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短话

文苏文勋

作者：中共河北省委省直机关工作委员会原副书记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王岐山参加某省代表团审议。他发言结束后，该省省委书记总结发言。王岐山要求“讲短点儿”，这位省委书记回答：“可能短不了。”王岐山指着他手中的稿子说：“我刚才又没稿子，你怎么知道并事先打印出来那么多呢？这不是形式主义么？你不用念了！”

细读这则短新闻，让人值得玩味的很多，比如为什么“可能短不了”？是他的总结发言很重要，有许多超人的真知灼见？是他听了代表们尤其是王岐山的发言之后大有感慨要发？是他要借此机会对全省的工作进行布道，还是怕发言短了说不明白，或者怕大家听不明白？但王岐山就是要求“讲短点儿”，还认为拿着事先打印好的稿子念就是形式主义。

王岐山曾明确讲：“参加王某人的会，不准念发言稿，要学会深刻思考”，“转变作风要从自身做起，从点滴做起”。

笔者唯独不能理解的是：长话为什么不能短说？

提倡讲短话，是我们党历来都在强调的。这两年，习近平、李克强、王岐山等中央领导同志不但在讲，而且在身体力行地去做。有一阵儿，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员也跟着高喊，新闻媒体也是好一阵儿热闹，效果不能说没有。但热闹过后，似乎积重难返，旧习又在复燃。

讲短话是一种文风，文风体现党的作风。对此，几年前习近平在中央党校专门讲过。他把现在领导机关的一些文件、一些领导干部的讲话、一些理论文章存在的主要问题归纳为“长、空、假”，并惟妙惟肖地为其画像：

——长，就是有意无意地将文章、讲话添枝加叶，短话长说，看似面面俱到，实则离题万里。群众形容说，这样的讲话有数量无质量，有长度无力度；这样的讲话汇集的书，有价格无价值，有厚度无深度。

——空，就是空话、套话多。照抄照搬、移花接木，面孔大同小异，语言上下雷同，没有针对性，既不触及实际问题，也不回答群众关切，如同镜中之花，没味、没用。

——假，就是夸大其词，言不由衷，虚与委蛇，文过饰非。不顾客观情况，刻意掩盖存在的问题，夸大其词，歌功颂德。堆砌辞藻，词语生涩，让人听不懂、看不懂。

王岐山严肃地指出：文风不正，严重影响真抓实干、影响工作成效，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耽误实际矛盾和问题的研究解决。不良文风蔓延开来，损害党的威信，导致干部脱离群众，使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在群众中失去感召力、亲和力。

这种现象和危害，实际上是一种语言腐败。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无论在哪里，只要风俗与时尚腐败了，语言也会腐败。”其实，当政者的语言腐败了，更会加速社会风气的腐败。因为，我们是执政党啊！

提倡讲短话，笔者拿不出灵丹妙药，就是有，拿出来也如同弃物。中央高层领导反复讲都没有明显作用，何况我辈一个文字小贩，谁把你当一回事？不过，民众向来都讥讽那些喜欢长篇大论的人、喜欢夸夸其谈的人是“耍嘴皮”“卖狗皮膏药”。如果一个人落下这么一个名声，也是够可怜够悲摧的了。

讲短话不难，难的是讲好。君不见，全国两会期间，代表们的发言都是严格限定时间的，“领导型官员”的发言，有几个获得掌声和点赞的？获得热烈掌声的，倒是那些没有乌纱帽、对社情民意掌握最多、为民生呼吁、话语生动而又鲜活的。

讲短话需要智慧和水平。美国总统华盛顿在第二任就职演说时，演说词只有137个字，讲了1分多钟，他只是给了民众一个简单的却又是掷地有声的承诺和保证，民众给他鼓掌的时间是他讲话时间的几倍。而哈里逊1841年的就职演说在凛冽的寒风中进行，讲了将近两个小时，却因天冷感染了肺炎，31天就呜呼了。林肯在葛底斯堡的演讲，是南北战争中为纪念在葛底斯堡战役中阵亡战士而作，时间为两分钟。而那次的主讲是美国最负盛名的演说家，洋洋洒洒地讲了两个小时。但是，林肯的演讲却因此而成为演讲名篇，也成为美国文学中最漂亮、最富有诗意的文章之一，而那位演讲家的演讲，有谁还记得？

讲短话，重点不突出不行，词不达意不行，语言干巴巴像个瘪三也不行，靠东拼西凑更不行。短话要讲好，需要良好的政治修养、理论修养和文学修养，需要鲜活的群众语言，还需要对演讲对象情绪的掌控和把握。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认真地读点儿书，认真地进行修炼，认真地进行思考，那种毕其功于一役、投机取巧的做法是不行的。

讲短话需要接地气。接地气，对为官者来说，就是一要走下高楼走出深院，广泛接触群众，听取他们的关切；二要虚心向群众学习，这是新鲜事物、新鲜经验、新鲜语言的发源地，是改革发展的原动力；三要说实话，干实事，踏踏实实。一个踏实的人，一个说实话的人，是不会长篇大论的。翻开《邓小平文选》，有几篇是洋洋万言的？有几篇是玄而又玄的？几乎全是高屋建瓴而又接地气、暖人心的大实话。这两年，刹“四风”已使开长会、讲长话之风有所收敛。但是，“讲话添枝加叶，短话长说”，仍然是一些为官者的通病。这些讲话，满篇都是常说的老话、正确的废话、漂亮的空话、违心的假话、故弄玄虚的虚话，就是没有民众想要听的大实话。群众厌恶这种讲话，但有些官员却依然乐此不疲，整天泡在会议里，泡在文件中，泡在讲话中，泡在迎来送往中，泡在杯斛交错中，人称“五泡”干部。关键是他们的讲话，都是秘书班子靠鼠标点击拼凑而成，净说些人所共知的事，隔山打炮，隔靴搔痒，丝毫不接地气，群众当然会嗤之以鼻。

接地气才能有底气、长灵气，要把短话讲出水平讲出灵气，需要放下架子，沉下身心，走到群众中，虚心学习，相互学习。唯有相互学习交流，才能点亮我们的智慧之灯。

讲短话需要自知。现今时代，别以为自己比群众高明，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要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千万别以讲长话为能，把喋喋不休当水平。卢梭曾说过：“知识少的人，讲话讲得特别多；知识多的人，讲话反而讲得很少。”当年，小平同志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之后，当他几年后再次到深圳，看到一座拔地而起的现代化新城时，他说，这不是文件写出来的，不是讲话讲出来的，这是干出来的。说千道万，归根是干。深圳人当年有一句话，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效益，时间就是金钱。为达此目标，他们哪有时间泡在会议讲话当中。当我们处在一个“圆梦”的伟大时代，当你意识到自己肩负的历史使命时，你是没有工夫高谈阔论的，你会意识到“空谈误国”，你的讲话无形中会言简意赅，短之再短，从而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投身于改革最前线。只有“五泡”型的，满身骄气、官气、浮气的，靠“混官”过日子的人，才会心安理得地去贩卖自己的“裹脚布”。

讲短话，多干事，对人对己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