小心华人社会的“强盗公侯”

南方朔

在《南风窗》的专栏里，我曾谈到“华人社会的‘镀金年代’”，这次我想谈谈相对应的“强盗公侯”（Robber Barons）这个概念和历史现象。

19世纪后半段，美国打完南北内战，国家统一，市场做大，美国到处都是油水，相当繁荣，人称“镀金年代”。在这个阶段，由于商机无限，野心勃勃的生意人遂告崛起。当然有些人是在努力工作，勤勉创新，因而致富。但也有很多人是靠着官商勾结，掠夺民地，坑蒙拐骗，欺侮工人及消费者等手段而成巨富。

初期，由于这种人多金，住豪宅，戴珠宝，人们都只是羡慕崇拜，但随着他们的财大气粗，多行不义，人们的厌恶痛恨增加。于是20世纪初，有两个著名的评论家亨利·劳易（Henry D Lloyd）及卡尔·舒兹（Carl Schurz）遂替这些人设定出了“强盗公侯”这个定性词，说他们是以盗匪的手段成为巨富，享受到公侯爵爷的身份、地位和利益。“强盗公侯”这个定性词由于很准确地描述了当时许多巨富的行为，所以这个名词遂被广泛接受，鼓动出了20世纪初的反超富社会情绪。

由于许多“强盗公侯”被人指责，当时的确有很多人良心发现，自知强盗行为做多了，将来死了很难去面对上帝，所以很多超富遂捐出钱来办慈善。后来研究美国慈善的学者也承认，作恶多端，良心不安的罪恶感，乃是慈善传统的动因之一。

美国当年的“镀金年代”和“强盗公侯”早已过去，但随着中国的经济崛起，华人社会“镀金年代”的到来，华人的“强盗公侯”也告出现。大陆的部分我不讨论，我只说台湾的部分。

中国经济崛起，由于中国大陆的起点低，无论工资水准，设厂的条件，劳工的工作环境设定，甚至工厂的环境义务，政府对违法的取缔惩罚都比较低，所以整个华人社会的大商人都到中国大陆设厂，台湾也不例外，到大陆设厂。大老板可以赚廉价工资的利益，也可以赚低设备、低环保的利益，工人不幸死了，赔偿也低，工业废水胡乱排放，也无须多虑。到中国大陆设厂，应该提高这些标准，而不应利用这些低标准大量图利。

许多大台商，习惯于大陆的低标准，现在也把这种低标准带回台湾了。最近走红两岸的大台商“日月光”，把废水乱排进高雄的后劲溪，污染了河川与农田就是一例。这种商人在两岸都赚黑心钱，可说是华人社会的“强盗公侯”！

大陆由于人口众多，已成了最大的市场。因为对消费的安全标准较低，消费者对健康等标准也缺少自觉，只要吃了不会死，不会立刻生病，大家都马马虎虎。不久前，有个台商“胖达人”卖面包加人工香精，台港都受到抵制，但在上海还是门庭若市，消费者认为“人工香精大家都在用”，因而不重视。最近大台商“康师傅”的母公司顶新集团，曝出食用油混了饲料油和工业油的超级大丑闻。“康师傅”在大陆一年有几百亿营业额，它已成了台湾第二富豪，却仍在赚这种低标准的黑心钱，它已成了台湾最大的“强盗公侯”。

因此，今天两岸的“强盗公侯”已值得大陆注意。

大陆是个起点较低的新兴经济体，由于起点低，当然会鼓励出一整代利用了低标准而发财的狠心黑心商人。政府一定要有自觉，必须不断地快速提升大陆的制造标准和消费标准，这才有利于中国的发展和进步。有利于“强盗公侯”的政治及社会条件，必须快速改革掉。

华人社会的“强盗公侯”不只是在大陆，已存在于台湾和港澳。这些“强盗公侯”利用了大陆的低标准而赚钱发财，而便宜钱赚多赚久了，已成了习惯，如果港台也被低标准所拉平，整个中国的进步会被延迟。“強盗公侯”不是个好东西。

当年美国的“强盗公侯”，因为心狠手辣、恶形恶状、穷奢极侈而被人痛恶，所以20世纪初，也是美国的改革年代，诸如商业纪律、政治纪律等开始形成。中国也应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