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农民工已成为城市新居民?——农二代和谐融入城市问题探究
2014-08-15徐志强李巧玲
徐志强,李巧玲
(浙江万里学院,浙江宁波 315100)
一、研究背景
2010年中央一号文件中首次强调要“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着力解决新生代农民工问题”。“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是指当前活跃在劳动力市场上的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出生的农民工群体,他们在1.5亿外出农民工中约占60%。以浙江省宁波市为例,截至2013年3月,外来人口已达475万,占到总人口的45%,其中有六成是1980年后出生的青少年。他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为当地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是重要的建设者和多元文化的推动者。他们生长在农村,却对农业生产不熟悉;他们工作在城市,却难以融入。与父辈相比,他们找工作不光看工资待遇,更看重工作环境和职业发展,但不少人缺乏技能和学历,同企业岗位的要求对接不上。与“一代”的“离土不离乡”、“暂住城市”、“流动”相比,“二代”已是“离土又离乡”、“常住城市”、“移民”[1]。然而,现有政策的逐步改善并没有让他们真正享有新居民的待遇,这种严重的“地位相悖”现象若日积月累,就会激化社会矛盾。关键原因还是在于政策与新生代农民工的实际需求脱节。因此,研究农民工的实际需求及其满足情况对于了解该群体的现状以及有针对性地提出相关政策至关重要。
全国总工会在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新生代农民工的外出就业动机从“改善生活”向“体验生活、追求梦想”转变;从要求实现基本劳动权益向追求体面劳动和发展机会转变;对职业角色的认同由农民向非农转变;对务工城市的心态,从过客心理向定居转变;维权意识日益增强,由被动表达向积极主张转变[2]。其他研究分别从新生代农民工的消费方式[3]、社会态度和行为选择[4]、权益保障[5]、社会保障[6]等角度分析其城市融入状况及改进对策。有研究指出: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意愿强,他们在角色认同、消费方式、闲暇时间等方面有着极强的城市性;城市的排斥使得他们逐渐“沉淀”为“边缘人口”,边缘化又加深了城市对他们的排斥;他们的社会资本仅局限于血缘、亲缘和地缘关系,极大降低了他们对城市的适应和认同[7]。
如何解决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融入问题,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城市新居民,公平地享有城市资源,幸福地安居乐业,对于人口红利逐渐褪去、结构性矛盾日渐凸显的城市意义重大。本研究选取外来务工人员的典型城市代表——宁波,作为取样地点,以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为基础,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从语言、婚恋、工作满意度、未来愿景等维度衡量“融入度”,设计了调查问卷和访谈提纲,采用选择典型地点制作抽样框进行分阶概率比抽样方法,共计发放调查问卷700份,回收有效问卷572份,有效回收率为81.7%,访谈典型案例研究20份,并对数据进行了分析处理,得出新生代农民工的融入现状,并基于此提出了相应的对策和建议。
二、研究设计
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于1943年提出需求层次理论,它把人的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在各种需求层次之间存在有以下关系和特点:各层需求之间不但有高低之分,而且有前后顺序之别;只有低一层需求获得满足之后,高一层的需求才会产生[8]。因此,参照以上排序并结合新生代农民工的利益诉求,我们认为他们的首要问题是温饱问题,其次是生活质量的进一步提高,最后是建立在这些基础上的自我发展三个层次,即生存与温饱类需求、安全与社交类需求、自尊与发展类需求。据此,除去基本信息部分,本研究的问卷将内容设置分为三大类:一是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的基本生活状况;二是新生代农民工的市民化融入现状;三是新生代农民工的基本诉求。考虑到调查对象的文字理解能力较低,采用了通俗的语言、结合图形的方式。经过反复试测和修改问卷,终于达到全面投放问卷的标准。
取样采用选择典型地点制作抽样框进行分阶概率比抽样方法,选择了城市中心区(江东区)、城市郊区(北仑区)、城郊结合部(鄞州区)等外来人口相对集中之处作为抽样样本的来源地,第一次随机抽选总样本500人作为调查对象,收回有效问卷387份,回收率77.4%,第二次共计发放调查问卷200份,回收有效问卷185份,有效回收率为92.5%。涵盖了工业、服务业、个体户等多个领域和各类工种。统一调研语言,注意避免“农民工”“外来人口”“流动人口”等较为敏感的词汇,而采用了如“想了解大家在新家乡宁波的生活状况”等词语。收回问卷后再访谈,深入了解具体情况。
三、数据分析与研究发现
(一)样本特征
样本在性别上存在不均衡性,男性占63.1%,女性占36.9%;年龄上,80 后占 54.7%,90 后占 41.8%;已婚比重占24.6%,未婚占75.2%,另有0.2%未填该选项。同上一代农民工群体类似,新生代农民工主要来自于周边经济落后省份,如安徽(24.9%)、江西(17.7%),其他则来自我国中西部欠发达省份,如贵州(10.0%)、四川(6.9%)、陕西(3.6%)。学历上,初中毕业49.6%,高中或者职高毕业41.1%,与上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的受教育水平普遍提高。
(二)初级需求:生存与温饱
1.职业状况
总体而言,从事加工制造业的人员占总样本的44.6%,从事服务业的占27.7%,建筑业从业人员比例相对较小,只占了其中的4.1%。然而,90后新生代农民工从事加工制造业比例却远小于80后,服务业的从业人数却远高于80后。通过深入访谈,我们认为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工厂经常要加班,且大多位于城市周边或乡村,生活娱乐单调,见识面也较狭隘。年轻的90后在选择工作时,已不再是仅考虑生计问题,还看重休息时间、劳动强度、工作环境等,他们还渴望开阔自己的眼界,接触不同的人,因此选择位于闹市的服务行业人数较多。值得关注的是,在新生代农民工中,选择自主创业的人数呈上升趋势。
工作时间方面,实际工作8小时及以内的占31.9%,8到12小时的占54.9%,超过12小时的占13.1%。工作时间因工种不同而不同。在访谈中了解到,许多工厂的基本工资很低,加班费是他们提高收入的主要来源。在期望工作时间一栏中,选择8小时的占35.5%,10小时和12小时的共占56.2%,15小时的占2.8%,还有5.4%的受调查者选择“只要待遇可以,多少时间都行”。对比两组数据,发现期望工作时间和实际工作时间比较吻合,无落差。有意思的是,大多数受调查者都期望工作时间比当前工作时间还要久些。
2.收入与积蓄状况
在所有被调查者中,月收入少于800元的占3.9%,800~1 500元的占27.2%,1 500~2 500元的占48.7%(达到了标准收入水平),2 500~5 000元的占18.1%,多于5 000元的2.1%。这20.2%较高收入的人中,以技术工为主。然而,没有积蓄的人数占14.5%,其中男性高于女性。对于“是否愿意为达到理想收入而加班”,有25.3%选择了愿意经常加班,51.9%的愿意偶尔加班,“不太愿意”和“不能接受”的分别占7.5%和2.3%。也即,四分之三的人不愿意经常加班。
3.居住状况
居住方面,57.1%的农民工选择自己租房,27.7%由工作单位提供住宿,剩余暂住亲戚朋友房子,自己买房的仅占4.1%。在新城市拥有住房的比例极低,且不论其住房品质。
(三)中级需求:安全与社交
1.对政府部门的信任与期望
新生代农民工在工作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技能再提高问题,占 30.5%。其次是“住房优惠政策”,占27.4%,其余的分别是子女能与当地小孩享有同等教育(17.2%)、失业保险(10.0%)、看病难(9.5%)、养老保险(6.7%)与户口迁移障碍(5.1%)。当遇到纠纷时,有48.2%的人选择直接找政府部门或者是警察局,35.5%想到找老乡、熟人,9.8%会找媒体,也有6.5%的受调查者找不到解决途径。从中可得出,新生代农民工对于宁波市的政府比较信任,但仍有一半的人没有这种通过公共部门维权的意识。
2.对接受教育和培训的期望
在访谈中我们注意到,“高学历”的概念已经渗透到新生代农民工意识中,没有组建家庭的希望自己的学历得以提高,有子女的新生代农民工则对子女的受教育程度给予了很高的期望。有相当大比例的新生代农民工迫切渴望通过提升自己的知识来提升自己的水平,选择想要技术培训的高居首位,占 54.1%,接下来依次为文化知识(18.5%)、法律知识(16.7%)、健康知识(12.1%)、心理知识(5.9%)和安全知识(4.1%)。对于“如果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49.2%争取读高中上大学,33.0%选择技术学习后再外出打工,12.4%想留老家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外面闯荡。这说明绝大多数新生代农民工相信,学历和技术可以帮助他们改变现状。
3.娱乐生活现状
娱乐生活往往会关系到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的人际交往。调查发现,他们的主要业余生活有上网打游戏(51.5%)、购物逛街(33.8%)、打台球溜冰(21%)、打牌打麻将(10%)等,足见他们的娱乐生活类型及水平都比较一般化,缺乏具有积极意义的娱乐方式。
4.社交圈
社交圈能反映新生代农民工在工作、生活中融入城市的情况。在回答“最好的3个朋友籍贯是哪里的”的问题时,在第一选择中有71.3%选择最亲近的朋友是自己老乡,19.6%是其他地方人——主要是与他们一同工作的、来自于其他地方的工友,而选择宁波人的仅有9.0%。这说明深层次的融入问题不容乐观。
(四)高级需求:自尊与发展
在问及“是否愿意将本地人作为婚恋对象”时,有23.6%的人表示不愿意,多数人表示无所谓(50.8%)。对于子女教育,则绝大部分受访者愿意自己的孩子和本地孩子一起读书。有极少数人觉得当地人很冷漠和不好相处,大部分人觉得挺好的。此外,12.3%的新生代农民工认为自己经常受过歧视或不公正对待,认为偶尔受过歧视或不公正对待的占44.2%,认为没有受过歧视或不公正对待的占38.0%。这些说明他们对城市的认同感一般,归属感则较差。
综上所述,新生代农民工在工作时长、基本工资、房屋租赁保障等初级需求方面已经基本得到了满足,然而在更高层次的需求方面,期望与现实还存在较大差距,尤其体现在教育培训、职业发展、权益保障、社交圈与归属感等方面。这些差距主要由政府管理理念滞后、社会保障制度薄弱、当地居民偏见、企业管理落后及新生代农民工自身的局限等原因造成。有些政府部门仍然把新生代农民工当做暂住人口,当做潜在的社会不稳定因素,以管控代替服务;部分企业还在用旧的管理方式去对待他们,如“同工不同酬、同工不同时、同工不同权”等;一些有偏见和歧视行为的市民,将外来居民视为潜在的利益争夺者和外来人,有意无意地对他们在就业、教育、人格等方面进行排斥和歧视;此外,新生代农民工自身的学历、技能、资源在先天上无法跟城里的同龄人比,往往会产生强烈的自卑、妒忌,甚至仇恨。在基本需求已经达到的今天,新居民更高层次的需求应是政府、企业、老居民等整体的“生态环境”共同关注、共同改进的重点,以帮助他们和谐融入。
四、融入实现路径
(一)中级需求满足方面(物质、社会保障)
目前,我国基本完善了最低工资保障和员工医疗、养老、失业保险。然而,新生代农民工平均工资水平较低,缴费金额较高,在缴纳社保金后,到手工资往往较少,常导致退保。应从他们的实际出发,坚持低标准准入原则,实行低费率、低费基,使更多的农民工享受到他们迫切需要的保险,而不是增加其生活压力。此外,许多新居民表示在申请相应帮助时,手续过于繁杂,且办理时间都在工作时间,导致一部分人放弃了申请。适当简化保障制度的申请手续,结合当地新生代农民工的特点,调整作息时间,才能真正做到服务于众。调查研究还显示,虽然政府已出台了一系列保障农民工权益的法律法规,但他们却对相关信息知之甚少,加强宣传和普及十分必要。更重要的是,要让新居民在子女就学、公共医疗、住房租购,以及社会保障等方面与城镇居民享有同等待遇,要为新生代农民工的技能培训提供途径。企业也要合理提高新生代农民工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改善工作环境。
(二)高级需求满足方面(归属感、融入感)
新生代农民工对娱乐休闲有了更多的需求。但他们大多生活圈子狭窄,未婚者难找对象,已婚者常与家人分居,情感孤寂成为困扰他们的首要心理问题,没有归宿感也成为他们融入城市的一大障碍。政府可以通过系列活动丰富他们的休闲娱乐生活,如依托“市民大课堂”等讲授礼仪、插花、宁波话、法律、宁波风土人情等,亦可成立青年艺术团、图书馆等。此外,加强新老居民之间的互助合作和交流,以社区为抓手,努力消除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隔阂,积极化解可能引发的社会矛盾。
五、结束语
通过对新生代农民工的融入现状调研,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的初级需求(职业状况、衣食住行)已基本得到满足,但中高级需求(归属感、自尊、自我实现)却仍有巨大差距,比如培训学习机会少,子女受教育问题大,社会保障参与度低,语言不通,会遭遇歧视,自卑感强,对当地公共管理部门和居民的信任度不高,缺乏归属感等等。导致这些问题的主要原因是政府管理理念滞后、社会保障制度薄弱、当地居民偏见、企业管理落后及新生代农民工自身的局限等。因此,解决新居民融入问题,需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从保障制度等宏观方面和老居民接纳度等微观方面同步提升。
[1] 王春光.新生代农民工城市融入进程及问题的社会学分析[J].青年探索,2010(3):5-15.
[2] 全国总工会新生代农民工问题课题组.关于新生代农民工问题的研究报告[J].江苏纺织,2010(8):8-11.
[3] 王艳华.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的社会学分析[J].中国青年研究,2007(5):38 -41.
[4] 李培林,田丰.中国新生代农民工:社会态度和行为选择[J].社会,2011(3):1 -23.
[5] 张志胜.从富士康事件看新生代农民工的劳动权益保护[J].山东省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0(6):90-92.
[6] 夏丽霞,高君.新生代农民工市民化进程中的社会保障[J].三农问题,2009(7):119-124.
[7] 赵萌萌.新生代农民工城市社会融入问题研究——基于泉州市新生代农民的实证分析[D].泉州:福建农林大学,2012.
[8] 马斯洛.马斯洛精选集:动机与人格[M].方士华,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周江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