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医者传承有道 莫忘出身
2014-09-10宋梅
宋梅
在北京的一家韩国人开的跆拳道道馆里,一位一段教练的名气比七段大,这是因为一段教练治好了七段高手的腿伤。至今,七段高手念念不忘,逢人便夸。尽管现在那位一段教练已退出了“江湖”,但“江湖”上还有着他的各种传说。
这位七段高手其实就是这家跆拳道馆的馆长,在一次对练中髋关节严重受伤,不仅在北京遍访名医,还特意回到韩国寻医问药,但却久治不愈。以前他的下劈腿能贴到自己的耳朵,可现在连走路都需要搀扶,弯腰系鞋带更是不可能完成的高难度动作。七段馆长几近绝望,因为对于一个专业的跆拳道人来说,在盛年时运动生涯的终止,似乎和生命的结束并没有什么区别。
忽一日,在道馆的更衣室,七段馆长发现一段教练刘钊恰好和他使用了相邻的更衣柜,突然想起,刘钊虽然是业余的一段教练,却是同仁堂专业的中医大夫,便问刘钊能不能帮他看看腿伤。刘钊犹豫了一下,告诉馆长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做做针灸。两个月以后,经过刘钊每周一两次的针刺疗法,七段馆长的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神威。
然而,刘钊在对《中国周刊》记者讲述此事的时候全无丝毫的得意,满满的都是对中医、对针灸的忧虑。
银针已异化
刘钊告诉记者,四年前馆长问起他时,他心里是真没底。因为他平时的专业兴趣并不在伤科,这样严重的损伤他之前没有治疗过,而且对方是自己的馆长,又是个外国人。心里没有太大把握,怕疗效不好,让馆长失望,也给中国人丢面儿。可不答应吧,馆长已经把北京这个专科最好的几家医院都看遍了,实在没有其他选择。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了这个棘手的病人。
第一次给他扎针的时候,刘钊头一次听见这个一拳能打碎好几块砖头的七段说了声疼。馆长说中国和韩国扎针不一样,韩国没这么疼。现在国外,都使用一次性的不锈钢针,每一根上都有一个像口服液吸管一样粗细的塑料套管。扎针时,先把针穿进套管里,放在要针刺的穴位上,在高出套管的针尾端“啪”地一拍,针便刺入肌肤,然后取下套管,再继续持针刺入。
刘钊说,如今我在外面买到的一次性针也都是配有这样有套管的了。也许这个套管也有它一定的作用,比如便于精准定位,比如进针时手不会捏在针上,比较卫生,尤其对于指力不够,不能快速刺入皮肤的新手来说更有帮助。但是,“你说这样的针,它还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针吗?”刘钊对此很不满,也很不屑。
“当初,我们在中医学院上学的时候,练扎针,先是拿卫生纸来练,不带硬芯的那种,外面裹上一层挂历纸,因为挂历纸比较厚,那个韧劲有点像人的皮肤;然后用瓦楞纸,也就是纸箱子,一尺见方的,每行扎十针,一共扎十行;然后再练,是把毛边纸夹在铁丝上,用针去刺;这三项练好了,拿自己练;再接下来,和同学互扎互练 ;最后,老师带着上临床,趁病人不注意的时候“赏”你一针(一般病人都不愿意实习大夫给扎针,所以只能趁其不备)。”这是刘钊向记者描述的他们中医药大学时的练针经历。
“我真不能想象,将来中医学院的学生都不这么练扎针了,一个个都使用这个套管啪啪啪地拍,这岂不是笑话?”一根小小的银针被如此异化,让刘钊对未来的针灸忧心忡忡。
银针曾辉煌
据百度百科,针灸是一种中国特有的治疗疾病的手段。它是一种“内病外治”的医术。是通过经络、腧穴的传导作用,以及应用一定的操作法,来治疗全身疾病的。在临床上按中医的诊疗方法诊断出病因,找出关键,辨别性质,明确病变属于哪一经脉,哪一脏腑,辨明它是属于表里、寒热、虚实中那一类型,做出诊断。然后进行相应的配穴处方进行治疗。以通经脉,调气血,使阴阳归于相对平衡,脏腑功能趋于调和,从而达到防疾病的目的。针灸疗法是祖国医学遗产的一部分,也是我国特有的一种民族医疗方法。千百年来,对保卫健康,繁衍民族,有过卓越的贡献,直到如今,仍然担当着这个任务,为广大群众所信赖。
刘钊向记者进一步解释,所谓针灸,其实是针法和灸法的合称。《黄帝内经》上说针法来自南方,因南方人腠理相对疏松宜用针;而灸法起源于北方,北方寒冷,人们又多肉食,腠理紧致宜用温热熏蒸。纵观整个针灸的发展史,可谓一波三折,刘钊给记者简述了针灸的几度起落。
众所周知,《黄帝内经》是成书于秦汉之际的一部医学总集,是我国现存的中医文献中最早且最为完整的典籍之一。《黄帝内经》分为《素问》(八十一篇,现遗缺两篇)和《灵枢》(八十一篇)两大部分。《素问》重点论述了脏腑、经络、病因、病机、病证、诊法、治疗原则等内容。而《灵枢》则更多地记载了丰富而系统的针灸理论,所以《灵枢》是针灸学术的第一次总结,其主要内容至今仍是针灸的核心内容,故《灵枢》又被称为《针经》。
自东汉到唐宋之际,从医者甚众,针灸之术颇为医者所喜用,因此,这个时期针灸得以长足发展。晋代医学家皇甫谧潜心钻研《内经》等著作,撰写成《针灸甲乙经》,书中全面论述了脏腑经络学说,发展并确定了349个穴位,并对其位置、主治、操作进行了论述,同时介绍了针灸方法及常见病的治疗,是针灸学术的第二次总结。
及至明代,针灸学术发展迎来了一个繁盛时期,名医辈出,针灸理论研究不断深化,出现了大量的针灸专著,如《针灸大全》、《针灸聚英》、《针灸四书》,特别是杨继洲所著的《针灸大成》,汇集了明以前的针灸著作,总结了临床经验,内容丰富,是后世学习针灸的重要参考书,是针灸学术的第三次总结。
清以后,针灸医学由兴盛开始走向衰落。
到了民国时期,西学东渐,政府曾一度下令废止中医。直至新中国成立以来,十分重视继承发扬祖国医学遗产,制定了具体的中医政策,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发展中医事业,使针灸医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普及和提高。
1960年代,我国向非洲派出的援外医疗队,让针灸这门古老而神奇的医术在非洲大地大放异彩,中医师被很多第三世界国家惊为天人。一根小小的银针便成了中国符号,代表着中国形象。
有报道称,针灸治疗有效的病种达307种,其中效果显著的就有100多种。1980年,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提出了43种推荐针灸治疗的适应病症。1987年,世界针灸联合会在北京正式成立,针灸作为世界通行医学的地位在世界医林中得以确立。endprint
穴位有洋名
早在1989年世界卫生组织便统一了361个穴位的名称。穴位名称引进了由英文字母和数字相结合的命名方法。比如手太阴肺经(Points of Lung Meridian of Hand-Taiyin,LU),因为肺的英文是lung,所以手太阴肺经的国际代码就是LU,而中府穴是手太阴肺经上的第一个穴位,那么中府穴的国际标准代号即为LU1。
2006年11月2日,世界卫生组织又在日本筑波市举行了“经穴部位国际标准化正式会议”,中日韩等9个国家就针灸中使用的穴位位置制定了世界统一的标准。尽管各路专家们普遍认为,有了针灸的国际标准,对在国际上推广中医针灸具有重大的积极意义。但刘钊对此却颇有微词。
他说,他还是喜欢老祖宗对穴位的命名规律。如以天文命名位于人体上部腧穴:日月、上星、璇玑、华盖、太乙、太白、天枢;以地理比喻腧穴的形象:如承山,大陵、梁丘、商丘、丘墟等;以动物名称比喻腧穴的部位:如鱼际、鸠尾、伏兔、鹤顶、犊鼻等;以植物名称比喻腧穴的部位:如攒竹、禾缪等……每一个穴位的名称都充满了古代先贤的智慧和厚重的文化底蕴,如诗如画,能让人感受到他们是灵动的、有意境的。而那些字母加数字的组合,是冷冰冰的、生硬的,没有生命,更无美感可言。
当记者表示,如果这样的标准化命名能让世界人民认可中医、认可针灸,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刘钊依旧不能接受。他说,就算中国在世界上人口最多,但也多不过除了中国以外的人口数量,如果以后全世界只认这些字母加数字的组合,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将来还会有人记得我们古老的穴位名吗?而且这种只能称其为编码的东西还能算是咱老祖宗的遗产吗?
银针难为继
“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须臾,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这是东汉末年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对当时一些医者的敷衍草率所做的披露。
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观看当今的医生,不考虑探究经文的含义,用来扩大自己的知识范围,而是各自秉承家传的技艺,始终沿袭旧法。诊查询问病情,至立于口才敏捷;面对病人片刻,便处方用药。只按寸部脉,不按尺部脉,只按手部脉,不按足部脉;人迎、趺阳及寸口,三部脉象不加参验;给病人诊脉,脉搏搏动不满五十下手就离开了……”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当今医生诊病之现状呢?
尤其针灸更是如此。时下最常见的做法即是,主治医生施针,扎上十几针之后,他就去给下一位病人扎针,二十来分钟之后,实习大夫来起针,这针就算扎完了。而且在施针的时候,医生还随扎随问“酸吗?胀吗?有感觉吗?”刘钊说:“这其实都是不对的。”
针对某一病症,知道扎哪儿,其实是比较初级的水平,如何扎才是最重要的。扎多深、取什么角度?是以提为主,还是以插为主?是进针快,还是出针快?其中的奥妙之处,大有玄机。
在刘钊看来,针刺疗法贵在“得气”,应该是医者尽人皆知的章法。金元时期杰出的针灸学家窦汉卿在《标幽赋》中对所谓的“得气”做了十分形象的比喻:“气之至也,如鱼吞钩饵之浮沉;气未至也,如闲处幽堂之深邃。”而“气”的至与未至,全在医者的手上。
也就是说针入腧穴后,医生应再施以提插捻转等手法,才会有经气感应,而患者的酸、麻、胀、重之感,作为医者,都应该手上有感、心中有数。
现代中医,包括针灸,有点跑偏,有点变味,有点急功近利,这让刘钊很痛心。
就在记者采访刘钊的当天,那位韩国跆拳道道馆的七段馆长又来了,因为昨天在对练时又伤了膝盖。刘钊说:“我扎针可疼啊。”七段馆长说:“我知道,但疼的才有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