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守望者
2014-08-21朱龙
朱龙
得知要去拍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安徽省全椒县瓦山林场护林员韩明道,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因为现有资料上的他,显得有几分传奇——十四年来,他以残疾之躯,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始终坚守着大山,完美地履行着一名基层护林员的职责,还受到了习近平总书记的亲切接见。14年,168个月,5110多天……这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一份平淡和漫长,而他是如何走过这漫漫寂寞路的呢?又是如何在平凡岗位上书写出人生精彩的呢?就这样,带着寻求谜底的渴望,我扛着摄像机走进了大山、走近了他。
家在望火楼
来到了瓦山脚下,便可依稀望见峰顶上一座白色的望火楼,在苍翠群山中仿佛神来的一笔,不禁浮想起台湾散文大家李乐薇《我的空中楼阁》中的精妙一句:“山如眉黛,小屋恰似眉梢的痣一点。”我们一行扛着设备,本是兴致勃勃地踏上山路,但终到望火楼时,却已气喘吁吁、几欲瘫倒。看来真是所谓望山容易登山难。见有客来,老韩便憨笑着迎了出来,背后是朴实的妻子张永兰,此外还有活泼的孩子韩飞和同样活泼的一只毛茸茸小狗。这就是老韩远离城市、独守寂寥的工作之处和生活之所了。
楼分三层,楼梯逼仄狭长、陡峭难上,我心一动,提议第一个镜头就是拍老韩上楼梯。只见失去左臂的老韩右手抓着望远镜,紧攥栏杆缓缓向上,镜头渐推到他手的位置,才发现他是用小拇指和无名指勾住栏杆,一点点挪动,栏杆上已满是汗水侵蚀后的黑色印迹。看到这情景,眼中的他一下子高大起来了,十四年间,数不清他要楼上楼下地往返多少次,身残不便的他,每次上下无疑都是一次艰难的跋涉;他从容的脚步丈量出了执着与坚毅,更在我的心里铺满了敬意。
登上楼顶,瓦山林场便尽收眼底了,群山青翠直接天际。这就是老韩所守护的一方水土了。我们决定再拍老韩察望山情的画面。镜头里,他神情专注地用望远镜向远方瞭望,山风劲猛,刮得空荡荡的左边衣袖乱飞。此时同期采访也开始了:“每天工作多久?”“除了打水吃饭、下山巡视,就在这儿看着,一大意就有可能出问题。”“不累不乏吗?”“十四年了,每天看个几十遍,山下的树我都快能认出来了。但再累再乏也得看!”镜头中的他,没有丝毫对十四年单调工作的厌倦和不满,只有乐观的笑容,充满着整幅画面,更充盈了我的心。
山风呼呼地吹着,偶尔传来鸟鸣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却更显寂寥。我看着四周,心中不禁沉思: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老韩每天都重复着如此单调的工作,有意义吗?但随即又告诉自己:有意义!正因他能坚守这份孤独和单调的日子,才有了瓦山林场的平安,才有了这方绿茵茵的净土。佛家有语云:守得寂寞,见得花开。老韩已见惯了山花一季季,守住的不仅是寂寞,更是自己的职责。
望火楼也是老韩一家三口生活的地方,布置很简陋,一台老式电视机摆在木桌上,是唯一的电器,墙上贴的画已经发黄,可谓家徒四壁,这就是他的“家”。看到我们一个劲拍摄“家”里的镜头,老韩不解:“这有什么好拍的?”我庄重地告诉他:“这正是我们想拍的。”也许,对于清贫、对于孤单,他早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这“常态”里,却折射出一抹静寂中的精彩、一分清贫中的满足、一种平凡中的伟大。
难行挑水路
采访时,张永兰给我们倒了一盆水洗手;看我们洗完后随手把水泼了,叹息了一声:“这水还可以洗脚、浇菜的。”老韩马上宽慰:“没事,我再去山下挑就是。”“吃水得去山下挑?”我们歉意满怀。老韩解释半天,我们才明白:山上没自来水,老韩几乎每天就得去山下挑趟水;妻子瘦弱,儿子年幼,于是扁担只能放在老韩肩上了。
我们的摄像机忠实地跟着老韩去挑水,只见他用右手熟练地抓起扁担放上肩,两头挂着空桶,向山下走去。“挑水夏天得穿厚衣服,冬天得穿薄衣服。”看出我们的不解,他继续说,“夏天蚊虫多,不穿厚点不行;冬天雪深冰滑,路特别难走,穿厚了不麻利,容易摔跤。”“摔过跤?”“家常便饭,我掌握平衡难啊,”老韩用嘴努了努自己的左臂,“少了一只胳膊不方便……”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的水井边,老韩没有休息就开始打水。他用右手和嘴打了一个绳结,拽着桶绳,放下铁桶,摇晃着桶绳盛满一桶水,弯下腰攥紧绳结……我们赶紧趴下,把摄像机放在地上,推近镜头,拍下老韩的艰难——普通人可一气呵成的打水动作,他却完成得十分费力。我们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为他的艰难而伤感,但更为了他能克服这艰难而感动。
山路既长又险,两边布满了树枝,中间要经过一座独木桥,两桶水在他的肩上左右摇晃着……问起为什么不让组织上引一条自来水管时,他淡淡地说:“不给组织添麻烦,克服克服就行了。”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却折射出老韩甘于默默奉献的情怀。只有一只胳膊的老韩,在挑水路上,已经跋涉了十几年了;那沉甸甸的扁担,担着的就是他对事业的承诺与热爱。
思乡的妻子
老韩在山林里查数着年轮,失去的不仅是自己的岁月,还有亲情。妻子张永兰是云南人,远嫁给老韩的同时,也就嫁给了他守护的这片山林。
当我问起多长时间能回一次娘家的时候,张永兰哽咽了。为了照顾老韩,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娘家了。每当看着层岚叠嶂的大山,张永兰就会想念故乡、想念亲人,更想回一趟娘家。但为了老韩和他的山林,她只能向南遥望。在我们的镜头里,张永兰的泪水从脸颊慢慢滑落,深秋的天空蔚蓝寂寥,大雁排成一队向南方飞去。我们马上拍下这群信使,希望它们能把张永兰的思念带到云南、带给亲人。
每到过年,嫁出去的女儿都要回家省亲。想到家乡父母的想念和牵挂,张永兰连年也过得不开心。但是她把这份思念深深埋在心里,因为望火楼、山林、丈夫、孩子成了她最深切的牵挂。回娘家,在交通日益发达的今天,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啊,但是到了张永兰这里,却成了一大奢望。
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这位坚强的妻子,为了山林,为了老韩,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们想:老韩为了自己的职责,真是连老婆都搭上了;他的成就里,理应有她的一半。
儿子的小伙伴
老韩搭上的不仅是妻子,还有儿子。小韩飞只有13岁,当我们的镜头对准他的时候,他总是不自在,大概是在山里长大的他和陌生人交流少的缘故吧。在山上,他只能独自玩耍,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一条毛茸茸的小狗。这条被他叫作“小黄”的小狗,是他唯一的小伙伴。为了能让韩飞在拍摄时放松一点,我们让他逗逗小狗。孩子搂着“小黄”,轻轻地帮它梳理毛发,小狗仰起头用舌头去舔孩子的脸,这本是温暖的画面,看上去却有种莫名的心酸。
闲暇时,小韩飞会帮爸爸巡山,帮妈妈做家务;无聊时,就一个人坐在山下的水塘边久久地发呆——在我们看来,他总是发呆。张永兰说,别的孩子都有小伙伴一起玩,韩飞只有“小黄”做伴。其实不仅是小韩飞,老韩和妻子,一年到头都基本上见不到外人。为了这方水土的安全,一家三口只有拒绝人群和城市的热闹,与山为伴、与林为伍。
童年应该是快乐的、幸福的,小韩飞的童年却不是。幸好,我们的镜头已经记录下“小黄”他的这个小伙伴。希望他有一天能理解父亲韩明道,能读懂:父亲并非不爱他和他的母亲,而是有更多的爱需要给这片山林。
拍摄结束了,我的心却依然在思考。在我看来,老韩已经变成一棵树,屹立了十四年的树,并把自己的根忠诚地扎在了这片大山中。拍摄前原拟的片名叫《坚守山林的老韩》,但张永兰的一句话“我的家在山林,山林就是我的家”却改变了我的想法,最终片名定为《我的山林我的家》。是的,那座山林,早已经成了韩明道无法割舍、再难抛弃的家。
(作者单位:安徽省滁州市委组织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