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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特露和克劳狄斯》中的后现代性探析

2014-08-15艾利敏

关键词:哈姆雷特互文性男权

艾利敏

(江苏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212013)

约翰·厄普代克是美国文坛颇负盛名的作家之一。上个世纪中期,他以小说“兔子四部曲”开始进入大众读者视野,由此被称为“兔子作家”。随后,他发表了一系列小说、诗歌等,获得无数赞誉,逐步跻身美国主流文学作家之列。《葛特露和克劳狄斯》这部典型的后现代主义作品,是他的第十九部作品。小说一经出版即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与探讨,于2000年被《纽约时代周刊》评为十大最佳图书之一。

本文运用后现代性中的互文性和解构性,联系当时男权制的社会矛盾及蓬勃发展的女性主义思潮,深刻分析小说中人物性格特征、不同时期的心理特征及情感走向,试图揭示《葛特露和克劳狄斯》所要表达的丰富内涵。

后现代主义于上个世纪60年代兴起于一些主要的欧美国家。随着科学技术革命和资本主义的高度发展,西方国家陆续进入“后工业社会”,在文化形态方面成为“后现代时代”,而随之流行的后现代主义对这些国家的科学、文化、生活等领域产生了根本性变化,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文化思潮。总的来说,后现代主义是现代主义内部的一种逆动,是对现代主义的纯理性的反叛,它摒弃了现代主义的根本基础,对社会及传统及文化等方面进行批评和重新定位。上个世纪后半叶,逻各斯被认为是存在于世界的基本准则。欧美哲学家们认为它是主掌世界万物的神灵,并促使这个世界合理而有序地运行,所有人都应该遵循逻各斯的运转逻辑,若不尊崇则将走向谬误之路。逻各斯在西方世界风靡的同时,结构主义也得到了迅猛发展,最终,解构主义在这个时期内应运而生,并得到进一步发展,从而成为了后现代主义的基本理念之一。解构主义对长时间存在于社会当中的正统理论和正统标准进行了强烈有力的否定与批判。它要求摒弃现有的僵化的社会秩序和思想意识,形成新的文学形式。后现代主义学者认为,小说的作者不仅是其作品的著作人,还明确告诉读者们小说是文字游戏,是虚构的,同时引领读者们走进这个虚构的空间。德里达解构主义指出,文学作品的完成,意味着在场的消失和死亡,于此同时又在读者阅读中开始重建。这种文学作品在场的消失和重建也是其摆脱逻各斯主义束缚的表现。

《葛特露和克劳狄斯》是后现代主义代表作品之一。《葛》改编自莎士比亚的经典作品《哈姆雷特》,主要呈现《哈姆雷特》之前几十年的场景,即他的母亲葛特露和克劳狄斯在王宫中发生的情感生活。故事发生在宫廷之中,但作者有意淡化政治,对政治之事的描写一笔带过,浓墨重笔于生活在宫廷之中人物的情感内心。故事的开端,哥特露的父亲要求她下嫁给霍文迪尔。这场婚姻的实质其实是葛特露父亲与霍文迪尔的一场政治交易,葛特露只是这场交易中的牺牲品。葛特露父亲逝世后,霍文迪尔成为丹麦国王。他登基后忙于国家政事,婚后葛特露和国王的婚姻生活不尽人意。儿子性格忧郁冷淡,母子之间没有深刻的感情。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葛特露的内心孤独寂寥,而国王的弟弟冯贡,也就是克劳迪斯,爱上了葛特露,葛特露对冯贡慢慢开始心生爱慕,冰封多年的心也开始随之瓦解。第二部分中,哈姆雷特离开丹麦,远赴他乡求学,冯贡归国,两人之间少了距离的牵绊,感情更是迅速升温,如胶似漆。纸里包不住火,这段感情最终东窗事发。千钧一发之际,冯贡毒死了自己的哥哥。第三部分中,冯贡登上王位,并改名为克劳迪斯。葛特露得成所愿,与克劳迪斯成婚。而从国外赶回国为父亲吊丧的哈姆雷特却对继父充满憎恨,不愿与他们生活在一起。葛特露希望儿子能与大臣的女儿结婚,在王宫里过上快乐的生活。

互文性主要用于多个文本中,强调它们之间的互指以及影射。此处的文本有两个方面的意思:狭义上指具体的文学文本,广义上指如音乐、美术、新闻等一系列有意义的符号实体。在本文中,这两方面的含义兼而有之。一般来说,互文性具体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指最终文本和与之相关的其他的文本之间的引用、改写、吸收等转化关系;另一方面,它强调文本间都具有互文性,所有的文本都是相关的。一个文本和同时期的或者之前的文本都具有互文关系。不同时期的作家对于文章的撰写都是在先前文本的基础上,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比如文化氛围或写作风格等方面的影响。

朱莉亚·克里斯蒂娃最早提出互文性,并对其进行了一番描述。她认为:“不同的引文进行拼联之后形成了我们所看到的文本。”而这个文本实际上是吸收了其他文本,并对之进行合理而适当的转化。这也就是说,每个文本就像是一面镜子,而不同的文本也就是很多面不同的镜子,这些镜子彼此间相互映射,最后构成了一个网络。在这个网络中,不同时期和不同形式的文本相互渗透,促进了文学符号学的发展进程。

巴赫金曾指出文本间具有“对话性”,朱莉亚·克里斯蒂娃提出的互文性也强调了这一点。她认为所有的文本都不是相互隔离的,它们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并将各种不同的文化文本进行重新组织和编写。这些文本都蕴含了不同文化文本中所体现的不同的思维观点,它们将其糅合,并进一步深化。她同时也认为,互文性不仅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它也存在于非文学中。

《葛》同《哈姆雷特》两个文本,在故事发生背景、角色及各角色间的关系纠葛等方面均存在互文性关系。两部小说皆取自在丹麦广为流传的哈姆雷特的故事。厄普代克在创作该小说时,参考了很多莎士比亚以前用过的资料。故事发生背景都在丹麦皇宫中,小说中的场景,如故事发生地点都是一样的。书中人物均为哈姆雷特、葛特露、克劳迪斯等。小说中人物关系一脉相承,《葛》结束时故事人物之间的关系和情感纠葛是《哈姆雷特》故事背景的开端,《葛》可以看作是《哈姆雷特》的前传。《葛》从这一点开说,丰富了《哈姆雷特》故事发生的背景,充实了故事中失语的他者。读者对两部小说进行迁移阅读,有助于进一步了解小说中人物的复杂丰富的内心世界,探析人物之间情感纠葛的由来。

《葛》与当时的创作背景,即女性主义,也存在着互文性关系。上个世纪后期,后现代女权主义时代已经到来。而与之相应的女权主义文学也蓬勃发展开来。当时男权制文化在文学作品中占主导地位,影响着人们的思想意识和社会生活。而女性主义文学家希望改变被歪曲的文学世界,给予女性自我表达的权利,使女性在思想上重新认清自己,实现自身的价值,进而改变当时的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使男性和女性在文化领域处于平等地位。虽然这种变化是文学上的,但它在影响女性的思维方式和文化意识的同时,也相应地促进了人类社会的共同进步。这场气势恢宏的后现代女权主义思潮被作家厄普代克捕捉到了。他思维敏锐,与时俱进,很快著出了这本嘉奖无数的小说《葛》。这本小说很显著的特点之一就是以另一视角,即女性的视角对故事进行叙述。它同时也是后现代女权主义的典型代表作品,其中很多后现代女权主义理论在这本小说中均有涉及。

这篇小说中,男性是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的。葛特露作为一位男权社会的被压迫者,经常受到来自语言等方面的攻击与羞辱,这些攻击主要是来自于她的父亲、丈夫以及第二任丈夫。在小说的字里行间都能体现出,她是男权社会的受迫害者。实际上,在小说中她经常通过话语来表达自己对男权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的反抗思想。

葛特露在与功臣霍文迪尔结婚之前,就具有很强的女性主义意识,她对男权社会是很有抵触的。她认为男女平等,女人不应该任人摆布,女人在教育、经济和社会生活等方面应该拥有同男人一样的权利,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当她的父亲要求她跟霍文迪尔结婚的时候,她说自己就像皇宫的饰品一样,除了是国王的女儿以外,什么价值也没有。在她看来,霍文迪尔骄傲自大、傲慢无礼,把她作为男人打仗时的战利品,对她只是冷漠的敷衍。她认为霍文迪尔娶她不是真正的爱,只是男人的虚荣心而已。在女英雄塞拉为国家牺牲以后,她的父亲认为国家失去了一名女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男人的牺牲比女人的牺牲有价值得多。对于这种明显对女性鄙夷的态度,葛特露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

在20世纪60年代,德里达受海德格尔的影响,不仅批判结构主义,也反对当时颇负盛名的逻各斯主义。他从语言学和符号学两个方面着手研究,最终提出解构主义这一理论。解构主义,也被称为后结构主义。德里达认为,世界是多元化的,并非二元的。世界处于不停的运动当中,在这种永不休止的运行状态里,世间的万事万物一直经历着创造,毁灭,再创造,并在这种状态下生生不息。因此他反对形而上学,反对僵化的试图强调世界是永恒不变的理论。在解构主义之前,形而上学已经在西方主导了几千年,这种观念在人们内心深处早已根深蒂固,限制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思考模式。上世纪,随着语言学在诸多方面的突破性进展,人们逐步认识到语言同人的内在意识之间的关联性。敏锐的德里达从语言学的角度找到反对逻各斯主义的突破点。在小说《葛》发生的时代背景中,男女不平等,等级制度森严,女性没有选择的自由,女性的内心意识被父权制和男权制社会所压制,而解构主义主要反对二元对立,反对权威,反对等级对立等,这些思想在厄普代克的小说《葛》的主要人物中得到了体现。

在这个经典的复仇故事中,作者别开生面,以女性的角度重新诠释了自己对该故事的理解。作者根据女性主义理论和后现代主义理论,重新塑造故事中的人物性格特征,尤其是女主人公葛特露。她在故事中的角色不断转变,她婚前身份是女儿,婚后作为妻子、母亲和皇后,后来身份转变为别人的情妇。在她身份的诸多转换之中,她的人生之路和感情生活不断曲折发展,故事情节也随之不断铺陈发展。她在人生之路上不断前行时,她的内心世界也不断改变。她不断寻找自我,希望通过自己获得人生的选择权。在当时等级森严、男性女性地位悬殊的情形下,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而已,地位低下。葛特露不仅渴望摆脱这样压迫的生活,更渴望摆脱父权制和男权制的束缚,获得女性的独立人格和自由的生活。

小说中,葛特露曾经受冯贡的邀请,去看他的猎鹰。冯贡告诉她,猎鹰都是雌鹰。在参观猎鹰的过程中,葛特露突然发现有一只鹰的眼睛竟被针线缝了起来,她对此感到非常惊讶和恐惧。冯贡安慰她说,这是为了保护这只鹰,鹰看不见对鹰本身是有益处的。身处在黑暗的世界中,鹰才会安静,否则它会为了回到自由的天空而拼命挣扎,性格也会变得躁动易怒,这样不易被驯服。葛特露看到,鹰的爪子被系上了铃铛。冯贡解释说,鹰的脾性敏感而复杂,训鹰人通过这铃铛时时刻刻关注着鹰的行动状态。正因为铃铛对鹰的限制,训鹰人才能更好地驯服猎鹰。葛特露内心深处不禁唏嘘不已,女人就如同那雌性的盲眼的鹰。无尽的黑夜压抑着那颗渴望重回自由天空的心,而沉重的铃铛使自己行动笨拙。训鹰人训鹰就像“男人用誓言降服女人一样”。这鹰和女人虽同为雌性,物种不同,命运却同样的悲惨,不由自己掌控。她的丈夫有一次在战场上强奸并杀害了一名敌国的女性,她对此表达了强烈谴责:“没有女性是愿意作为装饰品,被人作为交换的物件,肆意处理,最后被踩在脚底下。”

在当时的父权制和男权制主导的社会环境下,女性的任何反抗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但在压抑生活下的葛特露,仍然还有对生命自由的向往,最终放弃了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生活,同克劳狄斯相恋,追逐自己的幸福生活。在这方面,厄普代克从深层次角度解构分析了在当时占据主流的女性观、世界观和人性善恶观。女性以前是被男性评说的,这个现象在《葛》中不复存在。葛特露以主人公的地位倾述着自己的苦闷与心伤。读者对她的态度也由鄙夷转向理解和同情。厄普代克在书中指出,道德具有历史性、模糊性和相对性,而且人性是矛盾而又复杂的。因此,非善即恶两极性的绝对善恶观也被摒弃。

这个故事由葛特露为叙述者,也就意味着原故事以哈姆雷特及其父亲为中心的故事建构的转移。哈姆雷特的父亲失去了在《哈姆雷特》中的绝对发言权。在《葛》中,主人公葛特露用直白的语言谴责老哈姆雷特的滥杀无辜、暴虐的脾性。她指责道:“你虽然战功显赫,却四处烧杀抢夺,带领着那些暴徒一样的士兵,还有那些只会祷告的僧人。我甚至能从你的一言一行中觉察出你的残忍冷酷以及刚愎自用。”[3](P213)老哈姆雷特在莎士比亚著作里面如神灵一样光辉伟大的形象在《葛》中被葛特露揭露的无处遁形,他那残忍冷酷,充满阴谋算计,又诡计多端的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读者面前。他不仅是一个不择手段追逐权力和政治的国王,也是一个对待妻子不甚体贴的丈夫。

在莎士比亚笔下,主人公哈姆雷特是“一朵万众瞩目的娇嫩的花儿;他是当时社会的明镜、伦理道德的典范、世人所惊羡的中心”。这些无与伦比的高尚品质在《葛》中却消失殆尽,不曾表现出点滴分毫。通过解构后的中心人物葛特露的口中,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哈姆雷特只是一位冷漠傲慢,对待亲人也不近人情的王子而已。总而言之,哈姆雷特及其父亲在《葛》中被重新建构,之前为人所称赞的、光辉的、正面的形象被彻底颠覆。

在《哈姆雷特》中,克劳迪斯被塑造成了一个谋权篡位的人,这一点从老哈姆雷特对他的嘲讽、贬低、责骂等方面可以看出来。正是这种发自老哈姆雷特单方面的言语,使大批读者先入为主的站到了老哈姆雷特的阵营当中,认为克劳迪斯是一个“无能的人”。而在《葛》中,叙述者开始质疑老哈姆雷特获得王权的合理性。从一定层次上说,老哈姆雷特国王的位置只是他通过政治联姻谋取的。如果不是他如此有心机的策划联姻,最后有资格真正坐上国王宝座的人可能就是克劳迪斯了。厄普代克笔下的克劳迪斯被赋予了更多特质,这些特质是老哈姆雷特远不能比拟的。从领导国家来说,他有着卓越的军事能力和政治指导才能;从恋人的角度来说,他是一个好男人,他让葛特露拥有真正的爱情并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葛特露和克劳狄斯》一经出版,当即进入到畅销书行列,获得了无数嘉奖赞誉。作者运用独特新奇的笔法,通过后现代主义理论中的互文性和解构性,重新诠释了葛特露这一人物形象以及她的情感生活,表达了作者对于社会生活中男权统治的谴责和批判。小说揭露了女性长期被男权制压抑的生活情形,突出反映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它从男女性别差异方面,真实揭露了故事中的两性差异,显示了与前人不同的价值判断理念。厄普代克通过作品反映时代社会矛盾,并希望通过文学的方式来改善社会上的两性地位和观念,无疑是十分具有人性化的。另一方面,这部小说在人物描写和新颖独特的叙事视角等方面均透露出明显的后现代主义气息,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代表作。

[1]Updike,John.Gertrudeand Claudius [M].London:Penguin Books,2000.

[2]opate,Leonard.TheWriting Life and Times of John Updike[A].in The Writer[C].Vol.114.No.7.New York,2001.

[3]〔美〕约翰·厄普代克.葛特露和克劳狄斯[M].杨莉馨,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2.

[4]〔法〕蒂费娜·萨莫瓦约.互文性研究[M].邵伟,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

[5]〔英〕威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全集[M].朱生豪,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6]张晓琴.《葛特露和克劳狄斯》的互文性解读[D].临汾:山西师范大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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