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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道关系的演变

2014-08-16古佩冲

2014年17期
关键词:刘勰柳宗元理学

古佩冲

文道关系历来是人们讨论研究的一个热点,览众家之所长,不仅出发点各不相同,甚至对文道关系的范畴定位也不尽相同,在文道关系的归属问题上,就已表现出不同专业的专业拉拢倾向,所以文道关系已经“被隶属”于好几个专业,有言曰:“文与道是中国散文学史上的核心概念之一”,有言曰“文道是隶属于文学史论、文学本质论的概念”,亦有曰:“文道问题是中国美学的基本问题”,当然,说“文道”是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一对基本范畴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不仅如此,在各个专业对文道关系归属问题的争论中,对“文”“道”的定义也是众说纷纭,有说“文道关系”便是“德言关系”,这里将“文”等同于“言”,“道”等同于“德”;有根据宋代理学所说,认为“文”“道”关系实质上便是文学与道德的关系,这里将“文”等同于“文学”,“道”等同于“道德”;也有人坚持“文道”便是“文质”,将“道”等同于“质”等,这些说法各有道理,都有不同朝代不同思潮的关键人物作为切入点。

先秦时期,孔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其弟子将该句话收录在《论语·雍也》当中,这是人们较为认同的文道关系之发端,“文”和“质”的关系是“彬彬”,在此处“文”并不是单纯指的文字、文章、文学,而是更广义的说一个人的文采,是一种合乎“礼”的外在表现,这种表现不能狭义的理解为写出之文,而应该更广义,现在所说之“文”,概念则略显狭隘,所以在理解此“文”时,应知道此“文”非彼“文”,这样才能更好的体会“文质彬彬”,“质”在此可以广泛的理解为人的品质,内在,质朴之本,清刘宝楠在《论语正义》中曾提到:“礼,有质有文。质者,本也。礼无本不立,无文不行,能立能行,斯谓之中。”此句话正显示了“文”与“质”的内涵和关系,可以很好的用来解释“文质彬彬”的意境。但应该注意的是,在此处,孔子所说还是“文”与“质”的关系,与后来所说的文道关系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但两处所说的“文”却是一样的,都是广义之“文”,后人从“文质”衍生出了“文道”,“质”与“道”应该是交集的关系,而不是相等或者包含的关系。

孔子之后,先秦诸家中最先将“文质”较为明确的发展到“文道”的是荀子,例如在《荀子·正名》中,荀子曾提到“辨说也者,心之象道也”,此处之“道”,为“治之经理也”,也提到“听则合文,辨则尽故”,此处之“文”,便是“文质”之文。荀子还说:“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归是矣。”认为天下之道尽由圣人来操控统一,所以宗圣、征经便可得“道”。“文”“道”在荀子处已经明晰,为后来人们讨论文道关系奠定了基础。诸子中韩非子对“道”的解释,很符合当时的“道”之初源:“道者,万物之所然也,万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万物之所以成也.…圣人得之以成文章。”在此与荀子有相似的观点,都认为圣人得道以成文。

最早对“文”与“道”的关系进行系统阐述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刘勰,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多次提到“文”“道”,例如在《文心雕龙·原道》中曾说:“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此处观点仍有借鉴荀子所说的“圣”“道”“文”之关系,在《文心雕龙·原道》中刘勰还提到:“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刘勰所说的“文”与“道”还较完整的保留着“文”与“道”的广义的概念,是较为原汁原味的“文”“道”,还没有被过多的框架或者定义所削减,文道关系发展到刘勰这里,还是与开始被提出是一样,倾向于“文道并重”,并没有厚此薄彼,而且较为原汁原味的保留了“文”“道”在提出时的含义。

而到了唐代,文道关系进一步发展,为了辅助古文运动,为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恢复文风,韩愈柳宗元等人提出了“文以明道”,这是对文道关系较为明确的定义,韩愈曾在《争臣论》一文中提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在《答李秀才书》中也曾说:“愈之所志于古者,不惟其辞之好,好其道焉耳。”虽然都没有明确的提出“文以明道”四个字,但却表明了韩愈对“文”“道”的观点,基于社会环境背景的不同,韩愈在此所说的“道”已与最初之“道”有所不同,韩愈在此更侧重的是道德、儒家之道,相对本原之“道”,已经较为具体,但也因为如此,使其框架痕迹明显,有了局限性。“文”在此时也已经更确指文章、文赋、文体,结构形式、文本等,“文”已经不再是初被提出时的广义之“文”,而且“文”在此已经与“道”不是“彬彬”的关系,“文”的地位已经不及“道”,“文”是用来明“道”的工具,不过虽然韩愈认为“文以明道”,但其个人还是很强调“文”的作用,对“文”很重视,韩愈曾说“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他并没有因为强调“道”而贬低“文”,虽然在此时“文”已无法与“道”比肩,却并没有被人们所“抑”。柳宗元在文道关系上同韩愈有所同,也提倡“文以明道”,但柳宗元的“道”与韩愈的“道”却有所不同,柳宗元更强调“道”的经世致用,讲究“道”的实用之处,此处的“道”与本来之“道”更加不同,但在当时,这却是先进的,更是被人们接受的,“道”在此也发展的更具体。

韩愈之后,其女婿李汉继承并发展了韩愈的主张,曾在《昌黎先生集序》中言:“文者,贯道之气也”,提出了“文以贯道”的理论,这在后世也是较为被人看重的一个说法,但文道关系发展到李汉这里,已经有了扬道抑文之势,这与韩愈和柳宗元还是有一定不同的,“文”已经彻底沦为一种工具,用以贯道,不是为了表现道,而只是用来做个线索贯道,而且此时之“文”相较韩柳之“文”更狭隘的指向文章、文赋、作品。文道关系发展到这里便已经基本形成后世所说的文章表现与道德品质的关系,虽然“文”与“道”所指之物皆大打折扣,只取了原意的一部分,而且是在发展过程中人们取了自己所需的一部分,为了达到某些正面的目的,而削减了某些文道的意义,比如为了恢复文风,为了讽刺时事等,但人们对文道关系“被定义”的方面研究确实更深入,沿着“文学”与“道德”后世又产生了不同的说法。

到了宋代,理学兴盛,又是一个不同的社会环境,文道关系便不自觉的随着社会之风有所重释,人们自然要将“文”与“道”解释的更符合当时的发展需要,这种情况下,便产生了“文与道俱”的说法,苏轼和欧阳修在文道关系上虽然继承了很多韩愈柳宗元的文道思想,但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他们已经看到重“道”轻“文”所带来的一些社会现象,这使得苏轼欧阳修更加注重两者并行,欧阳修说:“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苏轼也是相当重视“文”的,其自身也是甚喜为文。“文”与“道”发展到这里,“文”仍旧是相当明确的指做文,文法,文章,文体,是人们实实在在可以看到的“文”,而不再是最初包含广义之“文”,“道”也不再是形而上的“道”,而是更确指人的品质,道德。但苏轼和欧阳修都默契的选择了努力提高“文”的地位,使其与“道”俱,而不再刻意贬低。

但同时期,理学家们和文学家们的观点有着明显的不同,周敦颐在文道关系上就提出了不同于“文与道俱”但却影响深远的说法,那便是“文以载道”,这个说法是众多文道关系中流布较为广泛影响较为深远的一种,周敦颐认为:“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以载道”之说强调的是“文”是作为工具,用来“载道”,这本身便是将“文”放在了“道”之下,扬道而贬文,另外两位理学家程颐和程颢更是提出了“作文害道”之说,“文”之地位发展到他们这里,和“道”已隔千里,早已不可相提并论。

北宋之后,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对文道关系做了更详细的阐述,提出“道者文之根本,文者道之枝叶”,倡导“文道一也”,认为文从道中流出,他的这些观点是从源头上对文道关系的一种平反,而且朱熹所说之“文”指的是“人所得而见者”,范围十分广泛,更接近于本源之“文”,朱熹所说之“道”也更符合形而上的“道”,文道关系到达朱熹这里,与文道初始的概念和关系更相似,虽然仍在一定程度上认为“文”从“道”中来,并不完全是平等关系,但其文道合一的观点,确实是在为传统的文道关系正名,并且在此过程中指出了一些先人有关文道关系的局限性,为后人考证提供了依据。

元明时期,人们更多的受到宋代理学之风的影响,在看待文道关系之时,讲究经世致用,更多的采取了理学当中扬道抑文的思想,有明显的理学化道论倾向,如宋濂、王炜等人的思想,受金华学派影响很深,带有明显的理学色彩来看待文道关系,但大都逃不过一些已有的说法,比如“文以明道”“文以载道”等。

到了清代及现代,各家之言杂聚,人们各持己见,但都有所发展,没有更标新立异的观点成就一片气候,“文”“道”及其关系从发端到发展到相对稳定,整个过程分合循环,印证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分化统一,统一分裂,接下来的发展趋势又是什么,需要我们共同去挖掘、研究。(作者单位: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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