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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意象与概念隐喻——从帕尔默文化心象理论谈跨文化互融

2014-08-15孙晓红

皖西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隐喻意象概念

孙晓红

(东北财经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辽宁 大连116025)

一、帕尔默文化语言学构建的意旨与内核

美国语言人类学家加利·帕尔默(Gary B,Palmer)于1996年出版了《文化语言学理论构建》(Toward a Theory of Cultural Linguistics)[1]。帕尔默致力于发展和丰富语言人类学3大传统:博厄斯派语言学、民族语义学和会话民俗学,并欲将这3大传统与认知语言学结合起来,取长补短,便可产生一种新的合成理论——文化语言理论。此理论被人类学家用来解释语言文化研究中遇到的诸多语言现象,帕尔默称之为“文化心象理论”(a theory of culturally defined mental imagery)。帕氏文化语言学理论是以意象为中心的语言文化理论,其核心概念是意象,他认为以意象为窗口,可以窥视各民族语言使用者的内心世界和思维模式。

帕尔默甚至将文化语言学的理论意义与全人类的命运联系起来,认为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充满缺陷和伤口的世界,因而亟需弥补和愈合,它需要更多的跨文化理解和包容[2]。文化语言学将在推动这一进程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二、文化意象与概念隐喻

(一)概念隐喻的提出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中,莱考夫(G.Lakoff)和约翰逊(M.Johnson)提出:“隐喻性是我们日常概念的本质,隐喻已经成为人们认知、思维、经历、语言甚至行为的基础。”[3]德国学者 Dirvin指出:“这是极强的断言,实际上说它是20世纪最后25年中最强的语言学断言之一,也不为过”[4]。同时,莱考夫和约翰逊还在此书中提出“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它是当代隐喻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这个概念的提出标志着隐喻研究已从传统的辞格和语义研究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领域。概念隐喻是对日常隐喻语言的概括和总结,它具有概括性、系统性和生成性等特点。映射(mapping)在概念隐喻中不容忽视。莱考夫运用起点域(source domain)与目标域(target domain)之间的映射以及意象图示(image schemas)来解释隐喻,认为隐喻是从一个比较熟悉、易于理解的起点域映射到一个不熟悉的、较难理解的目标域,在起点域和目标域之间有一系列本体的或认识上的对应关系(correspondences),其心理基础是抽象的文化意象。

(二)文化意象与概念隐喻的内在联系

抽象的概念隐喻实际是由以前的经验和更具体的意象衍生而来的,隐喻依靠约定俗成的意象,进而引起或创造出新的意象。意象对隐喻的结构起着规定的作用,意象和隐喻是同构关系。人们经过长期的磨合,共同创造并修正不断演变的世界观意象,新意象和新隐喻就同时产生了。研究语言就如同倾听文化与新经验的碰撞声,这声音来自传统对新生事物的同化和吸收,来自语篇和语境(text and context)的交融。在语境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只有在社会文化中建构起约定俗成的、人们互为预设的、共享共知的世界观意象,才是人们赖以理解的隐喻。如对时间的珍视:一寸光阴一寸金/Time is Money;对时光飞逝的描述:Time flies/光阴似箭;Time waits for no man/时不我待等等,均反映了时间是个有限的资源这一意象。这些意象就是Givon所说的“共享背景”或“文化知识”(generally shared context or cultural knowledge)[5];Schiffrin 称 之 为 “信 息 状 态 ”(information state)[6];Tannen Wallat称之为“知识图式”(knowledge schemas)[7],即人们认为有关的人、物、事件或环境该如何的心理期待。

在认识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未知的事物不断涌现出来,“人们要认识和描写以前未知的事物,必须依赖我们已经知道的文化意象,因此及彼,由表及里,同时还要发挥惊人的想象力,这个过程正是隐喻的核心,它把熟悉和不熟悉的事物作不寻常的并列,从而加深了我们对不熟悉事物的认识。”[8]人类具有相似的生理、心理基础和认识能力,又都生活在同一星球上,所处山川地理、自然环境大体上是相同的,从而导致了不同民族文化共性特征的存在,并为各民族语言中相同或相似的概念隐喻的产生提供了可能。然而各民族之间由于生活地域的不同,肤色、体形等生理因素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形成了不同的文化,不同的民族文化有不同的意象取向。例如,英语中大量的关于”ship”的隐喻,正是反映了英国的地理、历史背景。再如,对于中国人来说,由于有“化蝶”的美丽传说,“蝴蝶”被人们认为是美丽、忠贞的象征。但在英语文化中,蝴蝶象征着轻浮。在汉语文化中被视为凶兆的“猫头鹰”一词在英语中却是智慧、认真的象征。英语中有“meet one's waterloo”,而汉语中有“败走麦城”,“拦路虎”在英语中是“lion in the way”。这些喻体差别的现象真是过水采萍,俯首可得。它们的形成和发展又反过来不断影响人类的思维和认知方式,导致了不同民族之间、甚至同一民族在不同时期其思维也存在着概念隐喻的差异。下面我们就从共时(synchronic)的角度看一看由文化意象决定的概念隐喻的跨文化共性与差异。

三、概念隐喻的文化意象取向

(一)文化意象形成概念隐喻的跨文化共性

1、与人类自身有关的概念隐喻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看以人体各部分作为本体的概念隐喻。无论是在英语还是在汉语中我们都可以找到这样的用法。如:wash one's hand of,have one's foot in,洗手不干、插足等。古人在为概念意义寻找对应时,最容易想到的便是拿自己或同伴的身体结构来与所要的认知或描述的事物进行对比,用人体的各组成部分来隐喻其他物体的结构组成既形象生动,又便于为本民族其他人所理解和接受,于是两个民族都在无意识之中使用了同一种方法来认知与描述周围的新生事物。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名称在语言中确定下来,而这些概念隐喻也就自然而然地融为文化共性的一部分。第二,以人体作为指称平台的隐喻。人体有3个指称平台:上下(up-down)、左右(left-right)、前后(front-back)。人们总是本能地认为在上的或高处的总是比低处或下面的东西好,因而高或上总是与表示肯定的意义联系在一起,而低或下总是与表示否定的意义相联系。如表示理性和感情的:高水平、坠入爱河,at a high level,fall in love;表示地位的:上台、下野,high on the ladder,fall from office;表示有意识或无意识:wake up,fall asleep,提起精神、沉睡;无论英语还是汉语,通常“右”是肯定,而“左”就没有那么肯定。英语中my right-hand man(坚决支持我的人)、left-handed compliment(表示“合格支持”即qualified support的意思)。而中国古代宫廷里大臣面见皇帝时,地位高的人总是站在地位较低的人的右侧;直到今天中国人在宴席之上也还要让尊贵客人坐在右手边,汉语中形容某人权利之大可以用“无出其右者”。第三个指称平台是前后垂直面。前面为肯定,而背后就没有那么肯定。如只许前进、不许后退。Look ahead;don't look back等。第三,视人体为容器的隐喻概念。英语总把人体隐喻为一个容器(body is a container),我们可以说“she is filled with love”和“she is filled with anger”。当“容器”满盈时,情感就外溢(overflow),而情感外溢时,就必须把它倾诉(pour)出来。汉语中有关于“气”的概念隐喻,生气的人可以感觉到气在体内膨胀,所以有了“忍气吞声”的说法;人们往往劝生气的人“消消气”,因为人体内的气要是太多了就会“七窍生烟”(the anger air caused the smoke to pour out of his seven holes)。

2、与自然有关的概念隐喻

正如我们在前边所提到的,人类生活在同一地球上,自然环境大致相同,因而用自然界的事物来隐喻抽象或难以直接表述的概念时,就有可能会使用隐喻本体。例如,无论是汉民族还是英、美民族,都以花来指代美女:这闺女真是一朵花。/Oh,my love is a red,red rose;用石头隐喻残忍、无同情心:铁石心肠/a heart of stone;用木头形容愚蠢:这人真是个榆木疙瘩/wooden manner;用大海隐喻数量之大:王处长真是海量。/fight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等等不胜枚举。无论是与人还是与自然有关的概念隐喻都是人类的生理、心理以及自然环境中拥有文化意象特征作用的结果,它们的产生又导致了文化与语言中共性特征的产生,而文化与语言中的共性反过来影响人类的隐喻思维,使相同或类似的概念隐喻与文化交织在一起,共同促进人类认知能力的提高与发展。

(二)文化意象形成概念隐喻的跨文化差异

当概念隐喻的本体进一步与具体的生理、心理、自然现象以及不同民族之间的历史文化相联系的时候,其差异就显现出来了。文化的差异直接影响到人类思维模式和意象取向的不同,所以也就成为两个民族概念隐喻差异的主要原因。

1、宗教和神话对概念隐喻的影响。宗教与神话对文化价值观念有着深远的影响,基督教在西方的广泛传播形成了西方各民族的“灵魂拯救”观念和“原罪”意识,西方人认为上帝是宇宙中唯一的神,人类祖先受魔鬼撒旦的引诱,犯了罪而被罚到地上来受苦。人类只要信奉上帝,死后就可以升入天堂,否则就被称为异端而被消灭掉。中国文化中佛、道、儒3家长期共存,汉民族文化中的天人合一,内圣外王以及命定劫数等思想分别源于这3家,而中国神话中西天如来、玉皇大帝以及大大小小的数百位神灵则反映了汉民族文化中和谐并蓄的特点。这些特点对人大脑中概念隐喻的形成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如:汉语中表示死亡的隐喻性语言就有了“归西、升天、见阎王”等不同的用法。英语中把十恶不赦的坏人叫devil,如Hitler is a devil;把叛徒叫做Judas,把口蜜腹剑叫做Judas kiss;把睡眠叫做in the nod land,甚至亲友告别都要说“goodbye”,意思是上帝与你同在,这些都来源于基督教和圣经。另外希腊神话也对英语中隐喻的产生有一定的影响,如用a Pandora's Box指灾难的根源,用Jupiter's arrow指男女之间的姻缘,用Titan(希腊神话中的巨人)指政界或商界巨头等。

2、审美观念和风俗习惯的差异对概念隐喻的影响。例如:汉民族认为“狗”含有贬义,汉语中有“狼心狗肺”“狗仗人势”“狗腿子”等指代坏人的用法,而英语中指的却是人们的宠物,英语中把幸运的人叫做“lucky dog”,把居于高位的人叫做“top dog”。中国人与人签订同盟协议被称之为“歃血为盟”,原因是古人在签约时要把鸡血抹在嘴上,表示决不反悔。如果报纸上说中美两国首脑“歃血为盟”,中国人很容易理解这是怎么回事,但英美人一定弄不明白“嘴上抹血”(smear the mouth with blood)与“表示忠诚”(swear fidelity)之间有什么联系。

3、文学作品对概念隐喻差异的影响。文学经典是各民族语言中隐喻现象的一个重要来源。这种隐喻在语言中反复出现,一部分语言的隐喻就逐渐融入人的思维,成为一种思维定势,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中国古代名著《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红楼梦》以及戏曲《花木兰》《梁山伯与祝英台》等,对汉语中的隐喻有重大影响,“桃园结义”“空城计”“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刘姥姥进大观园”等已经在人们脑海中形成了概念隐喻,并成为语言的一部分。如:咱们今天是桃园结义(这句话也许发生在小酒馆里,而不是真在桃园里);又如: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这句话的实际意义是“谅你逃脱不了”)。其中的一些特征,成了一类人物的代名词。如:“诸葛亮”常用来指头脑聪明,能够运筹帷幄的人,而诸葛亮本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则没有体现出来;“曹操”成了奸诈小人的代表,其文韬武略以及杰出的领导才能被忽略一旁;“唐僧”的地位则更为悲惨,人们不但抹煞了他历尽千辛万苦为拯救华夏百姓求取佛法的决心和功绩,还把他视为可以任人宰割的肥肉,“唐僧肉”常用来指人人都想得到的好处。西方的一些名著如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威尼斯商人》以及欧洲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作品,如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巴尔扎克的《高老头》、歌德的《浮士德》等对英语中隐喻的构成和英美民族的隐喻思维也产生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则可以分别指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哈姆雷特》中的波勒纽斯、《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高老头》中的葛朗台和《唐吉诃德》中唐吉诃德分别成为倒霉鬼、刻薄鬼、吝啬鬼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家的代称。

四、结语

世界各地的不同文化犹如海面上各式各样的船只,虽然从理论上讲它们都可以各行其是、各走各道,但实际上每条船都被一个沉重的大铁锚稳住了,这个大铁锚就是具有共性的文化范畴。Lakoff和Johnson曾提醒人们要特别注意那些由人类相同的体验而产生的有关空间方位和事物本身的意象图式,它们往往是概念隐喻的材料来源。概念隐喻是我们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的有力的认知工具,是“理解人类认知能力的唯一方法,也是解决语言理解和语言习得的不可缺少的工具”[9]。当今世界由于现代化的通讯、传媒和交通工具日益普及,这些船只的抛锚地点相对来说也越来越集中,各船只之间“鸡犬之声相闻”,绝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相互学习和同化是必然的。让我们以帕尔默文化心象理论作为坚强的后盾来认识、理解和处理蕴含着文化意象的概念隐喻,进而用欣赏的目光看世界,使我们达到跨文化互融的最终目的。

[1]Palmer.G.B.Toward a Theory of Cultural Linguistics[M].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6.

[2]Palmer.G.B.Toward a Theory of Cultural Linguistics[M].Austin: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1996.

[3]Lakoff.George and 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4]Divin.R.Review of Ning Yu: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A Perspective from Chinese Cognitive Linguistics[J].1999(1):20-28.

[5]Givon.T.The grammar of referential coherence as mental processing instructions[J].Linguistics,1992(30):5-55.

[6]Schiffrin.D.Discourse Marker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7]Tannen.D.& Wallet,C.Interactive frames and knowledge schemas in interaction:Examples from a medical examination[A].Deborah Tannen.Framing in Discourse[C]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56-57.

[8]胡壮麟.语言,认知,隐喻[J].现代汉语,1997(4):50-57.

[9]文旭.国外认知语言学研究综观[J].外国语,1999(1):3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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