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读:用美丽“人声”雕刻城市灵魂
2014-09-07胡凌虹
文/本刊记者 胡凌虹
2014年5月31日下午一点多,“文学之家”思南公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二点,思南公馆内已经挤满了家长以及小朋友,100多个座位早已超负荷坐满,很多家长只好站在过道里,而一群小朋友索性在讲台周围席地而坐。这里正在举行由上海作协主办的《声音里的儿童文学——海上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朗读会》。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张秋生、梅子涵、沈石溪、殷健灵等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他们自己的作品,而90多岁高龄的儿童文学作家任溶溶录音奉上儿童诗新作一首,并电话连线现场送达祝福。
当无声的文字有了声音,当文字的缔造者坐在面前与大家零距离交流,逝去的童年潮汐般重返大人们的脑海中,而当那些故事一个又一个鲜活地蹦到孩子们面前时,大到中学生小到幼儿园孩童都呈现了集体的安静与用心。
一场诗意童年的邀约在眷恋中结束,人们开始陆续离场,而公馆门口的广场上已经续上了新的诗篇。两位小姑娘演绎了一首题为《小童年》的儿童诗,吸引了大量路过的游客驻足;接着一旁咖啡馆外一位一直坐着喝咖啡的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朗诵起了徐志摩的诗歌《偶然》;话音刚落,思南公馆二楼的木窗被推开,上海市演讲与传播研究会常务副会长、著名主持人陆澄朗诵了《我为少男少女们歌唱》;紧接着,一楼前的长廊上、广场人群中又相继闪出少男少女,朗诵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舒婷的《致橡树》、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有人有它,有人没有它;有它的人珍贵它爱护它,真正的人永远不能离开它……它又具体,它又抽象;请你猜一猜,它是什么?” 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跑上前回答:“是良心”。八十多岁高龄的著名话剧演员陈奇在人群中与听众一起完成了《谜语》的朗诵。
忽然,二楼响起了佐罗的声音,只见著名配音演员童自荣戴着一副墨镜、身着牛仔蓝的衬衣潇洒现身,他甚至一只脚踩在了二楼的栏杆上,英姿飒爽地朗诵了电影《佐罗》的片段。
一头银发的上钢街道朗诵剧社成员姚正娣与朋友们围坐在广场上的露天餐桌前,听完年轻人的心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朗诵起了属于老年人的心声:黄宗英的《不老歌》;接着,公馆二楼上又闪现了著名电影演员梁波罗的身影,他扶着栏杆望了望风景,然后朗诵了《人的一生》:“人的一生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广场上的不少观众不由自主地跟着朗诵。
这是一场为庆贺国内第一本正式出版发行的朗诵艺术专业系列书刊《中华朗诵》的出版而举办的别开生面的朗诵快闪活动。当诗歌插上动听的声音的翅膀,出现在各个熟悉的角落,如此近地来到人们身边,大家既惊喜又深受感染。
丹麦女王与彭丽媛朗读安徒生童话
《中华朗诵》创刊首发式诗歌朗诵快闪活动中,陈奇、童自荣、姚正娣等深情朗诵
事实上,思南公馆成为“文学之家”后,朗诵声、朗读声一直不断,就在4月的“世界读书日”,为纪念莎士比亚诞辰450周年,“我的欢乐在东方——《莎士比亚全集》朗读分享会”吸引了诸多读者。戏剧专家荣广润朗读了《亨利五世》的开场白,气势磅礴。梁波罗和老中青三代配音演员曹雷、张欢、王肖兵、曾丹、叶沙、金锋等朗读了《麦克白》《罗密欧与朱丽叶》等作品的著名片段,童自荣朗读了莎翁的《暴风雨》作为朗读会的压轴。
今年也是我国著名剧作家、散文家、国际文学活动家杜宣诞辰100周年。4月28日下午,中福会马兰花剧场变成了一个雅致舒适的沙龙,焦晃、娄际成、曹雷、刘安谷、孙渝烽、狄菲菲等朗诵艺术家相继来到舞台,先向悬挂着的大幅杜宣照片鞠躬,然后或坐在藤椅上或坐在书桌前,就着温暖的台灯,或直接站在舞台的中央,满怀深情地朗读了杜宣不同时期创作的诗歌、散文片段。这场由上海戏剧家协会主办的“杜宣作品朗读会”,用朗读的形式展示了杜宣这位革命文化老人的人生理想和艺术追求,同时也一起对杜宣精神进行了重温与缅怀。
除了用朗读向经典致敬,人们也不忘用朗诵来助推新的创作,比如日前“红色诗人”桂兴华为新书发布举行的个人诗歌朗诵会,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主办的推10位青年编剧新作的“新剧本朗读会”。
《声音里的儿童文学——海上儿童文学作品朗读会》现场
今年 4月,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在国家主席夫人彭丽媛陪同下,参观了中国妇女儿童博物馆,她们两人还为现场80多名来自中丹两国的小朋友朗读了安徒生童话。朗读成为了两国文化交流的桥梁。
朗诵没有影视类节目、舞台类节目那样劲爆,吸引眼球,但是却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入人们的生活,专业的艺术家或草根的爱好者在艺术殿堂、在学校、在社区、在广场甚至在微信上,用最本质的美丽“人声”营造诗意的生活,雕刻着城市的灵魂。
朗诵使诗歌展开了翅膀
2014年5月8日,一个普通的星期四的下午,全国地铁唯一一个四线换乘的车站——地铁世纪大道站,像往常一样迎来送往着一批又一批乘客,只是今天B区的节奏却有些不同。
“当我涌进这观光的隧道、飞速的轻轨,谁不感叹这移动的画廊?”
“此刻,时机正好!此刻目标正好!一面火红的旗帜,正指引13亿颗追梦的心,继续冲出漆黑的隧道,扑进阳光温暖的怀抱啊,继续赶考,赶考,赶考!”
……
阵阵抑扬顿挫的、富有激情的朗诵声从B区传来,在大厅里回荡,不少乘客闻声而来,许多正巧经过的乘客也停住了步伐。原来由“红色诗人”桂兴华创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在赶考:桂兴华朗诵诗插图本》首发式在上海地铁世纪大道站举行。书中收录了《写在自贸区服务大厅》《写在浦东迪士尼工地》《古城纪委书记的日记》《庆丰包子铺月坛店》《献给打工者》《写在赶赴1977年高考的路途中》等35首接地气的、充满正能量的朗诵诗。在首发式现场,刘凝、方舟等知名电视台主持人,地铁员工,“春风一步过江”朗诵团等在现场乐队的伴奏中,陆续朗诵了桂兴华新书中的部分诗作。
地铁换乘大厅是人们日常行程的中转站,总是行人如织、熙熙攘攘,如同一首激昂的进行曲,而此刻一阵阵外来诗歌声的融入,如同注入了一个魔术般的音符,使得整首进行曲变得舒缓起来,在喧嚣中开辟了一方安静的空间,也使得习以为常的地铁大厅多了份圣殿般的光芒,行色匆匆的乘客们的脸上多了惊喜与宁静。
焦晃、刘安谷、周络华在杜宣作品朗读会现场
桂兴华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朗诵诗作品数量最多、影响甚广的“红色诗人”。多年来,在笔耕不辍的同时,他还亲力亲为把自己的诗歌推广出去。
“现在诗歌处在商品时代的边缘,作为弱势品种,不能封闭在小圈子里,要主动去推广,所以我一直想着怎么把诗歌渗透到社会中间去。”桂兴华对我说。他认为现在重大主题写作的一大毛病就是往往激情澎湃,一泻万里,“其实豪情万丈容易,流水潺潺难,而现在的时代,人们往往更需要滋润心灵的作品,更需要亲切的同等交流、互动的感觉。”桂兴华很希望把他的以小见大、朗朗上口的诗歌通过朗诵的形式飞入寻常百姓家。
从1993年开始,桂兴华每首长诗创作出来都举行过朗诵会,不仅在上海商城、兰馨大戏院、浦东新舞台,哈尔滨北方剧场、杭州大剧院、上海大剧院等艺术圣殿朗诵,还在众多社区街道、文化馆、学校、广场、书城里朗诵,不仅很多老艺术家倾情加入,还有众多“草根”朗诵业余爱好者热情参与。
2012年《大地的呼吸:桂兴华精品朗诵CD》正式首发。这两张CD中收录了孙道临、秦怡、陈醇、乔榛、奚美娟、丁建华、张培等40位电影、话剧、广播、电视界著名朗诵家,在北京、上海、哈尔滨等地的各种大型朗诵会上不同凡响的声音。“有一次,碰到井冈山市市长、延安市市长,他们告诉我,在路途中,在车上,他们会听我的朗诵诗CD。现在大家都很忙,缺少时间阅读,所以朗诵这个载体太重要了,打开了诗歌传播的渠道。”
《中国在赶考:桂兴华朗诵诗插图本》首发式现场,桂兴华(中)与嘉宾上海市文联党组书记宋妍(右二)、上海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陈圣来(右三)
此次如何想到在世纪大道站办诗歌朗诵会呢?桂兴华告诉我:“地铁站人来人往,奔赴各个目的地,颇有在赶考的感觉,跟主题蛮吻合的,而‘世纪大道’这四个字很有内涵,首发式也可以说成‘中国在世纪大道上赶考’,含义丰富。”
世纪大道站是四线换乘的车站,经常是上百万的人流量,为了辟出场地办这个首发式,作为承办方的上海地铁运营二公司投入了大量时间精力。在首发式现场旁边的几根柱子上,不见了帅哥美女明星拿着商品的笑脸,而是变成了印着桂兴华诗歌的红色诗歌栏。让平时的广告柱变身为诗歌柱,地铁公司也付出了经济代价,跟广告商不断协商请其“让位”。
上海地铁运营二公司工会主席李君俊表示,他们之所以愿意承办这场活动,一方面看重了桂兴华红诗背后的正能量,能感染人们,给予乘客文学熏陶。另一方面,也借此提高地铁员工的艺术素养,给予地铁朗诵队提升的机会,同时丰富企业文化。
3年前,桂兴华还在塘桥成立了“春风一步过江”朗诵团,70多个团员都是业余的,来自各个区,中老年为主,也有中学生。每月在塘桥都会举行朗诵系列讲座。
“这个朗诵团成了我新作的‘试验田’:哪些题材群众喜欢,哪些段落现场有效果,马上有反应。塘桥,使我的诗有了出发点和目的地。怎么在朗诵活动中实现‘高与低’的结合?几年来,我一直在摸索。既请朗诵家到现场指导,理论家评判,又发动各阶层、各行当、各种年龄段的群众参与。”
“这十几年桂兴华的诗作颇丰,然而我觉得更可贵的是他的社会活动能力。他在塘桥社区不仅成立了工作室,还组建了‘春风一步过江’朗诵团。我聆听过这个居民朗诵团的朗诵和发言,他们对诗的阐释、理解和表达令人不敢小觑。社区里的居民唱歌跳舞哪怕是绘画书法司空见惯,但诗歌朗诵我敢断定绝对是凤毛麟角。桂兴华让诗歌走出书斋,走出深苑,走进社区,走进平民大众。”上海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陈圣来如此评价道。
曾有一段时期,中国诗歌进入一个非朗诵时代,变得“喑哑无声”。如今,诗歌依然是边缘的,但是有一批诗人不再沉默,开始经常组织一些诗会、诗歌沙龙,朗诵自己的作品。日前,由诗意中国文化机构和外滩半岛艺术空间联袂推出的“外滩诗歌艺术雅集(第一季)”在外滩半岛酒店B1层举办,近百位嘉宾云集现场,聆听了罗青、严力、许德民、瑞萧、茱萸、李笠、小鱼儿、沈大侠等诗人的原声吟诵。组织者、诗人严力对我说:“中国因为方言比较多,很多诗人普通话有口音,就比较胆怯朗诵,这也是中国比较特殊的现象。在国外,诗歌朗诵非常普遍,一般都是诗人自己朗诵、解释自己的诗。诗人朗诵能演绎诗歌中情绪的起伏,让听众读者更好更准确地掌握其中的情绪,这是比较重要的。朗诵本身也是一种音律的歌,人体本身作为乐器,传达出来肯定很有个性。同时,朗诵对诗人的创作也很有好处,可以知道哪些诗比较受欢迎,哪些诗没有太多反应,对创作本身也有很多反省作用。”
其实,朗诵在世界各地的诗人中早已成为习惯乃至风尚。就20世纪西方诗歌界而言,很多优秀的诗人倾心于朗诵自己的作品,如弗罗斯特、阿赫玛托娃、叶芝、艾略特等等;有些小说家也喜欢当众朗诵自己的作品,以检验文句的语感和节奏协调。
目前,全国各地民间的诗会越来越多,众诗人聚于酒吧、艺术馆等地,朗诵作品、交流诗艺、臧否诗坛。诗人朱朱认为:“朗诵会也许是这样一种方式,迫使诗开口吐露一些东西,无论这样做是否自然;它最好的结果,就像花粉通过声波播撒着,到达听众,完成了一次有意无意的授精,在此后短暂或漫长的时日里,会有人感到有诗意在自己的体内孕育着。”诗人西渡表示:“声音在某种程度上正是和诗歌的本质——交流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它也正是人的本质的一种体现。”
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2013年度青年编剧扶持项目“新剧本朗读会”现场
朗读,让文学作品呈现出几何倍叠加的力量
日前,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上海昆剧团俞振飞厅的舞台上,出现了一系列新作,话剧——《天地玄黄马相伯》《触底反弹》《三个水枪手》《幸运日》《天堂KTV》《尘光》,儿童剧《超市总动员》;戏曲作品——昆剧《莲花结》、京剧《美女与野兽》、淮剧《浦东人家》。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上昆、淮剧团、中福会儿艺,锦辉艺术公司、三鹰文化公司、徐汇燕萍京剧团以及高校剧社等分别以朗读和走排的方式演绎这些作品的片段章节,展示剧本到舞台的初步面貌。
对于年轻编剧而言,能让剧本面世已经是万幸,离被搬上舞台还差十万八千里,往往可望而不可即,然而“新剧本朗读会”的形式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跳板。
此次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2013年度青年编剧扶持项目“新剧本朗读会”,是10部获得基金会资助的青年编剧作品面向社会的第一次集中展示,也是市委宣传部推出扶持青年文艺人才的“推星计划”的重要一步。基金会给予的支持,不仅限于资金,还包括“专家指导组”——沪上知名文艺评论家、剧作家毛时安、荣广润、罗怀臻、丁罗男、赵耀民、曹路生等,在剧本创作过程中给予全程“一对一”跟踪指导。
今年“新剧本朗读会”已是第十五届。1991年4月,上海剧协发起了这项鼓励国内戏剧剧本创作的非商业艺术活动,曾先后推出了《留守女士》《大桥下面》《闹钟》等剧本并搬上舞台。上海剧协秘书长沈伟民介绍,多年来,“新剧本朗读会”的宗旨一直坚守,同时形式上有了一些新的变化,比如原来是专业的、体制内的朗读团队,现在加入了大学生话剧社,社会上的诗歌朗诵团以及民营院团。朗读的剧本,原来是专业院团的中青年编剧的作品,现在吸纳了社会上的青年编剧人才的作品以及上海戏剧编剧高级研修班上的相对比较成熟的剧本。“如今剧本社会化,朗读者多主体化,对‘新剧本朗读会’影响力的扩大,更好地推动原创,发现好的编剧人才,都是有益处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到美国去访问,参加过他们的剧本朗读会,听完朗读后,作者、话剧观众、专业人员等进行了热烈地交流,一些意见对作者剧本修改很有帮助。回来以后,我就介绍过这种形式,后来‘新剧本朗读会’搞起来了,我很高兴。对成熟的剧作家而言,能起到宣传的作用,扩大影响力;对于不那么成熟的年轻编剧,可以用这种方式先来听取意见,然后修改成成熟的作品。同时通过朗读,也让更多院团看到新作,有排演意向,搬上舞台。”著名话剧导演俞洛生说道。
前年的“新剧本朗读会”上,上图诗歌朗诵团朗读的《上海王》让沈伟民印象颇深,他们没有现场调度,只是穿着富有人物个性特色的衣服,安静地坐成一排,通过纯粹的语言来演绎、朗读剧本,突显了作品的语言艺术魅力。这也给了沈伟民启发,“新剧本朗读会”的形式除了推新作的价值外,还可以产生一些附加值。“在‘新剧本朗读会’上,有不少观众会在演出后,提出自己的感想、意见。他们很用心地在聆听,而且感受着戏剧舞台呈现外的的另一种魅力。话剧也是语言艺术,因此,我觉得可以专门搞一个戏剧剧本的朗读周,比如在世界戏剧日所在的这一周中,在话剧中心、上昆等几个点,同时通过朗读团队呈现经典剧本。这个成本不高,观众也不需要买票,专业戏剧团队、市民团队都可以来读,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和老百姓的文化需求结合起来。”
纯粹的朗读让剧本尽情绽放出蕴含着的文学魅力,那么文学作品本身,更可以通过朗读,让纸面的文字立起来。为纪念中法建交50周年,由上海翻译家协会、法中基金会主办,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和长宁区图书馆协办的法国经典文学作品朗诵会在长宁区图书馆举行。朗诵会上,来自法国的剧作家、戏剧演员西格女士与我国话剧导演、国家一级演员俞洛生一起,分别用法语和中文为大家深情演绎了维克多·雨果的作品《九三年》的节选“圣巴托罗缪的屠杀”。雨果的作品很适合朗读。西格感叹道:“听他的小说,你会感觉自己被领进教堂,聆听一种无比震撼的声音的艺术。”在法国,听小说是很普遍的事。西格说,很多时候,这些朗诵会在一些小镇的某个地方举行,针对的是那些有亲近文学的意愿、但很少阅读或不会阅读的听众,让他们也有机会感受文学的奥秘。
俞洛生建议,翻译家协会可以多搞一些经典名著朗读会,既可以让默默无闻的翻译作者被更多人熟知,也可以让人们更多地聆听到国外经典名著。俞洛生也曾执导过上海翻译家协会主办的第二十届“金秋诗会”,“把整个朗诵会做成朗诵沙龙的形式,舞台上有沙发、长桌,有帷幔,就像一个客厅,十来个朗诵艺术家全部都坐在舞台上,就像聊天的沙龙一样,一个朗诵者站起来给大家朗诵翻译家翻译的名诗,其他的朗诵者就坐着倾听,他们既是欣赏者又是观众,观众和演员在一个沙龙里,更为贴近。”
“当文学和普通民众沟通的时候,它才会有真正的生命力、影响力。朗读对文学的演绎、推广、传播的作用不可估量。”陆澄说道。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优秀的经典作品都被封存在书柜里,朗读非常便捷、不用费多少周章,就能让作品生动地复苏过来,字典里的一个个历史人物活起来,使得文学的力量更快速、更好地“融入”到喧嚣的市井生活和都市场景中,影响人们的生活。
直抵肺腑的力量
20年前,东北有一位姓夏的老教师,来上海求医住院。她的学生因要为老师陪夜,一直收听“午夜星河”节目。在夏老师弥留之际,她终于打通了节目电话,要求为夏老师点一首诗,为送她远行。节目主持人陆澄与这位同学进行了交流,并送上了诗歌。事后,这位学生告诉陆澄,夏老师听了他们的一番话,泪流满面,带着幸福和无憾,离开了人间……
有位老人,丈夫不幸去世,整日沉缅于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不能自拔,一蹶不振,听说“午夜星河”节目后,她写信诉说了自己的人生故事,并且点了她喜欢的诗歌。在诗的抚慰下,她的情感得到了宣泄,又振作了起来。他们家里人都说,是“午夜星河”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
在沪西工人文化馆的朗诵俱乐部,我听陆澄回忆起了20多年前创办诗歌朗诵节目“午夜星河”的经历以及由节目引发的一段段感人肺腑的动人故事。
新媒体情景诗《追梦·中国》现场
1992年,陆澄从安徽广播电台调到上海广播电视台担任节目主持人。陆澄认为夜深人静时最适合谈情,回顾一天乃至一生,“用什么做载体,我想到了文学,可以增加深夜节目的审美元素,艺术理念。” 于是,国内首挡广播直播“点诗”栏目——“午夜星河”应运而生。
创立初,也有人担心,90年代诗歌已经不景气,而且当时滔滔不绝地电话倾诉、宣泄隐私的谈话类节目如火如荼,以高度凝炼的诗作为情感载体的“午夜星河”能存活下来吗?
一个礼拜后,“午夜星河”5个热线,全部爆满。显然“午夜星河”很快深入人心。听众可以参与直播,或点诗,或寄来自已的诗作,自己在电话中来一段朗诵……陆澄以浑厚而独具魅力的男中音与听众交流,或朗诵被点的诗歌,或点评一下听众朗诵的诗歌,受到了广大听众的交口赞誉,后来该节目荣获了全国广播文艺“十佳栏目”称号,陆澄荣获了全国广播主持人“金话筒奖”和全国广播“十佳主持人”称号。
曾有一家报纸对“午夜星河”作出高度评价:“上海电台主办这样一档清雅的阳春白雪似的节目,与那如日中天的‘点歌’抗衡,真乃棋高一着,不仅吸引苦恋诗歌的‘发烧友’,也为提携诗坛新人、繁荣诗坛走出举足轻重的一步,不仅使广播业又开奇葩,更有利提高民族素质,为听众提供高品位精神食粮。”
陆澄常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的节目应该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爱好朗诵的陆澄不仅在电台节目中,通过诗歌朗诵给予听众 “情感关怀”,而且还不断推广诗歌朗诵艺术,1994年他首创《多功能诗歌朗诵卡拉OK》DVD系列。退休以后,他依然积极策划各种创意诗歌朗诵活动,包括组织“美丽人声社区朗诵卡拉OK大赛”。
“作为语言表达的一种样式,朗诵借助文学,形成一种特有的语言表演艺术,不仅声音好听,更重要地是能恰如其分、声情并茂地表达出文学的内涵,把平面的作品变立体的东西,更有影响力。其感染力甚至胜于唱歌,歌词的内容不可能展开那么深。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就是人声,干干净净,朗诵这种听觉的艺术,能直抒情怀,让人直接感受到社会中的种种正能量,最直接抵达人们的肺腑。”陆澄说道。
著名配音演员乔榛也酷爱朗诵,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就有个想法,想搞出一种新剧种:以朗诵艺术为主体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2005年,他和丁建华搞了一台汇集革命烈士诗抄的、结合共产党的先进性教育的情景朗诵剧《红色箴言》,后去了北京及各地演出,轰动全国。《红色箴言》刚出来时,有人说政治性那么强,很单调,很怀疑是否能成功,但是演出后,观众反响很热烈,有时甚至台上台下哭成一片。在留言墙上,很多观众写了感言,还有人写道,那些贪赃枉法的狗官们,你们睁开眼睛看看,你们有脸面对这些烈士吗?
2013年,《红色箴言》的很多主创人员在上海市文联、上海戏剧学院的支持下,联袂打造了新媒体情景诗《追梦·中国》,该剧以在中国革命和建设历程中经久传诵或新近发现的领袖雄篇、烈士诗文、后人佳作乃至普通劳动者的简朴短诗为主要内容。
著名配音演员丁建华回忆,在《红色箴言》演出中有一场,夫妻俩被抓起来,先要被枪毙的丈夫写了封信给狱中的正怀着孕的妻子,“丈夫”朗诵完信后,丁建华扮演的妻子就朗读自己死前写的一封信,留给孩子,讲父亲,讲述自己,教导他以后长大要为社会、为百姓做好事。“我在朗诵的过程中,不时有‘我的儿啊,我的孩子啊’这样的呼唤,观众席中有个小女孩紧紧搂着妈妈,且喊,‘妈妈,我要妈妈’,这个剧场非常安静,母女之间的交流都听得到。后来这个孩子让她妈妈在留言板上写道,‘没有那个妈妈,就没有我的这个妈妈。妈妈,以后的大苹果就让给你吃’。半个世纪过去,这样的故事还给孩子那么大的影响,唤起了对母亲特别的爱。”
还有让丁建华念念不忘的一幕是,在“蓝天下的至爱”慈善活动中,她朗诵了一篇写一个复旦大学患癌症的学生努力抵抗病魔并且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的故事。朗诵时,这个学生已经去世了。在台上,丁建华哽咽着朗诵完了这个故事,整个妆全部花掉了,台下也是一片哭声。下场时,丁建华遇到即将上场的强忍住泪水的歌唱家廖昌永,被其“责怪”道,“丁老师,我下面要是唱不好,全怪你。”
“能把感动传递给那么多人,真的是一种安慰。特别感谢作家、诗人给我们特别多的营养,然后又让我们用一种特殊的形式去营养别人。朗诵带给我的,不仅是艺术上的快乐,还让我通过朗诵文学作品,化解各种生活中的困扰。朗诵给我带来特别好的人生。”丁建华感慨道。
近年来,朗诵的独特魅力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草根人士一起参与这项高雅的艺术。
2003年11月,上海图书馆向社会招收朗诵班学员,经筛选,组成了近60人的上图业余朗诵艺术团。十年来,上图举办了几十场朗诵会,其中包括与上海市作家协会合办的“海上心声”朗诵会,每年春夏秋冬各举办一场,诵读作协新创作的诗歌、散文,多年来已形成特色品牌。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赵丽宏说,在上图无拘无束地放吟诗歌,是诗歌之幸,是诗人之幸。2010年起,上图有朗诵团还与外省市的图书馆联动,将朗诵艺术带到了无锡、张家港、江阴、喀什、九江等地。
十多年中,经过老艺术家的培训、指导和自身的努力,上图朗诵艺术团很多团员都脱颖而出。陈幼琦是上海石化一名退休职工,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上图朗诵艺术团团长。去年,陈幼琦在松江区年度十大百姓明星评选中,获评朗诵类明星。“我们的团员都非常努力,大部分都是在职职工,利用星期六、星期天休息时间排练。有一次排一个剧本,20几个团员演一场戏,有的团员只有一句台词,排练一次2个小时,一天排练三遍,那个团员6个小时就只说三句话。但是他们还是很认真地参加排练,觉得听听其他团员朗诵,也是一种提高,更何况还有平时都见不到的老艺术家来指导。” 陈幼琦说道,“大家积极性都很高,有团员觉得自己短头发不适合朗读剧本里以前的大少奶奶的角色,特地自掏腰包,花了一千多块钱去做了头套。还有的团员打飞的去北京看话剧,听朗诵会。大家提高也很快,很多团员都在朗诵大赛上得奖,不少人还被上海译制片厂邀请当配音演员。朗诵也让我们陶冶了情操,感受到中文的文字美,不断增加文学方面的素养。”
倾听文学,让浮躁的城市沉下心来
“现代社会,泛娱乐化严重,大家都很浮躁,这根神经变得非常脆弱,被训练成只会欣赏某类型的东西,而且都是比较粗糙的、张扬的。我们还是需要沉下心来去好好领会一下有含蓄内涵的东西。朗诵能让人安静下来,能提升城市的人文精神,人文情怀。”梁波罗说道。
陆澄也赞同地表示,“首先倾听文学对城市内涵的打造,环境和谐的建设就有直接的好处,每个人都提高点文学修养;其次,如果更多的人喜欢朗诵,整个城市的文化氛围也会有所提高。学会了朗诵,语言就不会太贫乏,语言表达方式就会更生动有致,人们举止投足,行为方式,肯定也会很优雅,也营造了一个诗意的环境。”
目前,在各种演艺市场,票价成为一个热议的话题,居高不下的票价往往成为人们接受艺术熏陶的障碍。而朗诵不需要大投资,不需要请昂贵的明星,甚至可以没有舞台,没有音乐伴奏,一个人拿着一个作品就可以以最质朴的清声的方式,让人们感受一种穿透心灵的力量。文学作品通过朗诵艺术声情并茂的二度创作,也扩展了想象的空间,拓展了内涵,让更多人心灵相通。
“现在朗诵进入一个冬去春来、大地回春的时期。”陆澄说道,“现在整体大环境,对文化越来越重视,朗诵也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现在政府在推‘经典诵读进校园’活动,这股政治力量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近年来,上海的诗歌朗诵活动也是日渐兴盛,前景喜人。对于普通人而言,朗诵相对容易,普通话不准都可以,关键是真情实感,因此朗诵有良好的群众基础、社会基础,现在上海很多社区都成立了朗诵队。”
当然,当下朗诵要发展也面临很多问题。上海市演讲与传播研究会会长、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导王群指出朗诵艺术存在四大困境:一队伍老化,二定位困难,三独立性不强,四艺术性不够。
梁波罗指出,现在有些人没有感情地朗读,以为音量让人“振聋发聩”就是朗诵,这是不对的。“目前还看到有一些朗诵是跟其本意相悖的,有些单位年终总结的时候,觉得一二三四念出来没有生命力,就想来点文学性,找个诗人把今年业绩写成所谓诗,用诗歌的形式取代报告,这种带有目的性、功利性的诵读,应该排除在朗诵之外的。”
“当下朗诵发展态势很好,很多人热爱朗诵,我们要保护好这种积极性,同时艺术本身要善于运作,朗诵的市场现在不成熟,还要培养探索。”陆澄认为,“管理层,社会各界要有宏观战略的眼光,对于朗诵艺术要真正的重视,不仅仅是当作简单的工具,因为它的性价比高,一到重大场合就马上启用,用完又被搁置一旁。朗诵艺术非常重要,但是在艺术门类中缺少名分,至今学校也没有朗诵的专业。所以现在的朗诵都是业余的。” 为此,陆澄组织成立了上海金口才朗诵演讲团,特别为现在的年轻的朗诵爱好者提供一个平台,朗诵团成为了品牌,也自然能给团员一个名分。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酷爱朗诵艺术的影视表演艺术家孙道临去北京参加了几场朗诵会,很有感触,觉得朗诵还是要有固定的团队,固定的场所,培养相对稳定的听众。相对北京的氛围,上海的朗诵活动比较分散。因此1999年左右,孙道临先生集合上海文艺界朗诵艺术爱好者,成立了“孙道临朗诵艺术团”。孙道临的想法得到文化界的共鸣,在表演艺术家赵兵、刘安古和陆澄等合力推动下,朗诵表演回归了沪上舞台。然而,之后由于缺乏经费和固定场地,朗诵艺术团难以为继。2003年上海图书馆成立了业余朗诵团,成为沪上朗诵艺术的基地。
原上海图书馆讲座中心主任陈凌康回忆,上图朗诵团成立初,孙老便全力支持,并身体力行地参与朗诵团的各项表演。后来,虽然因为孙老的身体状况不好,无法参与演出,可他依然记挂朗诵团的节目。“虽然孙老已离开我们,可是朗诵艺术的传承依旧是他最大的期盼,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诗歌朗诵是一种由知识的积淀而形成的人文和谐,而这种和谐也是当代社会、当代人最需要的精神品质。”十多年来,数万观众聆听过上图朗诵。上图负责朗诵工作的赵志侠介绍说,每次上图举行朗诵会,观众就爆满,还有一位苏州老先生多年来专为欣赏朗诵会而往返苏沪。
王群认为,要改变朗诵艺术的目前处境,除了要考虑选择适当的、多样的朗诵作品以外,还亟需转型,要考虑朗诵形态上的变化。“比方采用一种‘戏剧化’的处理方式;又比如‘音乐化’,我们朗诵的现场配乐或与音乐节目同台出演;再比如‘节目化’,我们可以与电视台合作,策划一个朗诵艺术的电视栏目,而朗诵时可以像电视节目一样加强与现场观众的互动、交流,营造气氛。”
2011年,上海市文联主办的马克思主义经典翻译多媒体音乐表演朗诵会《东方的普罗米修斯》上演,由俞洛生执导,全剧以长诗贯穿始终,运用多媒体手段,聚声、光、影于一台,融叙、示、咏为一体,整场演出选取了马克思主义经典翻译中的名著《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和《国际歌》作为朗诵内容,通过作者、译者、实践者的故事,反映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翻译和传播以及共产党人践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光辉历程。朗诵会反响效果热烈。
梁波罗期望上海的朗诵会能定期定点办,“最好有连贯性,可以做长远规划,还可以有不同的主题,现在老是朗诵徐志摩等诗人的诗,内容比较狭隘,可以开散文专场,比如说家信,读各种亲人之间相互写的信,专业的业余的朗诵者都参与读,会比较丰富。”
丁建华建议可以经常搞一些儿童文学作品朗读会,比如安徒生童话朗读会,把适合孩子去享受的故事串起来,还可以让幼儿园、小学里的小朋友来朗读。
“要在青年学生中打开渠道,增加朗诵课,多念唐诗宋词,多朗读新时期以来优秀的诗歌,文学作品。现在这方面有些断裂,很多优秀的作品、作家,现在的学生都不知道。”桂兴华说道。
曹雷也赞成应该更多地从中学开始普及朗读,但是有一个问题是,是否有那么多教朗诵的老师,因此也要重视朗诵艺术的教育培训。“以后还有一条发展渠道,就是有声读物,现在有一些出版社,已经在做一些很精致的有声读物。车载CD、IPAD上都可以播放。”
上图朗诵艺术团表演
马克思主义经典翻译多媒体音乐表演朗诵会《东方的普罗米修斯》
美丽人声与诗意生活
多年来,众多来自影视界、配音界、话剧界、主持界等领域的艺术家都热衷于朗诵。他们如何爱上朗诵艺术的呢?他们如何用自己的美丽“人声”营造自己的诗意生活呢?来听听他们的心声——
梁波罗(著名电影演员):
到今年我已经从艺55年了,从艺初,我就非常喜欢朗诵。其实我从小就很喜爱文字、文学,在被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录取的同时,我也被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录取了。后来虽然我选择了上戏,但对文学还是非常爱好的,也由此很喜欢朗诵,我认为朗诵是立起来的文字。1959年,我到了上海电影厂,发现厂里对朗诵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朗诵的推崇者,以孙道临为主,他的语言特别有音乐性;另外一种态度,就认为朗诵是与专业表演艺术相悖的。表演是生活的,语言最好是流淌出来的,他们觉得朗诵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出一种雕琢的痕迹,他们把朗诵称之为“大声说话”。那个时候,朗诵也成为配合政治运动中一种不可或缺的方式,很多都是集体朗诵,这种朗诵在我看来是不能列入朗诵之列的。
我认为朗诵可以提高文学素养,同时经过研究雕琢,使语言更加有魅力。当时我也是很有幸,电台经常找我去朗诵一些散文、诗歌。我是认为,言为心声,要把作品的原意消化、理解变成自己的语言,流露出来,才会感动人,如果只是附着于文学作品,大声地说出来,肯定是没有生命力的。朗诵其实很不容易,不像影视表演时,我们塑造人物是可以依靠造型、道具的,可以借助灯光等各种效果帮助完成,而朗诵只能孤零零一个人,没有外在的表现工具,不可能借助动作,主要是声音语言的魅力,怎么把文字立起来,二度创造出来。好的朗诵者能让人感动、震撼,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绝对不是那些人所认为的大声说话。所以我认为,朗诵对创作、表演是很有帮助的,通过朗诵不断接触、理解文学,对本人的文学修养的提高,对学习怎么做人,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我对朗诵也是有一定想法和追求的。朗诵要发掘语言的音乐性,有时作品的深意不是一眼能看到,遣词造句可能会另类,这时就要用自己的文化底蕴去发掘诗意,从中寻找其音乐性,这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
曹雷(著名配音演员):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在复兴中学念书的时候,各个学校的朗诵活动就开展得很频繁,各个班都有朗诵爱好者,那时候我们经常朗诵卓娅的故事,《只因为我是一个共青团员》,马雅可夫斯基、艾青的诗啊,等等,我们都有专写诗的本子,看到喜欢的诗就抄下来。
1965年我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任演员, 后来到了上海电影译制厂做配音演员兼导演,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朗诵。现在我经常朗诵的一个作品是鲁迅的《友邦惊诧论》,我把它处理成街头演讲,很多人有些惊讶:怎么朗诵这样一篇文章?其实朗诵有各种各样的风格,也应该有各种各样的朗诵方法。我觉得鲁迅先生在写这篇东西的时候,就好像当时指着那些卖国的人骂。一般人觉得这篇文章看起来好像诘屈聱牙,其实可以通过朗诵表达得非常清楚,很有激情,也很有煽动性,每次效果都特别好。
我认为,朗读必须要理解作品,必须跟作者感同身受,同时,还要了解这个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个作品。朗诵作品要有感而发,要理解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否则只能是隔靴搔痒。要提高朗诵水平,就要先提高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力,感受力。同时朗诵不能忘记作者,观众。
作为演员来讲,朗诵是很好的锻炼,让你走进作品,走进作者的心里,提高自己对文学的品位。另外就是能锻炼语言、台词。朗诵跟演员在舞台上表演是不一样的,朗诵者始终是第三者,是跟观众在交流,传达的是作品、作家的思想。
俞洛生(著名话剧演员、导演)
1961年我去上海人艺工作,那时电台经常请我们去录诗歌、散文朗诵节目。我这人特别喜欢诗歌,散文,从小爱好,而且我觉得通过朗诵,自己的激情会被带动起来,像裴多菲的爱情诗啊,给人以美感,陶冶情操。
我自己朗诵时,一直遵循一个原则,如何把别人的东西变成你自己的东西,变成你内心想说的话,由衷而发,真情实感地表达出来,把作家文字背后的情感表达出来,才能打动观众。
我觉得不同的主题朗诵可以寻求不同的样式,寻找一种跟观众更能形成共鸣的方式。比如要表现历史画卷的宏伟气势的,一般放在舞台上,用朗诵剧的方式。而一般的作品朗诵会,可以放在小剧场,布置成沙龙的形式,很有味道,能拉近演员与观众的心理距离,引起观众心理的共鸣,情感的共鸣。比如我在跟法国的导演、演员一起朗诵雨果作品的同一个片段,我是用中文朗诵,他是用法文交流,他喜欢站着念就站着念,我喜欢坐着念就坐着念,表演感不强,很随意,这种感觉也很好。
丁建华(著名配音演员):
很多人都会问我,你配音的时候为何底气特别足,这可能跟我孩提时代喜欢朗诵是有关系的。很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朗诵,记得小学里我们朗诵《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歌词,《金色的童年》,还有毛主席诗词,就觉得特别高兴,那个时候是特别自然主义的表达。小学五年级时,我参加了上海普通话比赛,朗诵了一个美国的黑孩子被杀死的故事,讲的大致是痛斥种族歧视,老师说我在说到特别愤怒的时候,眼睛里是闪着光的。在比赛的时候,我越说越难过,哭得停不下来,控制不了,就在台上对下面的老师说:“老师对不起,让我哭一会儿”,等哭够了,就含着眼泪带着抽泣的声音继续朗诵。当时全场老师,等待比赛的学生、家长都跟着我一起哭。那次我拿了一等奖。
后来,我当了配音演员,我依然很喜欢朗诵。配音跟朗诵共同的地方就是有感而发,不同的地方在于,配音是角色什么分寸你就什么分寸,一定在他创作的框子下工作,你得控制住自己的东西,去还原他的东西。而朗诵自由度很高,可以加上自己很多理解、想象,从另外一个角度让读者接受,也丰富了作者的想象。
我觉得要朗诵好首先是要理解,把理解的东西不折不扣地表达出来,把技巧揉入情感中,这才是最终的完成,可以风格各异,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个罗马就是你心中的那首诗,理解中的作品。我曾朗诵了赵丽宏的《等》,后来赵丽宏的爱人给我打了电话说,“赵丽宏写好给我看的时候,我没有掉眼泪,听了你朗诵,我倒哭了,你怎么把那么丰富的、很细节的东西表达出来了。我当时在等他的时候,想到了很多很多,经你这么一朗诵,特别美丽。”我的朗诵让她想起了美好的时刻,说到她心里去了,所以会感动。文学作品经过朗诵者再度创作,会几何式叠加内在力量。
梁波罗
曹雷
陆澄(著名主持人):
我从小爱好诗歌,爱好文学,我自己也写诗。在接触电视、电台以前,我曾在合肥教育学院中文系教过语言写作。
我觉得诗歌和朗诵并驾齐驱、相辅相成,也给我很多思考。诗歌朗诵节目,不能忽略朗诵艺术,要用朗诵的形式,借助媒体对诗歌传播普及。我很喜欢朗诵,出版了多种朗诵CD专辑。我觉得朗诵作为一种独立的语言表演艺术,看起来一张嘴就来,很容易,但要真正朗诵好,感染人打动人,很不容易。主持人普通话字正腔圆,并不意味着能朗诵好。新闻是讲客观的,新闻播音主持语调是平的,因此朗诵时往往放不开,还有些主持人,说得快,但没有节奏感。作为节目主持若学习朗诵的话,能提高文学修养,同时对语言表达方式也很有帮助,会生动有致。朗诵是斑斓多彩、跌宕起伏的,有爆发力、张力的。要朗诵得好,必须深刻了解、吸收文学的内涵,因为只有你去吃透它、变成自己张口就来的作品的时候,这个作品才能消化掉,完全跟你的思维情感、审美精神境界融合在一起。因此,长期接触朗诵的人,一般而言语感比较强,而且久而久之,气质也会不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这个道理。
俞洛生
丁建华
陆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