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中家族叙事小说的人物形象分析

杨红霞

（东北师范大学，吉林 长春 130024）

在中国文学发展中，家族小说一直占据重要地位。早在清朝的古典文学时期，中国就有《红楼梦》、《金瓶梅》等具有代表性的家族小说，到20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现代小说呈现出家族叙事的模式，进一步推动了家族小说的发展。具有代表性的家族小说包括巴金的长篇小说系列“激流三部曲”——《家》、《春》、《秋》，路翎的《财主的儿女们》，老舍的《四世同堂》，张爱玲的《金锁记》以及端木蕻良的《科尔沁旗草原》等。在这些小说中，作者为我们塑造了很多经典的人物形象。包括作为家族金字塔顶端的家长、封建家庭的继承者、封建家庭的叛逆者以及封建家庭的女性形象。从这些典型的形象当中，我们可以对封建大家族的种种弊端进行反思，探讨家族制的社会意义。

一、金字塔顶端——家族长老

在传统的家族社会中，总是有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家族统治者，他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他决定着家族中的一切事情，决定着家族中每个人的命运。这个家族长老是一种中国历史与文化中以男性崇拜为核心的象征，它处在一个传统社会的家族血缘关系与政治体制关系的交叉位置，也可以说是一种权利的指挥棒。巴金的《家》在塑造这一家族长老形象方面具有代表性。高家整个家族都遵循着严格的等级制度，高家有二十来个长辈，有三十多个兄弟姐妹，有四五十个男女仆人。家族以一种从上到下的金字塔的形式出现，高老太爷处在金字塔的塔顶。他不但在物质方面控制着家中的财政经济大权，而且在精神方面也控制着家中每个人的命运与前途。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都是一个个法律条款，每个人都要按照自己的尊卑秩序听命于他，“我说是对的，哪个敢说不对？我说要怎样做，就要怎样做”。大家都得按照家族长老的喜好行事，不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得有自己的个性。

二、金字塔的守护者——家族维护者

在家族小说的叙事中，常常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接受了现代思想的教育，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报复，可是他们又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他们需要维护这个家族的秩序，我们将这类人称之为家族的维护者。典型的维护者形象有《家》中的高觉新、《四世同堂》的祈瑞宣、《财主底儿女们》中的蒋慰祖《京华烟云》的曾文璞等。

家族维护者在性格上是比较懦弱的，他们听从家族长老的教诲，不敢违背。他们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职业，无法选择自己的妻子，无法守护自己的爱人，可是他们又无法反抗，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维护整个金字塔的结构的工具。以觉新为例，觉新喜欢梅表姐，从小青梅竹马，可是他又不能给她幸福，后来他连自己的妻子瑞钰的安危都无法维护。在瑞钰难产死后，他才认识到真正导致瑞钰死亡的是整个封建制度，整个社会的礼教。对于整个家族而言，他是长子，他要支撑起整个家族的产业；对于爱情而言，他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痴情的恋人，可是他又在不自觉地扼杀了这朵爱情之花；对于新思想而言，他也是一个忠实的接受者和传播者，但他又很严肃地维护着这个家族的种种礼教。他是一个矛盾体。

三、金字塔的攻击者——家族叛逆者

在复杂的家族矛盾和斗争中，总有一些人能够较早觉悟，认识到这种封建家族的种种弊端。他们选择逃离这种腐朽压抑的环境，大胆追求自由。我们将其称之为家族的叛逆者。作者在设计这种人物形象时，主要想为我们指出社会发展的方向以及我们主人公的出路问题。他们受到“人性解放”思想的感召，他们要求人的权利，要挣脱几千年礼教的枷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从塑造家族叛逆者这样的形象，我们更加可以看出传统家族社会的腐朽、专制、没落、压抑人性。巴金作为现代文学的代表性作家，他亲眼目睹了旧家族一步步走向衰落的演变过程。在《家.》中，叛逆者们将家庭视为牢笼，缺少爱的温情，人与人之间更多的是冷漠。为了摆脱这种冷漠的境地，他也和蒋纯祖一样投入到社会群众中去，和社会青年们一起谈笑风生，加入到这个友爱的家庭集会当中，彼此之间感受到友谊、信赖和热诚。而维系这种关系的并不是传统的血缘，仅仅是他们有着共同的善良的心灵以及共同改造社会的理想。

四、金字塔的受害者——家族牺牲者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女性一直是作家们所关注的对象。而在家族叙事的小说中，女性形象是作为大家族的牺牲品来写的，她们一直处在金字塔的底端，长期备受压迫。女性作为性别中的一种，在传统社会中，只是政治、经济、文化的门外人，一生都在大家族中充当着从属地位，只是男性的附庸。

在家族小说中的女性大多受到压迫，有的人选择逆来顺受，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是有的人物形象则产生了异化，将自己的不幸转嫁在别人身上，从而酿造了更多的悲剧和不幸，对于曹七巧而言，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她必须学会忍气吞声，左右逢源，这样才能维持自己的地位，保全自己。可是当她终于熬到分家，自己成为一家之主时，一切都已经变了。她不再对爱情充满幻想，她的欲望已经由情欲、性欲转化为物欲。曾经那个年轻富有活力的七巧会主动去追求自己的爱人季泽，可是姜季泽却不敢爱她；当她变老成为家族财产的掌控者，姜季泽却主动追求她。这个时候的她也完全融入到大家庭的种种礼教制度上了，失去了曾经的那份热情和野性，眼里只有钱。为了钱，她可以放弃曾经幻想的爱人，她可以无情地摧毁儿子、女儿的幸福。她的人格和个性已经受到扭曲，异化为金钱的奴隶。

五、启示

在现代家族叙事文学的研究领域中，无论是家族长老(如高老太爷、曾皓等)、家族维护者(如高觉新、祁瑞宜)，还是家族叛逆者(如高觉慧、蒋纯祖、黄静玲)和家族牺牲者（如曹七巧、瑞钰、慷芳等），他们都给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社会文化和社会思潮方面的信息。从这些信息中，我们可以得到很多重要的启示。

1、现代文学社会中依然充斥着男尊女卑的意识

在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型时期，男人一直处于主导地位，而女人却与生俱来地处在卑微的地位，她们就像是“蝴蝶标本”和“屏风鸟”一样，在这个古老、封闭、昏暗的社会中存在着。同样是现代人，为什么女性面临如此尴尬的境地？这于我们长期以来的固有保守观念是密不可分的，那么将这样的传统的备受压迫的女性培养成现代女性的过程也是很艰难的，哪怕到当今社会我们依然还会看见很多这样的女性。

2、家族叙事小说中往往隐含着复杂的悲剧情结

有人曾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从现代文学中的这些叙事小说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这里面既有爱情悲剧、人生悲剧，也有家族悲剧。以爱情悲剧为例，作为新时期的年轻人，爱情被他们看作是一种违抗，一种极其真诚的行为，追求爱情就要敢于冲破复杂的礼教社会以及那些人为的束缚，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自我。《家.》中觉慧经常阅读《新青年》，喜欢易卜生、托尔斯泰等人的思想，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他敢于追求自由解放、追求自由恋爱。他爱鸣凤，可是又碍于家庭地位不敢表白，导致后来鸣凤投湖自尽。虽然他理性上接受了西方的现代价值观，可是在情感上他依然无法得到认可，觉得没有归属感。有的时候他也无法冲破这个固有的牢笼，只是一个精神上的漂泊者，这种痛苦也就酿就了后来的悲剧。

3、每个家族都在叙述着一部封建没落史

任何事物都有一个盛极而衰的过程，家族也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家族的没落是由家族内部的矛盾造成的，其次它也受整个大的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导致家族两败俱伤，家族内部人员之间的斗争搅乱了家族原有的稳定秩序，人人都想从这个家族谋取自己的私有利益。这与我们的封建社会走向衰亡是并驾齐驱的。传统的封建社会，是以“仁”和“礼”为核心的儒家文化为中心，它主要强调个人对家族、对社会群体的依赖性，人作为家族的一个个体，必须生活在家族社会中，这样才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实现父慈子孝的家族和睦理想。而当个人逃离家族，成为一个个体，从而反过来影响家族的时候也就预示着这个家族快要土崩瓦解了，原有的核心力量受到了损伤。当封建社会赖以存在的基础遭到动摇的时候，整个金字塔的上层也是岌岌可危，最终走向衰亡。

[1]叶永胜.家族叙事流变研究·中国文学古今演变个案考察[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

[2 曹文书.家族文化与中国现代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3]李永东.颓败的家族 家族小说的文化与叙事研究[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