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豆诗选

如此度过一天

风声将校园碾得

越来越宽

薄如锡箔

稠厚的光线牛奶一般

泼上石头

走在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

像走在一间满是银器的当铺

蝉鸣将一种黄金

抬高到五楼?

嘉木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叶如丁香，根如胡桃。”

——陆羽《茶经》

啊，柯瑞东，柯瑞东，什么病使你迷乱？

在那茂盛的榆树上你的葡萄才修了一半……

——维吉尔《牧歌》

车过镇江。

目光，像绿头蝇满室乱窜，

砸穿钢化玻璃，叮上一块

牛粪般遗失在平原的丘陵。

茶园深深。

几位妇人，露出鸦巢般的草帽，

在山腰练习弯腰。（其中一位，

臀部朝着列车内飞逝的我。）

心之杏树酸动。

叶子拂回茶场那个光线滔滔的

下午：我们被葱葱草木包围，

水库在远处泛着灰亮的湖色。

掐完芽尖上的绿焰，

山就暗了。

黄昏中我们回村，

家的身影在抵达里渐大。

又想起一次，你和母亲

在后山自家的一垄地旁

采茶，祖母指着一株

高过她自身的老茶树，

让你去摘。

风，簌簌，坐在叶上诵经。

像是一尾你再也捉不到篓子

里的木鱼。

你帮着把松针

送入左边灶底。

锅铲没在缓缓打褶的层层茶叶里，

梨木长柄在午后被加热，

将温度递到多年来摩挲得它

油光发亮的母亲的手上。

松脂香混合着茶香

强烈地送出，

几乎颠覆了空气，

并渗入你狗鼻子一般忠实的回忆。

炊烟直上，

像一行不会被风打断的“炽热的诗”。[1]

这个国家不种咖啡，

我们有茶。

招待邻居，

——“来，吃茶，吃烟。”

茶是不能吃的，

但实在也可说是一种吃法：

人们在慢腾腾的袅袅蒸汽里，

水牛一样反复咀嚼。

——“数数茶叶。”[2]

数数那些使我们苦而醒着的：

杏仁、鱼胆、苦艾、爱、恨、

冷漠、愚昧、血和离别……

喝完这杯茶，

在绿荫下，

一个认为心需要修剪的人，

将继续打理他将芜的葡萄园。[3]

注[1]：“炉烟升起像一首炽热的诗”——冈特·艾希《偏僻的小农庄》

注[2]：“数数杏仁，数数苦得让你醒着的, 把我也数进去”——策兰《数数杏仁》

注[3]：“把诅咒化为葡萄园”——奥登《悼念叶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