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当代的语言讲中国的故事——陕西当代专业音乐创作述评
2014-08-15冯存凌
冯存凌
(作者系西安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陕西是我国传统意义上的文化大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形成的“长安画派”和上世纪90年代文学的“陕军东征”就是这种陕西文化实力的有力见证。与此紧密关联的陕西专业音乐创作同样成果丰硕,世所瞩目。“长安乐派”的提出,大汉三部曲的成功创作以及代表作曲家的走向世界便是其重要标志。而“用当代的语言讲中国的故事”又是这一时期专业音乐创作的鲜明特征。
用三秦“母语”讲述中国故事的标志性创作
1.乡土情怀——“长安乐派”的深情表达
“长安乐派”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由李石根、鲁日融等先生提出和倡导的,以陕西关中、陕北音乐为素材,具有浓郁陕西地方特色的音乐创作、表演以及音乐教育发展理念和模式。[1]“长安乐派”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主要表现为民族器乐独奏、协奏或合奏,作曲家以陕西的历史文化和现实生活为题材,以秦腔、眉户、碗碗腔、西安鼓乐、社火、秧歌、陕北民歌等传统和民间音乐为创作素材,展示了三秦大地的历史和精神风貌,在国内外影响重大。
2.民族魂魄——大汉三部曲的史诗歌唱
从1992年至今,陕西歌舞剧院联合省内外各方力量,连续推出了大汉三部曲:《张骞》(陈宜编剧,张玉龙作曲,1992年)、《司马迁》(张平编剧,张玉龙作曲,2000年)和《大汉苏武》(党小黄编剧,郝维亚作曲,2013)。这三部歌剧执著地关注汉代这样一个中国历史上最为意气风发、血脉喷张的时代,关注三位代表中华民族精神特质的历史巨人。艺术家以史诗般的宏大笔触,将历史叙事与对现实的关注紧密结合在一起。这三部作品不仅是中国当代民族化歌剧的代表之作,也显示了强烈的现实意义和时代内涵。
3.走向世界——赵季平和韩兰魁的中国叙事
赵季平的音乐创作题材广泛,体裁丰富。其音乐作品尤其是电影音乐在国内外获得了高度的评价与赞誉。除此以外,他在大型管弦乐创作方面的成就同样为人称道,代表性作品包括管子协奏曲《丝绸之路幻想组曲》(1982)和交响叙事曲《霸王别姬》(1999)等。在赵季平的音乐中,脚下的土地、民族的历史、当下的生活是他持久关注的题材。在创作手法上,赵季平善于将我国传统和民间音乐元素,尤其是陕西的音乐元素与现代作曲技法相结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音乐风格。诚如黎琦在论及赵季平的室内乐《关山月》和大提琴协奏曲《庄周梦》时指出:作曲家“以当代中国音乐家的文化自信,用现代‘母语’的中国叙事方式,表达对生命灵魂、宇宙天体的感悟和哲思,与前沿的西方艺术观念进行对接和碰撞。”[3]
浓郁的西北情怀、强烈的忧患意识和深刻的抒情性是韩兰魁创作的重要特色。《两乐章交响曲》(1989)《音诗——丝路断想》(2003)等是韩兰魁的代表性作品。西北丰富而厚重的历史、严酷的生活环境与西北人精神中蕴含的生命张力,在韩兰魁的笔下融化成一种朴实、大气、刚烈、多情的艺术表达。在创作技法方面,韩兰魁是开放而“精明”的,他从不排斥任何现代技法和观念。正好相反,青年时期的作曲家曾经热衷于各种现代音乐风格的探索并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德国留学的经历也使他对西方当代创作烂熟于心。在他的音乐中,传统与当代、中国与西方达到了一种巧妙的平衡,从而形成了一种貌似中庸,实为成熟而持重的风格表达。
以开放和理性的心态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自由穿越
以一种开放的心态和开拓者的姿态,兼容并蓄古今中外各种音乐传统和技法,创造性地理解中国历史并关注中国当下,既是陕西当代音乐创作的特色,也是其带给我们成功的经验。在笔者看来,这种经验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即:清晰的创作理念,对现实的强烈关注,和谐的社会音乐环境。
1.重视本土文化,兼容并蓄中西传统的创作理念
这里讲的创作理念,主要是指音乐创作的关注点。从20世纪西方现代音乐的创作观念和创作技法发展来看,现代音乐创作是一种典型的“个性化”写作。用崭新的手法表现独特的内容,不仅是作曲者拥有的权利,也是作曲者必须面对的艺术诘问。受“自律论”音乐美学的影响,很多作曲家的兴趣从对音乐表现内容的关注转向了音响本身,进而形成了对音乐结构逻辑和个性化写作技法的痴迷,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导致作曲者对表现内容的忽视。随着我国的改革开放,这种创作观念的转变逐渐影响到了音乐创作。
上个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陕西的专业音乐创作充斥着一种如饥似渴的探索精神。伴随着对各种西方现代音乐技法的尝试,陕西涌现出了一批主要由青年学生创作的、堪称“新潮”的实验性音乐作品,如张豪夫的《钢琴协奏曲》、刘铮的《云岭风情》等。与此同时,一批西安音乐学院的骨干教师和中年作曲家在吸收近现代创作技法的基础上,坚持以中国历史和民间题材为表现对象,使用富有民族化、地域化特色的现代音乐语言创作了《长安社火》(鲁日融、赵季平1980)、《音诗·骊山吟》(饶余燕1982)等优秀的音乐作品。在以后的岁月里,对三秦文化、中国传统和民间题材的关注与创作技术上的兼容并蓄结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一种开放而理性的创作传统,进而铸就了陕西当代音乐创作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时代风格。
2.提倡人文关怀,关注现实生活的文化担当
重视历史题材,重视传统和民间文化是陕西音乐创作的特色,但是这一特色从来没有成为陕西作曲家回避现实矛盾的借口。作为华夏文明发祥地之一的陕西,曾有周、秦、汉、唐等十余个封建王朝在此建都,丰富而灿烂的历史文化和民间传统成为音乐创作取之不尽的源泉。由此看来,当代陕西作曲家关注历史和传统题材是具备现实条件和理性基础的。同时,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的全方位变迁也为作曲家提供了鲜活的艺术题材。总体来看,陕西当代作曲家注意将这种题材纳入音乐创作,他们的作品在提倡人文关怀的同时,也不乏对现实生活深层次的思考。在当代的创作中,像韩兰魁的交响合唱《绿色的呼唤》这样聚焦当代社会重要命题的优秀作品,就深刻地展示出作曲家对环境保护这一世界性热点问题的关注。
3.和谐的社会音乐环境——优秀音乐创作的土壤
音乐创作与音乐接受和音乐批评之间具有密切的联系。优秀的音乐创作可以感染和培养音乐受众,听众良好的反应可以进一步鼓励创作,理性的音乐批评则可以使作曲家认识到作品的成败得失,从而在以后的创作中进行有针对性的改进。“大汉三部曲”的完成固然与陕西歌舞剧院强烈的社会责任心有关,但社会各界的热情鼓励所产生的积极影响也不可忽视。虽然陕西还缺乏像“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北京现代音乐节”这样高水平的音乐交流平台,但陕西作曲家积极参与各种形式的艺术交流,开阔艺术视野,丰富创作手法。在全省各界的支持和鼓励下,陕西的优秀音乐作品在全国得到广泛的好评。
以“为谁讲故事”的文化自觉,唱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主旋律
改革开放以来的陕西当代音乐创作实践带给我们一些重要的启示。其中最令人深思的是:生活在当下的陕西音乐家应该用怎样的音乐形式和音乐语汇来表达怎样的内容,通俗地讲,即:作曲家用哪种语言,讲怎样的故事?
“讲怎样的故事”取决于“为谁讲故事”。毛泽东于1942年5月《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4](P857),他根据抗日战争的斗争现实,提出了新文化中的新文学新艺术是为人民大众服务的这一原则。[4](P855)虽然今天的中国社会现实与70余年前相比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讲话》中的这一原则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习近平在论述“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时指出:“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必须依靠人民来实现,必须不断为人民造福。”[5](P14)“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可以看作是党和国家在追求“中国梦”这一执政理念下的切实举措。联系以上重要论述和实践的精神可以看出,“人民群众”的幸福始终是党和国家各项方针政策的基石和出发点,也是各项工作的奋斗目标。让音乐作品为人民群众理解和喜爱,发扬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激发社会“正能量”进而使人民群众为实现“中国梦”而群策群力,应该成为当代音乐创作的指导思想。
厘清了“为谁讲故事”这个问题后,就可以回答“讲怎样的故事”这个问题。音乐家在音乐创作中拥有选择题材、风格、技法的自由,也完全可以关注自己的个性表达。但是音乐家也应该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历史和社会责任,意识到自己的音乐创作对于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习近平指出:“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学习和掌握其中的各种思想精华,对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很有益处。古人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抱负,‘位卑未敢忘忧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报国情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浩然正气,‘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等,都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我们都应该继承和发扬。”[5](P34)
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是中华民族历史上薪火相传的理想信念,也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取得一切成就的精神保障。“大汉三部曲”选取了中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题材,通过艺术化的构思,将这些历史题材与当下的时代精神紧密联系起来。歌剧《张骞》表现出的百折不挠的开拓意识,《司马迁》中忍辱负重的精神气质,《大汉苏武》中忠贞执著的爱国主义情操等民族精神经过数千年的积淀,已经深入中华民族灵魂和血液,成为中华民族赖以生存和伟大复兴的精神基质。以上作品既是大众所熟悉和喜爱的题材,同样具有艺术上的独特构思,其成功的经验值得重视。
音乐是一种交流的艺术。音乐形式和音乐语汇如果要成为一种交流的工具,就必须使交流双方、尤其要使听众能理解这种工具的规则和含义。而听众的理解能力是通过日常生活中所聆听和熟悉的音乐循序渐进地培养和提高的,这种音乐显然就是本地区、本民族的传统和民间音乐。因此作曲家在锻造自己的音乐语汇时,应该注意到音乐语汇发展的连续性和历史传承性,有意识地将现代音乐技法、个人风格创新与本地区、本民族的音乐特点相融合,运用群众喜闻乐见、易于理解的风格、体裁和创作手法,撷取中国历史和现实中集中体现传统美德和时代精神的题材,吸收和借鉴古今中外成功的创作经验进行艺术化的提炼和表现。通过这种融合所形成的音乐语汇,既是作曲家独特的表现手法,也是一种富有创新性的当代音乐语言。前文所列举的优秀作品都可以看作是这种融合的成功范例。
“用当代的语言,讲中国的故事。”的确是陕西当代音乐创作带给我们最重要的启示。
注释:
本文中的“当代专业音乐”系指改革开放以来,由专业音乐家所创作的,具有较高人文思想内涵和严肃审美意趣,注重创新意识和个性表达的一类音乐作品。它与民间音乐和流行音乐一起构成当今的社会音乐生活。
[1]李石根.社会主义民族音乐体系与长安乐派[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1991,(1).
[2]李宝杰.文化整体性与长安乐派发展的基本理路[J].交响,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011,(6).
[3]黎琦.从黄土地到世界 当代中国音乐的文化坐标 赵季平[J].文明,2014,(3).
[4]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C].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1,6.
[5]习近平关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论述摘编,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