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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钢琴天才的迷失

2014-09-10刘丹青

中外文摘 2014年14期
关键词:天才钢琴德国

刘丹青

钢琴上了船,出了德国边境,入大洋,经上海,过长江,一路海运回到重庆。

从这天起,沈文裕的一切都在往坏里变。

之前,他是神童、天才钢琴家,留学汉诺威,拜师凯沫林,还是英国皇室、巴西贵族的宠儿,拉赫玛尼诺夫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但2005年回国之后,他搬进北京大兴区一个3层独栋建筑的地下室里,一个人弹着他价值126万元的斯坦威钢琴。没有他想象中的声名鹊起,也没有听众。

28岁了,沈文裕像做完了一场天才梦。而他和父亲都不认为梦正在被撕碎。

学未成。父亲要求回国

回国那年,沈文裕19岁。

天很阴,有点冷,他拎着箱子,站在柏林火车站的月台上。一个德国同学追上来,狐疑地问:你真要回中国?

同学觉得不可思议。凯沫林是德国钢琴大9币,古典音乐的权威,能拜入其门下并一学4年,这样的人不多,沈文裕是其中之一。

而且凯沫林偏爱他。4年里,经过师徒两人的努力,欧洲古典音乐的大门已经对他打开,他正朝那个梦想的成功的音乐殿堂而去,可突然他不学了,要回中国。

变化发生在爸爸肖元生来德国探亲的两个月内。

“如果你不回国,我就跟你妈离婚!”肖元生这样告诉沈文裕。那天父母闹得很凶,一半因为母亲:陪儿子求学德国8年,肖元生总担心妻子在德国“有了人”。

另一半原因是因为郎朗。那时他刚红,技术跟沈文裕差不多,但说起名气、市场、收入,两人不在一个等级。

“你完全可以当钢琴家了,德国人却要你做学生!”肖元生不满意。儿子18岁了,也获得大奖了,却还在一堂又一堂地上课,管这个那个叫老师。

还有儿子签的那个唱片公司,他也不满意——“70年版权归公司”,报酬则“只有1000欧”。“强盗啊!”他冲着电话大骂。那家公司在德国颇有名望,又是凯沫林引荐,沈文裕握着听筒,挂也不是,听也不是。

“你爸爸是个魔鬼!”凯沫林抓住沈文裕的头,用力揉、挤,心痛到有些声嘶力竭:“他往你脑子里放了什么东西?我怎么才能把它拿出来?”

父亲,偏执到疯狂

东西不是一天就放进去的。

28岁的沈文裕至今不大会与人交流、没正经上过文化课、从不带钱、不会上网,也没谈过恋爱,10年前,他第一次听说清明节。 长期以来,专业精深、不能自理,是爸爸肖元生对天才的一种偏执的理解。

有人曾劝沈文裕独立,追女人、上网吧、出门带上钱,像一个成年男人应该的那样。肖元生说这不可能,“天才都是不正常的,让他正常,就毁了他!”

肖元生对儿子的偏执想法,来自他同样“不正常”的遭遇:早年,肖元生的父亲被押送新疆服刑,母亲为避嫌,20年不与人来往,儿子也由“沈”改随母姓肖;日子穷,欠下300多块钱债务,肖元生从孩子起就做小工,一个月赚8毛6,记忆中总在欠账,永远还不完。

可这一次,他发现了新的东西。儿子5岁时,拿一把电子琴玩儿,听到电视上的曲子,随手就弹出来了。和所有不得志的父亲一样,他一下子抓住它:“我把一辈子都赌在这上面。”

“这个才是现实,其他的都不重要。…其他”是指肖元生自己的那些梦想,它们很不具体,但都包含着同样的目的:出人头地。为这,他干过个体,开过小店,还炒股票和写诗,给中南海写信,跟江泽民讨论“改革”的问题。

沈文裕不懂这些,他还小。但自从有了钢琴之后,他动不动就笑,没有理由地忍俊不禁。这是天才的暗示和征兆,肖元生越来越肯定:“儿子就是天才。”

沈文裕5岁这一年,父亲花掉大部分收入给他买来钢琴。让他学,他就学,让他练,他就练,让他跪老师,他就跪,夏天天热,就脱光了弹。他上午学数学语文,下午只干一件事:练琴。

7岁时,著名乐评人苏立华不吝言辞地给予他肯定和赞美;9岁那年,沈文裕举行了人生第一场个人音乐会;12岁考入德国卡尔斯鲁厄音乐学院,之后转入汉诺威大学,拜凯沫林门下;16岁时在美国洛杉矶迪士尼音乐厅演奏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一举成名。

不是所有人都有沈文裕所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但他却开始羡慕别人了,最初是那种自由。独立,不能到不想 发独立是自由的前提,对独立的尝试,沈文裕只在德国求学时试过一次,时间持续48个小时。

14岁时,在比赛时他爱上一个15岁的女孩儿,对方是小提琴手,意大利人。可母亲紧张了,“谈恋爱会分心,练琴时间也受影响。”母亲涂镜屏出身农村,小学文化,和许多中国父母一样,她相信学业和恋爱是矛盾的。

那次比赛,因为失误,女孩儿没进复赛,沈文裕母亲听说了,跳起来拍手,从上拍到下:太好了!

“我恨她。”沈文裕第一次对母亲有了反感。

17岁这年,他终于大胆说了一次:“我这次要一个人去。”那是一次大师课,有两天时间,老师带着同学,吃住一起。“那怎么行?”涂镜屏吓坏了。孩子一个人走两天,吃饭怎么办?换衣服怎么办?跟女孩儿好上了怎么办?她强硬跟着儿子,临走时拎着行李一起上了车。

“路上我说了她几句,不太好听,她终于受不了,中途下去了。”沈文裕回忆起自己唯一一次忤逆,“那次有点独立的感觉了!”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不错,湖边很静,他一个人在奥地利边境散步,一点儿出格的事儿没干,也没一件艳遇。但“一个人”,这足够了。

回来的路上他睡过了站,折回家时已经晚上10点。母亲到车站接的他:“以后还要不要自己乱走?”父亲在中国也知道了这件事。

沈文裕有时也想逃出去,但他一想到那些现实问题,立刻就把自己打败了。比如衣服怎么洗?饭怎么做?坐什么车?到哪儿下?

肖元生很满意,儿子的叛逆期很短,很快就忘了独立的事。现在肖元生可以指着28岁的沈文裕,大方地说:“不是我不让他独立,他舒服得很,你问问他想独立吗?他不想!”“他被这个市场赶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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