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适应性功能：生存、欺骗者觉察、计划

王瑞乐，杨 琪，黄宝珍

（黄山学院 教育科学学院，安徽 黄山245041）

自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进化论的观点便迅速渗入心理学之中，形成了进化心理学的研究取向。进化心理学认为，人类在不断的自然选择过程中进化出一些特异性的心理机制，用于解决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反复遇到的特定适应性问题。在远古时期，人类祖先面临着许多适应性问题，其中包括亲代关系、择偶行为、合作行为等，归根结底就是生存和繁殖问题。而记忆作为人类生存过程一个“协助角色”，间接起到促进其生存和繁衍的作用。

一、记忆的生存功能

进化心理学认为，人类的记忆是进化出来的，具有一定的适应性。记忆的进化可能与其帮助生存的功能有关。已有研究表明，基于生存加工的记忆保持优于其他加工形式，如愉悦度加工、自我参照加工、搬家场景加工等。[1]263，[2]5，[3]231上述实验结果支持了这一观点：记忆的进化可能促进生存适应度，帮助人们更好地在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

在探究“生存加工优势”时，大部分研究者采用Nairne（2007）等人的生存加工范式。该范式要求被试在几种场景下加工一系列词语，然后进行几分钟的分心任务，最后意外地要求被试进行词语的再认或回忆。在所设置的场景中，生存场景为：请你想象一下，假设你流落在一个外地的大草原上，在接下来几个月内，你将需要找到一些固定的食物和水，且防止其他食肉性动物的攻击。屏幕上将呈现一些词语，请你评价这些词语与你的任务的相关度。[1]263除生存场景之外的其他场景作为控制条件。

Nairne基于生存加工范式进行了系列的研究，结果均证明，生存场景下的记忆效果优于搬家、愉悦度加工、自我参照加工等其他控制条件。[1]263，[4]740，[5]176另外一些研究者在此基础上，从各个方面完善生存加工范式。例如，Weinstein等人设置了两种生存场景（城市求生、草原求生），结果发现，草原求生场景下记忆效果优于城市求生，支持了记忆的生存功能假设，因为进化心理学假设人类记忆的进化适应环境是在约400万年前的非洲大草原。[6]913李荆广认为，草原场景的危险性高于城市场景及其他一些控制条件，因此设置了危险性与草原求生相当的沙漠求生场景，以排除危险性对实验结果的混淆，结果草原场景的记忆优势依然存在。[2]17Nairne等人最近的研究则关注了生存加工对位置记忆的影响，他们假设记住食物或食肉动物的位置有助于人类祖先的生存，因此生存加工可能会促进位置记忆。其研究结果证明了这一假设。[7]495

尽管多数研究结果都证实了记忆的生存加工优势效应的存在，但Otgaar的研究却发现，伴随着“生存加工”正确记忆率上升的同时，错误记忆率也随之上升。若将净正确率（net accuracy，即正确率减去错误率）作为衡量记忆效果的指标，则未发现生存加工优势效应。[8]1010错误记忆既可能是记忆系统进化过程中的偏差，也可能对人类具有一定的适应性。因此，记忆的生存加工优势效应尚需进一步研究。

二、记忆的欺骗者觉察功能

在人类祖先的社会交换活动中，人们通常会遵守一定的契约：如果你帮助我，我应该回报你。然而，某些“欺骗者”和“搭便车者”却在得到帮助之后不给予回报，使帮助者的适应性降低。如果人类不能识别欺骗者，那么欺骗者由于其更高的适应性，会逐渐蔓延到整个群体，现代社会中的社会交换与合作就不可能出现。因此，进化心理学家提出了社会契约理论，认为人类已经进化出了识别欺骗者的机制，即“欺骗者觉察模块”（cheater-detection module）。[9]584

如何检验人类是否进化出了欺骗者觉察模块呢？Mealey等人采用三类面孔图片（A.被标注为有欺骗历史的个体面孔；B.从事与欺骗无关行为的个体面孔；C.被标注为从事可信赖行为的个体面孔）为刺激，让被试评定其吸引力，之后让被试进行再认，结果欺骗面孔的再认正确率高于其他两种面孔。[10]119然而，Mehl等[11]35在严格控制实验条件后，并未验证Mealey等的研究结果。另有研究者认为，仅记住骗子的面孔尚无法降低受骗的几率，由于我们总是喜欢自己熟悉的人（人际吸引中的熟悉度效应），因此只记住骗子的面孔反而可能使我们更易上当。相关研究发现，人们在记忆欺骗者面孔方面并无优势，而是更擅长于记忆欺骗者姓名、面孔的源记忆（即其欺骗情境）。[12]212，[13]317

另外，王瑞乐等最近的研究采用生存加工范式，设置了欺骗者、诚实者、与欺骗无关三种场景，结果表明，欺骗者加工场景下词语的自由回忆成绩高于其他两种条件，表现出了记忆的欺骗者觉察加工优势。然而，这一效应并未体现在再认测验成绩上。[14]146

三、记忆的计划功能

现有适应性记忆的研究除了关注记忆的生存功能和欺骗者觉察功能外，还关注了其面向未来的计划功能。Klein等认为，人类记忆最主要的适应性功能就是监控、存储、评价信息，以服务于个体为未来做出计划。因此研究者假设，当记忆系统参与计划时，记忆效果会更好。所谓的生存加工优势效应，可能是混淆了计划因素的作用。

研究者为了验证这一假设，设置了四种条件，其指导语与标准的生存加工范式基本相同，仅假设的场景有所区别：A.过去条件：回忆自己曾经的森林露营经历。B.非时间条件：想象一幅森林营地的画面。C.计划条件：想象自己正在计划一次森林露营。D.生存条件：想象自己被困在森林中，没有任何基本的生存物资。结果，计划条件下的记忆效果最优。[15]13

研究者进一步设置了三种实验条件以分离计划加工与生存加工因素：A.生存及计划条件：想象你将被困在热带草原上，没有任何食物。B.不含计划的生存条件：想象你正被困在热带草原上，没有任何食物。C.计划条件：想象你将要举办一场周末晚宴聚会。三种条件下，A和C条件的回忆正确率相当，均高于B条件。[16]121

研究者根据以上研究结果认为，计划是记忆的生存加工优势效应的关键。Nairne等的系列研究中，生存场景中包含了计划的成分，因此表现出较好的记忆保持率，而当Klein等去掉计划成分后，单纯的生存加工并未表现出更好的记忆效果。

四、未来研究方向

与传统的记忆研究取向相比，以上研究均是基于进化心理学的理论框架，关注记忆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的适应性功能：有助于生存、有助于觉察欺骗者、有助于未来的计划。这里所介绍的相关研究大多采用了Nairne的生存加工范式，应该说这一范式为我们研究记忆的适应性功能开辟了一条新道路，也引发了很多记忆研究者的兴趣。根据不完全检索，仅从2007年Nairne首次采用生存加工范式至今，相关的研究就有60余篇，其中2/3以上为实证性研究。由于这一研究范式还比较新，目前相关的研究还停留在对范式的完善和额外因素的控制上。而传统的记忆结构研究历经百余年，且依然是当前心理学研究的重点关注领域。因此，如何根据现有的适应性记忆研究，不断完善研究范式、开发新的研究范式、开拓新的研究内容，是未来适应性记忆研究的重点。

首先，记忆效果是很敏感的，记忆研究的结果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根据Jenkins的记忆实验纺锤体模型，记忆实验的结果受到四个方面因素的影响：被试，如被试的年龄、能力、知识背景、疾病、个人特质等；编码，如学习策略、指导语、材料的上下文背景等；刺激，如图片、单词、句子、视频等；提取，如自由回忆、线索回忆、再认、词干补笔等。[17]230通常在实验中，研究者总是对个别的因素进行操纵，而使其他变量随机化或保持恒定。由于记忆实验的额外变量很多，因此某个实验的结果很难适用于其他条件下。现有的适应性记忆研究中，除了记忆的生存功能相关研究较多，其他两个领域研究较少，要使现有研究结果更为可信，需要大量的相关研究进行验证。因此，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采用生存加工范式，采用不同的被试、编码任务、刺激类型和测验类型，以验证现有的研究结果。

其次，现有关于生存加工的研究多采用Nairne的研究范式。这一范式的标准形式中，往往采用回忆或再认测验来考察记忆的保持率，目前仅有一篇研究考察了生存加工是否会促进内隐记忆。根据该研究的结果，当采用内隐记忆测验时，并未发现生存加工优势效应。[18]1110这一结果很难用进化心理学理论解释，因为如果记忆具有生存功能，那么应该在外显记忆和内隐记忆中均有体现。未来研究者可以进一步验证内隐记忆中的生存加工优势。另外，现有研究均采用行为实验，尚无研究者采用ERP、fMRI等新的研究技术来进行研究。研究者可将生存加工范式与这些新的研究技术相结合，研究结果将更有说服力。

[1]Nairne,J.S.,Thompson,S.R.,&Pandeirada,J.N.S.Adaptive memory:Survival processing enhances retention[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Learning,Memory,and Cognition,2007（33）.

[2]李荆广．人们是否会更好地记住涉及生存的信息——从进化视角分析记忆功能[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9．

[3]李宏利，周宗泽，徐董军．记忆的生存假设[J]．心理与行为研究，2009（7）．

[4]Nairne,J.S.,Pandeirada,J.N.S.,Gregory,K.J.,&Van Arsdall,J.E.Adaptive memory:Fitness-relevance and the hunter–gatherer mind[J].Psychological Science,2009（20）.

[5]Nairne,J.S.,Pandeirada,J.N.S.,&Thompson,S.R.Adaptive memory:the comparative value of survival processing[J].Psychological Science,2008（19）.

[6]Weinstein,Y.,Bugg,J.M.,&Roediger III,H.L.Can the survival recall advantage be explained by basic memory processes[J].Memory&Cognition,2008 （5）.

[7]Nairne,J.S.,Van Arsdall,J.E.Pandeirada,J.N.S.,&Blunt,J.R.Adaptive memory:enhanced location memory after survival processing[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 Learning,Memory,and Cognition,2012（2）.

[8]Otgaar,H.,&Smeets,T.Adaptive Memory:Survival Processing Increases both True and False Memory in Adults and Children [J].Journal of Experimental Psychology:Learning,Memory,and Cognition,2010（4）.

[9]Cosmides,L.,&Tooby,J.Neurocognitive adaptations designed for social exchange[C]//Buss,D.The handbook of evolutionary psychology.Hoboken,America:John Wiley&Sons,Inc.2005.

[10]Mealey,L.,Daood,C.,&Krage,M.Enhanced memory for faces of cheaters[J].Ethology and Sociobiology,1996（17）.

[11]Mehl,B.,&Buchner,A.No enhanced memory for faces of cheaters[J].Evolution and Human Behavior,2008（1）.

[12]Buchner,A.,Bell,R.,Mehl,B.,&Musch,J.No enhanced recognition memory,but better source memory for faces of cheaters [J].Evolution&Human Behavior,2009（3）.

[13]Bell,R.,&Buchner,A.Enhanced source memory for names of cheaters[J].Evolutionary Psychology,2009（2）.

[14]王瑞乐，胡志海．适应性记忆：记忆的“欺骗者觉察”加工优势效应[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13（5）.

[15]Klein,S.B.,Robertson,T.E.,&Delton,A.W.Facing the future:Memory as an evolved system for planning future acts[J].Memory&Cognition,2010（1）.

[16]Klein,S.B.,Robertson,T.E.,&Delton,A.W.The future-orientation of memory:planning as a key component mediating the high levels of recall found with survival processing[J].Memory,2011（2）.

[17]Roediger III,H.L.Relativity of remembering:why the laws of memory vanished[J].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2008（59）.

[18]Tse,C.S.,&Altarriba,J.Does survival processing enhance implicit memory[J].Memory&Cognition,2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