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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之后的继续言说——《带灯》漫评

2014-08-15

关键词:贾平凹小说

吴 夜

(黄山学院 学报编辑部,安徽 黄山245041)

迈入花甲之年,贾平凹在创作上不断冲击和挑战着自我。《古炉》不避忌讳,直面他先前从未涉猎的文革素材。两年后,他又借新作《带灯》首次聚焦当下颇受关注的百姓上访。众所周知,经历三十余年的变革,中国经济迅猛增长,居民生活大幅提高,社会面貌焕然一新。与此同时,突飞猛进、高速繁荣背后隐藏的问题和矛盾也日益突显。广大底层民众并未充分享受改革发展的红利,相反,他们的正当权益、合理诉求却屡遭侵犯。人们只有借助上访这一最为古老的方式向当局表达自身的期盼。遗憾的是,民众的呼唤并未得到“肉食者”应有的重视,一些地方政府以维稳为由,不仅对民间疾苦置若罔闻,更将访民视为心头大患。不满情绪不断聚集,群体性事件有增无减,整个局势陷入压制、对抗、再压制、再对抗的反复循环中。

这就是当下最严峻、最真切的现实。《带灯》以樱镇为背景,详尽描绘地方官员为非作歹、沆瀣一气的罪恶行径和民众家徒四壁、无奈上访的苦涩辛酸。作为中国社会的基层政府,樱镇办公单位繁多,但工作人员贪图享乐、好逸恶劳,领导干部欺下媚上、以权谋私。风气所过,上行下效,镇所辖各村村干部徇私舞弊,任人唯亲,公报私仇。村民饱受欺压,不堪重负,拦路告状事件时有发生,镇综治办也常常聚集大量访民。

毫无疑问,樱镇是当前社会的高度浓缩,贾平凹的写实功力在这部近四十万言的小说中得以充分展现。但对志在寻求突破、提升中国当代文学水平的贾氏而言(《带灯》后记),仅仅匍匐地面,描摹世情是远远不够的。这不仅是因为类似新闻、报道常常见诸媒体、网络,更在于相似题材作品大量涌现。近年来,声势浩大的底层文学已将灾难苦痛、官民冲突刻画得淋漓尽致,而诸多官场小说也就暗箱操作、权利争夺等负面现象反复描绘,加之现实情境的熏染,人们对这些社会热点问题早已司空见惯,耳熟能详,单纯局限于此,《带灯》只能为上述小说的庞大阵营添砖加瓦,却难以实现贾平凹既定的创作期许。在该书后记中,贾氏以“鸡不下蛋它会憋”为自己持续写作注解,并把内心状态喻为活火山,随时“会发生新的喷发”。很显然,这些新的想法、观念才是激发贾平凹创作的动力,也是区分《带灯》和其他底层叙事、官场小说的关键。那么,究竟是什么使贾氏骨鲠在口,不吐不快?《带灯》能否借助他内心喷涌而出的熔浆的热气飞升到新的高度?

从小说对待上访这一核心事件的态度中我们或可发现些许端倪。中国民众逆来顺受,人们只有面临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绝境,才会拦轿请愿,民间也有“气死莫打官司”的古训。所以,在处理上访素材时,作家们几乎都一边倒地描写访民的天大冤情,并对他们报以深切同情。但在贾平凹笔下,他却对上访因由区别待之。这里既有领导干部、地方恶霸强取豪夺、胡作非为所致的民愤,更有邻里斗嘴、锱铢必较而生的怨怼。对于前者,贾平凹无限悲悯,对于后者他则予以谴责。上槽村就修路侵占陈小岔林坡进行赔偿,他嫌钱少多次到镇政府吵闹;严家和邻居因分核桃树产生争执,镇政府决定给放弃树者补偿三百元,严家却钱、树都想要;莫转莲不愿花钱安装自来水管,却想免费喝水,村民反对,她竟将其上告,更有如王后生、尚建安者,将上访当成谋生手段,要挟政府,坑蒙拐骗,出尔反尔。在这里,我们见不到底层民众丝毫的憨厚、软弱,却见证了他们的蛮横、贪婪、狡诈。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用传统观念中的暴徒、刁民形容他们也并不为过。问题在于贾平凹为何如此处理?我们可以认为较之其他作家,贾氏深思熟虑,技高一筹,在揭露社会结症,展现民众疾苦的同时仍不忘展现他们“精神奴役的创伤”。但若以此阐释《带灯》的创作动机则难以尽意。批判国民性在贾平凹先前创作中屡有涉及,他不仅用诸多散文反复强调民众的落后愚昧,还通过刘玄子、门门、灰灰等一系列小说人物丰富了这一创作主旨。应该说,这是贾平凹思考许久,较为成熟的观点,而非他的新意。对于不断求索、精益求精的贾氏而言,这种重复描摹定有他求,我们很难想象他会在已有成果面前驻足不前。

其实,只需就贾平凹这些年的心路历程稍作分析,问题便迎刃而解。在创作《古炉》前,贾平凹一直沉溺在乡与城、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中。他对乡民的自私、狭隘心知肚明,却又憧憬乡间的山川明月、奇风异俗;都市生活快捷便利,但他又对现代科技导致的种种后果心存隐忧。加之人员外流、土地废弃,昔日宁静的乡村早已满目疮痍,千百年来占据主导地位的乡土文明也渐行渐远。功成名就的他本可以融入社会,随波逐流,可与生俱来的农民本性却使他始终与现代社会心存隔膜。他急欲寻找灵魂的寄托,以抚平内心的焦虑和苦痛,《古炉》就是他摆脱困境的努力尝试。在这部小说中,贾平凹一扫多年的犹豫和彷徨,彻底臣服于传统伦理,极力宣扬忠孝节义于国于民的不可或缺。霸槽等人不安贫乐道,恪守本分,却暗中算计,睚眦必报,社会失序、动荡便无可避免。所以,他才让善人不厌其烦地说教,让蚕婆身体力行地行善。遗憾的是,这味经贾平凹深思熟虑、苦苦探寻的“心灵鸡汤”并非真正的济世良药。他承认霸槽们遭受不公,却又期望其看淡是非,与世无争,这显然难以实现。他意识到问题所在,在其最喜爱的人物狗尿苔身上,我们看到了渴求尊重、厌恶欺压,遭遇压迫后寻求反抗的正常人性。只不过为了既定理念,贾平凹硬让狗尿苔自轻自贱、耽于顺受。尽管善人的说病言之凿凿,但在貌似坚定背后,狗尿苔的性格发展还是暴露了贾氏竭力掩饰的内心矛盾。

可见,《古炉》并未使贾平凹获得攻克难题的坦然和愉悦,他依然没有走出困惑、苦闷的漩涡。同时,小说因无条件宣扬隐忍、顺从遭致不少非议。有人斥它为“赝品”,传播“怪力乱神的奴性哲学”,[1]这种局面贾平凹始料未及。他心有不甘,不愿耗时四载的辛苦努力付诸东流,然而现实情境又促使他必须对先前的尝试详细审视,作出调整,这一切都融化在新作《带灯》中。可以说,《带灯》就是《古炉》的修订版。所以,在思想观念、情节设置、人物刻画等方面,两篇小说一脉相承。《古炉》虽写文革,但意在探讨社会安宁的有效途径,《带灯》中综治办的首要任务便是平息邻里纠纷,阻止民众上访;《古炉》强调贫穷、积怨和腐败是文革(社会动荡)诱因,《带灯》也指出“人贫困了容易凶残,使强用狠,铤而走险,村寨干部又多作风霸道,中饱私囊,再加上民间积怨深厚,调解处理不当或者不及时,上访自然就越来越多”;[2](P39)《古炉》对朱姓、夜姓两大家族争夺领导权,集体参与械斗痛心疾首,《带灯》点明因独霸乡里,利欲熏心,元、白两家大打出手;《古炉》向往文革前炊烟缭绕、男耕女织的宁静村容,《带灯》批判工业化导致的生态破坏,并将抵御现代文明入侵的元老海(反对樱镇修高速公路)视为英雄……总之,尽管贾平凹寻求安宁、摆脱困境的努力遭受挫折,但他却对以往观点做了很大程度的保留,传统与现代、科技与道德的二律背反依然是他难以化解的心结,它们在《带灯》中被继续言说。

以此观之,贾平凹区别对待访民便顺理成章。他重复《古炉》观点,再次将传统伦理视为规范世道人心的不二法门,再次将蛮横、狡诈、争斗视为见利忘义、有违传统的致命后果。“老百姓过日子,村子里就有庙,有祠堂,有仁义礼智信……老百姓是当不了家也做不了主,可倒也社会安宁。现在讲究法制了,过去的那些东西全不要了……人人都知道了要维护自己利益,该维护的维护,不该维护的也就胡搅蛮缠着”。[2](P358)王后生、尚建安等人与霸槽们秉性相同,无视教化,都是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所不同者,这种重复剔除《古炉》对忍让、服从等教义的过度渲染。贾平凹通过对先前主张的肯定,间接回应了别人的指责和批评。

然而正如小说所述,伦理道德如今彻底遭受遗弃,借助它净化社会风气,维持社会秩序已难以成行。那么,抛开传统资源,如何确保社会和平、安宁?《带灯》就是要在乱象丛生、物欲横流的后伦理时代,就这一问题重新做出尝试和解答。这才是贾平凹宣称的新意,也是促使他飞速创作《带灯》的真正原因。

因此,在小说中,我们见到了化解民众矛盾、维护社会稳定的乡镇女干部带灯。有别于其他官员的高压和专权,她两袖清风,急人所需,为民请命。她对访民的态度是怀柔而非压制,抚慰而非伤害,即便遭遇少数民众的胡搅蛮缠,然而念及其老弱病残,生计窘迫,也心怀悲戚,暗自神伤。不少村民和她关系融洽,各村各寨都有她的知心伙伴,每当她路过,她们热心招待,交谈甚欢……经历了短暂的思索,贾平凹又寻觅到心中的仰慕对象,并主动示好。他以房屋的大梁和柱子设喻,赞美带灯“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想”,是“江山社稷的脊梁”、“民族的精英”。[2](P358)

表面上看,贾平凹塑造了刚正不阿、明镜高悬的清官形象,但细加考量,我们发现带灯仍是伦理道德的化身,仁、义、礼、智、信等纲常要义在她身上依旧赫然在列。“仁”是儒学的总纲,其首要内涵是“爱人”,“仁政”的精髓也是建构在“不忍人之心”基础上的善待民众——使他们病有所治,老有所养。带灯见到猎杀的野雉,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不忍烹食,她主动建言在樱镇开展灭虱行动,积极替大矿区受害群众争取赔偿,为王三黄父母讨回公道不惜和镇长闹僵,这些都是仁心的具体表现;“义”即孟子所谓的“羞恶之心”——对不合道德规范的事能清楚知晓并自觉规避;“礼”是对人们衣食住行、言谈举止的外在约束;“智”则强调个体追求知识、增长才干,从而明辨是非;“信”即诚信。它们都是“仁”的分支,且相互贯通,遵礼就是明义,守信即为显智。所以舍生取义为仁,克己复礼为仁,知者不惑为仁,正心诚意也为仁。以“义”、“智”观之,带灯酷爱阅读,与樱镇其他官员的不学无术判若云泥;她良知未泯,对官场的蝇营狗苟深恶痛绝;她冷待贪污公款的下属侯干事,痛恨让她代替访民莫转莲接受采访,拒绝写隐瞒灾情的邀功材料并据理力争。以“礼”、“信”考究,她又深明大义。后房婆婆守寡,带灯每路过其所在村寨都去探望。她主动维护樱镇领导尊严,承诺为患矽肺病民工索要赔偿,虽屡遭挫折仍义无反顾。在这位纯真、善良的乡村干部身上,传统伦理的多种精髓融为一体,共同铸就了“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的理想格局。带灯不仅得到众多百姓拥护,更赢得其助手竹子的钦佩,就连镇长等官吏也不时向她讨教。

进一步看,带灯这一形象同样是《古炉》核心理念的补充和继续。《古炉》将各色人等的职责详加厘定,人们只要各守其位,各尽其责,世间便相安无事。作为官员,则要“主明礼,以身作则,为民表率,以德感人”。[3](P102)只不过它借支书朱大柜从反面印证,《带灯》则通过理想人物从正面探讨。然而尝试的结果却令人沮丧,带灯不仅没有改变樱镇现状,自己却因械斗遭受牵连。究其因由,贾氏是将希望寄托于个人的自律,而非外在的他律,但在现实中,严于律己、自我约束、永葆仁心的“圣人”凤毛麟角,绝大多数是难以自持的凡人。以少敌多,以卵击石,结局可想而知。无奈下,贾平凹又一次将目光转向传统资源,让“兼济天下”、“独善其身”这两种传统美德在带灯身上交替彰显。带灯之名即寓含点亮希望,放飞光明,以自身的努力温暖他人。她自喻为“火焰向上,泪流向下”的红蜡,长期在穷乡僻壤中来回奔波,用实际行动践行“济天下”的古训。她自知现状难以改变,却依旧“努力完成身边能够完成的事”。她暗恋省政府副秘书长元天亮,不仅在于他既有学识,又官运亨通,更因为他通过“学而优则仕”造福乡里。其实,元天亮融入了贾平凹诸多自身面影,较之前者,他同样著作等身,受人景仰。现实中乡镇干部不断和贾氏诉苦,小说里带灯则接连向元天亮表白(《带灯》后记)。贾平凹(也是带灯)缺少的仅仅是“济天下”的资本——救民于水火的权位。正是借助它,元天亮实现了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梦寐以求的丰功伟业。透过带灯对他的崇拜和迷恋,贾氏自身的心仪与仰慕隐约可见。

不过正如前文所述,在浊世坚守仁心已困难重重,遑论权位、仁爱集于一身。(小说始终未让元天亮在正式场合亮相,这是否与他过于理念化,贾平凹无力把握有关?)一旦兼济天下的理想受挫,独善其身的信念萌生。它有两种要素,坚守良知是其表面意义,孤傲清高是其深层内涵。带灯的奉献自不待言,她的高洁更具神韵。从许由的临渊洗耳到文天祥的天地正气,从屈原笔下的芳草、美人到曹雪芹的“质本洁来洁还去”,这种自我提升、自我安慰深入人心,成为国人战胜苦闷、烦扰的“精神胜利法”。小说多次提及带灯进城洗澡,“洗”既是洗去身体的污渍,又寓含祛除心灵的侵扰。樱镇的虱子既由卫生欠佳所致,又是现实黑暗、污浊的象征。带灯向往乡间的群峦、满天的飞絮、瑰丽的晚霞,这与屈原以兰、椒、芷、蕙自喻有何不同?她酷爱洁净,热衷打扮,这和许由洗耳又有何异?云林爷、锁骨菩萨、蚕婆、善人这条人物谱系借助带灯得以延续。

尽管《带灯》有不少局部创新,贾平凹也自谓蓄积“新的喷发”,但从本质上看,传统理念依旧是规约其言行,指导其创作的“发动机”,而且这种对传统的依恋不是减弱了,而是加强了;不是简单了,而是丰富了;不是停滞了,而是深化了。在贾氏以往小说中,理想人物大都流于表面,或满口仁义道德,或刻意肢残体弱,或不食人间烟火,或自甘遭受猥亵……总之,他们都不具备人类的正常情感与诉求,也就无法逃脱虚幻、失真的命运。带灯则在很大程度上摆脱概念化的束缚,她既恪守伦理道德的多重教义,又深谙内圣外王的传统思维模式。加之贾平凹取材当下,忠于原型,不仅杜绝臆想,如实描摹,还融入了诸多自身体验,这些都使她真实、可信。另外,向往光明,呼唤公正,坚守良知,嫉恶如仇,这些品行早已成为人类共识;而社会问题之复杂,化解纠纷之艰辛,有识之士也感同身受。带灯汇集上述情愫,较之善人们,她更贴近生活,更易为人们所接受。

遗憾的是,人物形象的丰满并不能掩饰作者思维的僵化和单一。邵燕君在评论阎连科《受活》时指出,当前现实主义创作的困境在于“面对社会的重大转型,作家们普遍缺乏有效的思想资源来廓清层出不穷的新现实,更不用说进行有力的批判。”[4](P194)这种现象在贾平凹身上同样存在。在《秦腔》之后的创作中,贾平凹就当前和历史的焦点、热点问题展开正面强攻。《高兴》描绘农民进城务工的苦涩与辛酸,《古炉》探讨文革的潜在诱因,《带灯》关注上访群体。应该说,作者的雄心不可谓不大,小说的内容不可谓不广,然而从实际效果看,作品对现实的反映却浮光掠影,囿于外表,难以触摸到问题实质。刘高兴对孟夷纯的精神迷恋冲淡了《高兴》对农民工现象的深层挖掘;《古炉》中文革仅为贾氏宣扬理念,驰骋想象的“跑马场”;《带灯》以人名作为书名,表明小说重在塑人,即借助上访展现主人公的正直仁爱,上访现象本身亦未深入展开。贾平凹固执地将世风日下、民众刁蛮判为它的首要因素,可这并不能改变其在实际情境中的从属地位。对绝大多数民众而言,公平、正义才是他们最为关注的核心问题,也是化解矛盾、平息争执的唯一途径。只有从源头铲除阻碍该准绳的种种因素,社会才能长治久安,上访才会偃旗息鼓。贾平凹意识到情况的复杂,也提到体制、法制、环境生态等因素的潜在影响,但一落笔端,传统思想便不由自主地控制了他。在他看来,伦理道德似乎是解决一切结症的灵丹妙药,战胜困厄苦难适用,避免文革发生适用,根除告状上访同样适用。这不仅夸大了伦理道德的实际功效,也限制了作者对上述现象的深度介入。贾平凹并非有意偷懒,他主动求变,力求突破就是其永不自满的最好体现。然而针对扑面而来的诸多难题,除了退回传统,他无法找到攻坚克难的其他方法。固定的模式势必影响贾平凹创作的整体水平,成为他变革、创新的最大障碍。

必须指出,本文无意对传统伦理横加指责。作为中华民族的立命之本,它对我们民族性格、文化心理的形成至关重要,不少箴言警句经历岁月洗礼至今仍散发出智慧的光芒。不过整体上看,它处理事物的态度是回避的而非进取的,它花费大量篇幅阐述修身的重要,却对现实中的具体问题着墨甚少。因为在传统观念中,修身是万物之本,只要心诚身正,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便顺理成章,纷至沓来,其中潜在的矛盾、困难被一概忽略。由于缺乏必要的理论储备,一旦遭遇挫折,人们无计可施,只能主动隐匿、被动服从或借助人格高洁获得“精神胜利”。带灯在灭虱行动失败后决定“既然改变不了那不能接受的,就接受那不能改变的”,就她本人而言,这不失为明智之举,但对志在分析社会症结、寻求改善途径的贾平凹来说,上述举措无疑宣告他既定愿望的落空和破灭。他希望自身创作实现“新的喷发”,可一味沉溺于古人的思维逻辑中,突破与超越从何而来?

综上所述,《带灯》是贾平凹对传统伦理的进一步皈依,是他继《古炉》后就社会稳定问题的继续言说。不过这次新的尝试并未使他收获成功的喜悦,反而令其陷入更深的无奈和绝望。面对诸多不顺与纷扰,贾平凹无力“女娲补天”,只能独自“杞人忧天”。由于主导思想的疲软、乏力,小说有关腐败现象的描绘不能借助前者大放异彩,反因其被反复述说所累,显得缺乏新意。读者无法通过《带灯》获得精神飞跃,贾平凹试图提升当代文学水平的愿景还得往后顺延。

[1]《古炉》争鸣备忘录[N].文学报,2012-01-12,(21-24).

[2]贾平凹.带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3]贾平凹.古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4]邵燕君.新世纪文学脉象[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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