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发展”促进劳动密集型产业转型升级

黄德胜

(福建师范大学经济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党中央一再强调，必须从中国的最大实际出发。我国虽然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国，但是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国虽然已经是世界工业大国、制造业大国，但是工业与制造业仍然只是“大而不强”。在我国劳动年龄人口中，还有超过一半以上是属于低技能的劳动力。加快我国经济结构的转型升级当然十分必要，但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正确认识在当前以及较长远的未来时期内劳动密集型产业在我国仍然具有发展的必要性、重要性。调结构、转方式，必须在保增长、稳就业的基础上稳步、持续推进。因而，必须科学认识劳动密集型产业，以更加科学、宏大的视野来认识、引导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科学发展。

一、劳动密集型产业的科学内涵

首先，对劳动密集型产业必须有一个科学、全面的认识。劳动密集型产业是与“技术密集型产业”相对的，是指在生产要素的配置比例中，劳动力投入比重较高的产业。其基本特点是，物化劳动消耗比重较低而活劳动消耗比重较高，产品的科技含量和附加值低。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劳动密集型产业将逐渐被资金、技术密集型产业所取代。这是对劳动密集型的经典定义与传统的认识，因而一提到劳动密集型产业，很多人都以为，就是低端的传统产业，就是低端制造业。一提到产业升级，就是通过减少、剔除劳动密集型产业，大力发展资本、技术密集型产业。现在看来，这是一种狭义的理解。广义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是指简单活劳动占据主体的产业或生产环节，广泛分布在三次产业之中。或者说，从最广泛的意义来看，从整个国民经济来看，从社会劳动的分工与就业来看，劳动密集型产业是指“简单活劳动”密集的生产领域、生产环节。

从工业化的发展规律来看，劳动密集型产业首先表现为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扩张，但是不能就此认为，劳动密集型产业仅仅是低端制造业。随着工业化的演进，劳动密集型产业在内涵、外延上也会发生转型。当前，我国工业化总体上仍然处于中期阶段，我国劳动年龄人口中还有超过一半属于初中学历以下的低技能劳动力。

从农业来看，党中央提出要发展“两型”农业 (即“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农业)，我国农业的现代化必须结合传统精耕细作的优点与现代农业科技，实现适度的规模经营，显然，在人多地少的硬约束下，为了保障口粮安全，农业的发展仍然需要大量的活劳动。

从制造业来看，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必须转型升级，但是即使是中高端的制造业，也仍然有许多环节需要大量的活劳动，是简单劳动与复杂劳动的分工协作。制造业的升级，需要增加高技能劳动力的使用，表现为研发设计能力增强、技术工艺水平提高，但是产品的生产制造、组装成品，仍然需要大量的活劳动。劳动密集型制造业的产品，绝大部分是日常必需品，对内来看，是稳就业、促进居民增收的重要力量，是稳定与改善广大居民生活水平的重要基础。对外来看，虽然金融危机导致外部总体需求下降，但日常消费品的需求具有刚性，欧美等发达国家居民的消费会减少，但是主要是高端消费的减少，日常必需品的消费总体上变化不大。

从服务业来看，城市化主要是城镇居民人口的增长，是社会劳动分工的深化、生活方式的转变，表现为服务消费需求的增加。尤其是生活服务业需求，其中有相当部分是属于劳动密集型。2013年年底，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到2020年，要解决约1亿进城常住的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镇、约1亿人口的城镇棚户区和城中村改造、约1亿人口在中西部地区的城镇化。显然，没有足够的产业支撑，没有足够的就业岗位，就很难实现这“3个1亿”的任务。

传统的工业化往往是用技术和资本代替劳动，而我国人口多、劳动力成本低，充分发挥人力资源优势是正确选择。实现资金、技术密集型产业同劳动密集型产业相结合，是当前以及未来较长时期内我国新型工业化道路的特点之一。

二、劳动密集型产业是稳就业、保增长的重要基础

从劳动力结构来看，据《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2013年报告》显示，我国劳动力人口人均受教育年限9.76年，受教育程度以中等教育为主。2013年全国就业人员76977万人，其中初中及以下学历的比重占到70.3%，大约有5.41万亿人，而大学以上学历仅为12.94%。说明在16－60周岁的劳动年龄人口中低技能劳动力所占比例仍然很高。政府提出要把就业放在第一位，我国每年新增就业人口大概1300万－1500万人，按已有经验来看，每年要实现1200人的新增就业，城镇登记失业率控制在4%左右，GDP的增长率就要稳定在7.5%以上，至少要7%以上。

2013年，我国的GDP增长7.7%，其中第一产业增长4.0%，第二产业增长7.8%，第三产业增长8.3%。第二产业的增速总体与GDP增速基本持平，其中，纺织品、服装等7大类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4618.4亿美元，占出口总值的比重为20.9%，同比增长了10.3%，比全国GDP增速多出2.6个百分点。显然，我国在传统加工贸易产品领域仍然占有很高的国际市场份额。严格来讲，在出口贸易中“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环节，还包括家电、一般机械等许多机电产品的劳动密集型区段，若加总计算起来，中国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约占中国外贸出口总额的七成。

对于高新技术产业以及战略性新兴产业，固然必须大力发展，但并不意味着要替代传统产品。“只有落后的技术，没有落后的产品”，当前正确的做法是，推动传统产业、产品不断提高档次和附加值，必需品是刚性需求，永远都具有市场潜力可挖。虽然在我国外贸出口产品结构中，高科技产品比重已大大提升，但是我国企业参与生产的环节大部分仍然是劳动密集型的加工、装配环节。这说明劳动密集型产业仍然是我国稳就业、保增长的重要阵地。

从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分布来看，主要集中在小微企业。小微企业可以有力地实现以创业带动就业，它们绝大部分是属于劳动密集型的行业或环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人口。据统计，小微企业数量占我国企业总数的97%以上，广泛分布在城市乡村，基本涵盖了国民经济的所有行业。其创造的最终产品和服务价值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60%左右，提供了85%的城乡就业岗位，吸纳了全国90%以上的新增劳动力，创造了50%以上的出口收入和财政税收。

显然，在资本密集型的重化工业产能普遍过剩的情况下，要实现保增长、稳就业的目标，就必须继续巩固发展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加快服务业的发展。

三、劳动密集型产业是实体经济的重要基础

从我国的劳动力结构来看，劳动密集型的传统产业仍然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马克思说过，“如果一个国家的工资和土地价格低廉，资本的利息却很高，因为那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总的说来不发展，而另一个国家的工资和土地价格名义上很高，资本的利息却很低，那么，资本家在一个国家就会使用较多的劳动和土地，在另一个国家就会相对地使用较多的资本”［1］(P988)。我国地域大，人口规模庞大，各地发展程度不一，低技能劳动力仍然占据主体，必须全面深入推进对外开放，继续充分利用好“两个市场”。不管是在当前还是未来较长的时期内，劳动密集型产业都有其存在的现实基础，是我国实体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

欧美等发达国家在完成工业化向后工业社会转型时，把大量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出去，即“去工业化”，结果在经历全球金融危机后，虚拟经济的虚假繁荣与房地产的泡沫破裂，导致大量的失业人口，社会问题丛生，危机四伏。因而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美等国相继纷纷提出了“再工业化”的战略。这说明实体经济才是社会的财富之源，是经济稳定、繁荣的根基。只有在巩固工农业发展的基础上，才能实现服务业的加快发展。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不等于放弃劳动密集型产业，在今后较长时期内，我国就业压力仍然非常大，仍然需要大量简单活劳动密集的就业岗位。目前，中国距离像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我们过早地放弃制造业，包括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将犯历史性的错误”［2］。

当前，我国实体经济发展的环境有恶化的趋势，一方面与国际需求减少有关，另一方面说明我国经济结构失衡度偏大，有“脱实就虚”的倾向。现实的情况是，传统产业与产品的生产仍然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而大量的金融资源却被错配，导致企业融资难，融资成本过高。地方政府片面发展重化工业、片面“造城”，过分依赖举债投资与建设，挤占了实体经济发展的要素资源，不仅恶化了实体经济发展的环境，而且高负债率、房地产泡沫化加剧，进一步加大了经济结构的失衡。显然，必须巩固好实体经济发展的根基，尤其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

四、劳动密集型产业并非最大的“污染户”

当前，我国能源效率总体仍然偏低，“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发展方式总体上仍未改变。我国单位GDP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2.5倍，美国的3.3倍，也高于巴西、墨西哥等发展中国家。

很多人一提到劳动密集型产业，就简单地贴上“高消耗、高污染、低效益”的标签。当然，劳动密集型产业中有不少行业或领域或多或少存在着环境污染的问题，但总体上看，污染相对较小。真正的污染大户是重化工业，诸如火电、水泥、钢铁、化工、有色金属、废塑料加工、金属表面酸洗等行业，都是空气污染、水污染以及废弃物排放的大户。

近几年频发的重大环境污染事件，以及几百座城市深受“雾霾”的肆虐，基本上都是重化工业企业引发的。诸如火电、钢铁、石化、水泥、有色金属、化工等重化工业产业，以及汽车均是PM2.5等污染物排放的大户。显然，我国“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的资源环境压力，主要是重化工业造成的，这是由我国处于重化工业发展阶段所决定的，也与地方政府片面推进资本密集型产业发展有关。

重化工业主要是生产资料产业，以创新驱动重化工业走向“高技术，低排放”的绿色发展之道，强化源头治理，全面推行清洁生产，是节能减排的重点。同时，增加可再生能源的开发与利用，改善我国的能源结构，从而为劳动密集型产业提供更加精良的技术装备，更节能环保的资源、能源。

五、以人为本，科学地推进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型升级

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型升级，并不是简单地被替代、抛弃，而更多的是提升产业的技术水平与产品的质量，提升附加值的创造与实现能力。近几年很多人把劳动密集型产业等同于“低端、低附加值”产业，这种看法过于简单、片面。相当多的人迷信“微笑曲线”，所谓“高端不高端，关键看两端”，却不知还有一个“武藏曲线”［3］，忘了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好像产品价值主要地不是生产劳动创造的。如果有一个自由进入、公平竞争的国际市场环境，那么，我们很多产品的附加值 (v+m)就能够“按原样实现”，至少获得与外商同样的平均利润率。我国既有庞大低技能劳动力人口的低成本制造优势，又有绝对数量可观的中高端人才为支撑的低成本研发优势。因而，必须坚持价值“为我创造、为我实现”的正确思路。一方面重视技术与品牌，在传统产业之中融入科技与创意;另一方面继续有自信地大胆“走出去”，打造自己的国际品牌与营销渠道，以质量与品牌占据国际中高端产品市场。品牌是以技术、质量为支撑的，充分利用我国中高端人力资源的数量优势，加大研发设计、营销与品牌打造的投入，在“价廉”的基础上提升“物美”的层次，带动生产制造环节价值的提升与实现。

以人为本，是科学发展观的核心。随着收入倍增计划持续推进，最低工资标准逐年大幅提升，社会保障体系完善，公共服务均等化，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加速推进，过去劳动密集型的劳动岗位是“低工资、不体面”的面貌将会逐渐得以扭转。一是提高工资待遇与福利水平，不断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与公共服务均等化。二是大力抓安全生产、改善劳动环境，党中央每年都一再强调“安全生产”，通过立法不断改善劳动环境。关于工厂制度下的劳动环境，马克思也曾肯定，在一定条件下，“工厂劳动可以像家务劳动一样洁净、美妙，甚至更洁净、更美妙”［4］(P537)。近几年，随着“用工荒、招工难”现象越来越普遍，很多企业为了“招得到人、留得住人”，不仅提高工资，而且劳动条件与环境也有明显的改善。三是竭力消除“就业歧视、同工不同酬”的现象，尤其是国有企事业单位，通过“劳务派遣、编制外用工”等方式以廉价的工资把“苦差、脏活”外包给农民工，这些岗位几乎都是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环节。据统计，全国有2000多万人处于这种不平等的用工关系。对此，中央已开始着手进行改革，以消除这种不平等就业的状态。

总之，从国情、发展阶段来看，在“调结构、转方式”的战略实施当中，劳动密集型产业在我国经济中仍然具有重要的地位，仍大有可为之处。政府、企业与社会必须科学认识劳动密集型产业，坚持“以人文本、科学发展”的原则来推进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转型升级。

［1］［德］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2］龙永图.放弃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将是历史性错误［J］.进出口经理人，2011(8).

［3］朱志砺.微笑曲线，还是武藏曲线?［J］.董事会，2005(7).

［4］［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