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七旬华人智斗小偷

李心培

作者和他的老伴，一个63岁，一个70岁。3年时间，4次出行，20个国家，97座城市，成为中国最传奇的背包客。

我们为巴塞罗那这个美丽的城市留了四天的游览时间，因而显得从容悠闲。白天在奥林匹克运动中心参观完了，晚上又到了巴市最热闹的商业街，这里有一个窗户像眼睛，造型歪七扭八的建筑，是由世界著名建筑师高迪设计的。很多人围在那里拍照，我们的照相器材是为这次环球旅行特意购置的。老伴左边挎着摄像机，右边挎着带加长镜头的相机，在拍照的人群中很是显眼，我的身上斜挎了一个包，里边装了我们出来带的全部家当，护照、信用卡和现金。对这至关重要的东西我特别注意它的安全，不仅斜挎在身，还用胳膊紧紧压着以防不测。我们拍完照继续向前走，走过一个过街凉亭的下面，原想着在这里休息一下，但两旁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没有位子了，只好接着走，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令我终生难忘的事。

当我们走了几步，还没出凉亭，迎面就来了一个皮肤微黑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张摊开的大地图，径直向我们走来，手指着地图问一个什么地方，这个奇怪的动作立刻引起了我的警惕，因为我们的面孔和服饰，绝不是适合问路的对象，于是我的右手更加紧紧地压着挎包，左胳膊就在他伸过来的地图下面，悄悄地向外围延伸了半圈，突然碰上了一只毛茸茸的胳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立刻明白碰上小偷了，马上推开他的作案道具——地图。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偷一对老人的东西，我心中着实气愤，不禁破口大骂起来，“go away！ One more step， you die！（滚蛋！再多走一步，你就死定了！）”小偷可能是被我的气势吓倒了，掉头就走，因为我平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凡是看着不公平的事就想去管，何况是这种情况下，更是横眉竖立。

我自己也以为小偷被吓退了，就万事大吉了，岂料更大的麻烦还在后边。后来老伴告诉我说，那个小偷和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一个又高又胖穿白色圆领衫的男人嘀咕了几句才走，我当时只顾生气了，也没往心里去。而此时的西班牙国内正流窜着一股摩洛哥流民，他们偷渡到西班牙后，无法找到工作，也没有收入，就干起了不好的营生，最糟糕的是他们和当地的流氓黑社会勾结在一起，专门打劫外国游客，当地政府也在大力打击这股恶势力的猖獗行动，但到目前收效还不是很大。当然这些都是事发后旅馆工作人员告知的。

吓退了小偷，我们继续前行，不一会儿下起了雨，我们就在一家快餐厅里避雨，顺便点了一份简餐。吃过晚饭，雨渐渐小了，时间已是晚上10点了。我们决定不再等下去，冒雨返回青年旅社。旅社位于一个寂静的街区，和这条商业街整整隔了四条横街，白天我们出来时怕晚上回来找不到路，我特意数了。出来时用了30分钟，当时这几条街上全是商店还算热闹，可现在基本上关门了，只有楼上还有些住户的灯亮着。我们拐进了第一条街，边走边谈论着刚才参观的高迪作品，总觉得怪异得让人无法接受。忽然我觉得自己的脑后一阵冷风吹过，寒毛乍起，我的第六感观非常灵敏，对于一些危险的迹象出现时，常常会下意识地感觉到，我也一向相信自己的这种直觉。我对老伴说，你快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老伴说这条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哪会有人跟……话语戛然而止，原来老伴边说边回头一看，竟然发现那个偷东西的人和那个又高又胖的白人同伙也拐进了这条街。

听老伴一说，我连头也没敢回，紧紧挽住老伴的胳膊，低声喝了一声“快走”。我们大步流星地赶了一段路，后边的两个坏蛋居然也加快了脚步，形势已经很明了了。在这个四顾无人的夜晚，危险正一步步向我们逼近，容不得多想，刚过了第一个十字路口，我们就开始小跑起来，心想还有三条街，总不至于一个人都碰不到吧，本以为小跑了一段路，能把坏蛋们甩掉。这想法也太天真了，他们也跑起来，这下反而缩短了与我们的距离，他们的脚步声和喘气声，都传入了我们的耳朵，我胸口一下子抽紧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已无退路，只能拼命向前奔跑。我一边跑一边向两旁的店铺张望，盼着能有一家没关门的，可惜一家都没有。楼上的灯光也熄灭了不少，就算我们在楼下用劲敲门，楼上的人也未必能在深夜里下来开门，就算能下来，后边的歹徒也早赶到得手了。想到歹徒持刀抢劫的凶相，想到全部财物证件被打劫后，只能流落街头，再找到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求救，被送回北京，第一次出征就铩羽而归，我不禁叹气。这时，后边的小偷一下子蹿到马路对面去了，和我们齐头并进，他一边挥舞那张地图，一边朝我们喊什么，虽然听不清，但那一副得意的奸笑，分明在告诉我们：你们跑不掉了，老家伙，就乖乖地交出东西吧，还没准饶你们一命。说实话，我们也的确跑不动了。此时若有一块小石头绊一下，都会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腿软绵绵的，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我已经在想，歹徒扑上来的一刹那，我是应该奋力搏斗，还是缴械投降，生命是最宝贵的，一切皆是身外之物，没有命，谈什么梦想。我一边拼尽最后的力气奔跑，一边在劝自己，因为我太清楚自己的性格了，我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就是下意识里也会拼命反抗的，可是还有老伴呀，他怎么办？

此刻，马路对面的小偷已经超过我们一点点，他高兴地举起双手欢呼，然后把手指伸在口里打了个响亮的口哨，这声音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简直就像鬼哭狼嚎，也猛然让我警醒。这小偷为什么刚超过我们一点儿就这么高兴，他的目的一定是再多超一点，再从马路那边返回来，和后边的大胖子形成前后夹击，这样的合围，可谓天罗地网，纵使年轻人也未必能逃脱。我的心不禁打了个寒噤，紧挎着老伴的胳膊，夹得更紧，更加用力。我明白最后的拼命时刻马上要来临了，忍不住转过头看了老伴一眼，因为这一路我们只顾跑，挎着的手臂都来不及松开，根本无法开口，甚至一个字都不可能，更何况四目相视了，有的只是四条腿在机械地运动，像绑在了一起，然而这生死离别的时候，我不能不再看一下和我相濡以沫了十多年的老伴，因为接下来的结局是无法预料的……

靠着身体发挥的潜能，我们终于冲到第三条街的红绿灯路口了，但速度还是慢下来了，借着交通灯闪烁的光，我向两旁的路上张望，还是没有半个人影，后边的小偷虽然被我们甩下几十米远，可是用不了一时半刻就会追上来，情势依然十分危急，万般无奈还得跑。我们喘息了好一会儿，又听到了后边小偷的脚步声。只好强咬着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跑起来。半条街过去了，我们实在跑不动了，想想还有一条半街才能到我们住的旅馆，一股寒意袭上了心头，我感到有些绝望了……

忽然听见前边一声门响，出来两个青年男女，拿着相机，要拍大门左侧的商店橱窗。我记起来了，这是离我们旅馆最近的另一处青年旅馆。白天从那路过的时候，我也看了一眼那个橱窗，布置得非常时尚华丽，夜里看起来更加绚丽多彩。而此时的这片光亮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个光芒万丈的世界，我顿时精神焕发，浑身充满了力量，和老伴用力碰了一下胳膊，我知道救星来了。老伴也松了一大口气说，快喊救命吧。可是“Help”刚到嘴边，我硬生生地把它咽了回去，我不想让那两个坏蛋听见我们在求救，我也无法确定在我喊出救命时，那两个年轻人会不会转身逃进旅馆，大门一关。尽管这样的事在国外极少见，可此时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才可行事的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的冒险。瞬间我有了主意，我和老伴放慢了脚步，调匀了气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向他们打招呼问好，并自顾自地介绍我们自己，我知道外国人出于礼貌也绝不会打断谈话走开的。我还选择了他们感兴趣的橱窗作为话题，这样谈话就显得热烈起来。

对面的小偷一定以为我们碰到了朋友，因为话未说完，老伴拉拉我的袖口，小声说坏蛋已经撤了，咱们走吧。这回我可加了小心，又闲扯了一会儿，见四周确实没有人了，才慢慢走回了旅馆。

第二天早上起床，腰酸背痛，我们只好改坐船游览了巴塞罗那的全景。看见阳光明媚的天空，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对我们没有丝毫的影响，反而更锻炼了我们的意志，让我们更坚强。这个发生在巴塞罗那雨夜的惊险故事讲完了，但它留给我们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我们也从中吸取了教训，在外旅游时，晚上绝不外出，天黑以前返回住处，这才是最安全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