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依：“不对等”的爱情

王新同

你读书我养家，下岗丈夫托起妻子的博士梦

1999年初的一天，29岁的中学教师李时华对丈夫说出了她心底埋藏已久的愿望——她想去读大学。刘卫东知道妻子是一个上进心强的人，略一思索，答应支持她求学。但妻子还是有些犹豫，“儿子才8岁，你又下岗了，如果我去读书，家里怎么办呢？”刘卫东爽朗一笑说：“放心吧，我一个大男人，能撑起这个家。”

李时华出生于湖南省安化县小淹镇。1989年从师范中专毕业后，她被分配到县城一所中学教书。不久，她与刘卫东相恋。刘卫东知道女友家中条件不好，从小吃了不少苦，每当领到工资，都会买上钢笔、日记本以及一些好吃的去看望她。刘卫东的诚实本分和体贴入微令李时华感动不已，恋爱一年后，两人步入婚姻，并在1991年有了儿子。婚后数年，小家庭很和美，只是在李时华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份抹不去的遗憾——她一直想继续读书，当年只因家境贫寒，才错失了中专升大学的机会。

得到丈夫的全力支持后，李时华边工作边自学，终于在1999年通过了全国成人高考，进入湖南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就读英语专业。

刘卫东送妻子去长沙读书后，身边的亲友开始纷纷议论和数落他：“你真傻，自己刚刚下岗丢了工作，还敢送老婆去读大学，将来她把书读好，开了眼界，也就离开你这个家了。”可刘卫东坚定了决心：“只要她有本事，就是读研究生、读博士，我都会把这个家扛起来。”妻子去念书后，刘卫东每天在安化县城打零工赚钱，回到家又当爹又当妈。

2001年取得本科学历后，李时华又萌生了考研的梦想，丈夫一如既往地表示支持。李时华发誓，一定不能辜负丈夫几年来的深情付出。备考研究生的半年时光里，她每天早上6点起床，然后一头扎进自习室，直到晚上近12点才回寝室。她顺利考上了湖南师大的硕士研究生，师从著名的消费经济学家尹世杰教授研究消费经济学。2004年硕士生毕业后，李时华又一鼓作气，考上了湘潭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生。

当上教授遭厄运，伟岸“摊贩哥”陪妻斗癌魔

2008年7月，李时华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拿到了湘潭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学位。她用9年的拼搏，完成了从中专生到女博士的人生飞越。因成绩优异，她博士毕业后被湘潭大学聘为副教授，留在该校商学院教经济学。

2008年8月，李时华把丈夫和儿子接到了湘潭大学生活，一家三口终得团聚。9月开学后，李时华以副教授的身份，走上了湘潭大学的讲台。

可是，幸福并没有持续多久。任教两周后，李时华突然发现自己鼻孔里经常有血丝，而且伴有鼻塞、耳鸣等症状。细心的刘卫东感觉到妻子的异常后，带她去了医院。一系列的检查过后，医生的神色凝重了。“主治医生把我喊到另外一个办公室。”即便已经过去6年，刘卫东依然不忍心回忆那揪心的一幕，“医生说，我爱人是鼻咽癌。”刘卫东惊呆了。

回到家，安顿好李时华，刘卫东才走到隔壁房间，压低声音给在老家当医生的妹妹打电话。从妹妹那里，刘卫东才进一步知道鼻咽癌是多么可怕。早期发现的生存时间才5年，而他妻子那时候已经到了中晚期。这个坚强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刘卫东的电话被还没有睡着的李时华听得一清二楚。李时华没有崩溃，走过来安慰丈夫：“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一时走不了的。”

李时华没有将病情告诉父母、朋友和同事，每天仍继续工作，直到每个周末，她才在丈夫的陪伴下去医院做化疗。

有一次，刘卫东出去买东西回来，看到妻子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嘴唇已经干裂、发白。刘卫东用棉签蘸上温开水，轻轻地在妻子嘴唇上涂拭着，李时华醒来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暗暗地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好起来，不能亏待了丈夫一片深情……

但病魔已经在折磨李时华的身体，分泌不出唾液，她经常张不开嘴；牙龈受损，甜的、酸的都不能碰；易累，排队化疗，站了不到一分钟晕倒了……后来，由于长期放疗化疗，李时华的脖子被灼伤，眼睛、耳朵等也受到了影响。

同学们并不知道李老师身患绝症。 “我生过病，喉咙不舒服，所以声音不大；耳朵也听不太清，还请大家见谅！”这是她每学期第一堂课的开场白。到了2009年，李时华的左眼已经几近失明，右耳失聪。但她所带的班级英语成绩很好，专业课成绩也位居学院前列。

幸运的是，在湖南省肿瘤医院治疗半年后，李时华的病情得到了控制，癌细胞并没有转移。李时华将这个成绩归功于丈夫刘卫东，平时她沾不了油腥，只能吃水煮蔬菜，而在做法上还很讲究，刘卫东就严格按照医生的嘱咐去烹饪。尽管这样做出来的菜食十分乏味，但他顿顿都陪着妻子一起吃；工作忙的时候，李时华经常会忘记吃药，刘卫东就会从家里拿着药追到教室门外，等妻子下课……

妻子的病情得以控制，刘卫东高兴不已，但他又为家里的经济拮据而犯愁。治病已经花掉了20万元，李时华每天还要吃一些很昂贵的药，而这些药大多不在医保报销行列。可虚弱的妻子离不开人照顾，他根本抽不出身出去赚钱。

为了缓解经济压力，刘卫东想了不少办法。湘潭大学商学院领导办公室需要找人打扫卫生，每月360元，他揽了下来。接着，刘卫东又在湘潭大学附近摆摊卖起了麻辣烫、臭豆腐，每天百八十元的收入虽不高，却也解了燃眉之急。

此情生死相依，10万张红豆饼拯救爱人

2010年2月，刘卫东偶然听说有一种红豆饼，在别的学校很受大学生喜爱，他当即花1800元买回一台烤饼机，转行卖起了这种台湾传统美食。

李时华下课之后，就去学校门口给丈夫帮忙。她并不觉得大学教授来卖红豆饼有什么丢脸， “爱人为了给我治病，起早贪黑，任劳任怨，他跟着我受了那么多苦，我还有什么理由去矫情……”

令刘卫东高兴的是，1元一个的红豆饼因为价格实惠，味道可口，生意还真不错，每天可以卖两百张左右，除去成本，他每月能收入3000多元。

但这笔钱也是来之不易，刘卫东每天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先将浸泡一晚的红豆加入高压锅煮好，再将面粉、鸡蛋等和好备用。忙乎一个多小时，刘卫东做好各项准备后，才推着烤饼的小推车出门，去学生公寓的路边卖。红豆饼现做现卖，烤饼的过程中必须不停翻动，因此只要生意好点，他一刻也无法休息。

每天下晚自习后，总有一些学生买零食当夜宵，为了揽下这点生意，刘卫东每天都要到深夜11点半才回家。虽然非常辛苦，但刘卫东不管下雨下雪，都坚持去卖。

2011年初的一天，刘卫东出摊儿时，听到一个买红豆饼的女孩儿对同学说：“你知道吗？红豆不仅好吃，还能减肥、抗癌呢。”刘卫东一听乐了：我这卖红豆饼的，怎么都不知道红豆可以抗癌呢？要真是那样的话，不正好可以帮上妻子吗？刘卫东当即打电话让妻子上网一查，发现红豆含有较多的皂角甙，被李时珍称为“心之谷”，具有解酒、解毒、降血压、降血脂、调节血糖、抗癌减肥的功效。

得知消息，刘卫东高兴不已。可是，妻子因为鼻咽癌，不能吃烧烤的饭菜，而红豆饼是烤出来的，妻子肯定也不适宜吃。他每天变化着用排骨、鸡鸭等搭配红豆给妻子熬一锅香气扑鼻的红豆汤，或红豆薏米粥喝。

当学生们得知李时华身患癌症，一直是在抱病上课，无不感动。李时华夫妇的感人故事在校园里传开后，师生们开始排队购买刘卫东的红豆饼。 “老师不希望别人同情她，更不会接受物质帮助。”湘潭大学学生范振楚说，他们尊重李老师的选择，大家能做的，就是去买刘师傅的红豆饼。

根据校规，小摊贩原本不能进校做买卖，2012年3月，当湘潭大学校长罗和安知道这对夫妻的事迹后，当即在校园内批给刘卫东一个小门面。此后，最多时刘卫东一天能卖1000多张红豆饼，一刻也不能停歇。李时华也因为得到了及时有效的救治，病情好转。她还取得了很多科研成果，并发表了10多篇学术论文。2012年7月，李时华被评为湖南省教育系统优秀共产党员。

2013年5月，湖南教育频道播报了刘卫东卖饼救妻的新闻后，省妇联和当地一些爱心企业与个人纷纷表示要捐助这对夫妻。但都被李时华和刘卫东谢绝了，“和学校里老师比起来也许我们算困难，但社会上有比我们更困难的人。我们只想自食其力，把日子过下去。”说这话时，刘卫东身上还粘着面粉，46岁的他头发花白，满面沧桑。

2013年9月，刘卫东陪同妻子到湖南省肿瘤医院复查，令他们惊喜万分的是，李时华的病情已基本康复！主治医师黎月恒说，这不仅得益于有效的治疗，李时华夫妇和谐的感情、积极乐观的心态也起了重要作用。刘卫东不由一把抱住妻子，在医院走廊里放声痛哭！李时华也泪流满面……

这三年多时间里，刘卫东起码卖出了10多万张红豆饼，虽然那双每天不停翻饼的手已经磨出厚厚的老茧，但令他万分自豪的是，他最终用一张张小小的红豆饼挽救了妻子的生命1

2014年2月2日，一向为人低调的李时华，终于在儿子的多次鼓励下，向中央电视台《向幸福出发》栏目组报了名。两周后，李时华出现在节目演播室，向全国观众讲述了她和丈夫风雨相伴、携手走出人生劫难的爱情。这位涅槃重生的传奇女博士含泪对着摄像机镜头说：“卫东，是你成就了我的梦想，并陪我闯过人生劫难。你是我心目中最伟岸的男人，真正的英雄，我爱你！”

《摘自《时代邮刊》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