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

戴蓉

我的朋友，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做事只凭一点天生的好奇，那股冲动的劲头一过，热情就像冷灰堆里爆出来的小火星，一闪即灭。小时候学二胡，咿咿呀呀拉了一阵，有一天那把二胡挂到墙上去，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看书看几页就无心再翻，偶尔摩拳擦掌说要写东西，结果总是铺好稿纸写上几十个字就扔在一旁。我常常拿史努比的故事来笑她：史努比梦想当作家，但每次写小说，写完“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便卡住了。编的书稿拖了又拖，和她合作的人都快疯了，她却说：“开始两三个月还有点兴趣，这都拖了一年多了，早就不想干了。”至于爱情，她更是没长性的，她的至理名言是：“要是一本正经柴米油盐地过起来，还真是恐怖。”当然，我教她唱“不要爱很多，只爱一点点”，她没耐心学会。

奇怪的是，我并不反对她的三分钟热度。三分钟可以做什么？泡一碗方便面是三分钟，默哀是三分钟，打一次长途电话的基本收费也按三分钟来计算……在她那里，三分钟刚好可以新奇一回，意思意思凑个热闹。人生其实不需要什么成功，只要高兴。她的境界，完全可以赶得上拍《红》《蓝》《白》的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人家采访他，问这个举世闻名的导演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慢悠悠地说：“什么也不做，坐在椅子上或沙发上。好好睡觉。如果我洗澡，那是为了享受生命，而不是为了拍戏。”

这样的人，其实内心悲恸。她知道什么事情，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不如走过看过，开心过算数，她是深谙生命真相的人，不必信任何宗教，却早已得道。我羡慕她不是一天两天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