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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洵美翻译面面观

2014-08-15刘弘玮

宜春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邵洵美

刘弘玮

(宜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西 宜春 336000)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作为诗人、作家和出版家的邵洵美十分活跃,而当时的上海文坛对他也格外关注。《文艺消息》、《娱乐周报》、《文艺界》、《文坛消息》等众多报刊杂志常常刊载他的各项动态,从他请客吃饭、旅游、搬迁、婚外情,到写作、要稿、办刊,事无巨细无一不刊。但建国后,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他几乎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伴随着我国经济体制的改革与繁荣,都市文明和消费文化得到了复兴,因而唯美主义以一种崭新的姿态再次进入人们的视野。邵洵美作为中国现代唯美派的排头兵,自然而然最先引起世人的瞩目,对邵洵美的研究也不断深入、加速。现有关于邵洵美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邵洵美史料文献的梳理、邵洵美唯美主义诗歌艺术的分析、邵洵美出版活动的介绍与评析。这些研究都仅仅围绕着他诗人、作家和出版家的身份展开,而他翻译家的身份却不为人们所重视。本文拟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在搜集、整理相关史料的同时,对邵洵美的翻译实践、出版、思想进行评价,以期人们能较为全面地认识邵洵美在翻译领域的所作所为,为该方面进一步的研究做一个基础性的铺垫。

一、邵洵美的翻译实践

邵洵美的一生作了大量的翻译实践,翻译过许多部外国文学作品。①他的翻译实践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即早期 (1926年-1931年)的唯美主义作品翻译、中期 (1932年-1949年)中西互译以及晚期 (1950年-1968年)的英美文学翻译。

1.早期的唯美主义作品翻译。1926年,邵洵美留学回国。②留学期间,他深受西方唯美主义的影响,并对之推崇备至,因而他在回国后积极向国人译介唯美主义文艺思想文论及作品。他在《金屋》、《狮吼》、《论语》等刊物上发表了他翻译的大量西方唯美主义作家的作品,对当时的文坛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这主要包括:诗集《一朵朵玫瑰》,史文朋的诗《匹偶》,乔治·摩尔的作品:《信》、《姊妹》、《和尚情史》、《我的死了的生活的回忆》,甚至连摩尔翻译的一部古代传奇Daphnis and Chloe也被邵洵美重译为《童男与处女》,琵亚词侣的《琵亚词侣诗画集》,法国象征派诗人魏尔伦的诗作:《烦恼》、《青青》、《情话》,美国作家德莱塞的文论《布尔塞维克的绘画与文学》,美国作家丹顿·王尔德的戏剧《诗人的诞生》,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东方的夜晚与西方的早晨》,美国作家西蒙·冈第洛的戏剧《水手与妓女》,英国作家比弗利·尼科思的散文《梅司绯儿》,英国现代大戏剧家诺以尔·考德的名作《夫妇之间》,诗人弗莱克的《Savoy杂志的编辑者言》、 《一只红雀》等译作。邵洵美对唯美主义作品的译介、发表客观上扩大了西方唯美主义诗歌的影响,对我国现代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2.中期的中西互译。九一八事变前后,随着国家危机日益深重,邵洵美走出个人艺术小天地,投身于社会文化建设中。在抗战期间,邵洵美通过翻译实践积极投身抗日救国运动中。主要译作包括:英国女作家戴菲莱的《苏俄小游记》、英国诗人奥登的《在战时》组诗中的第十八首《中国兵》和赫伯脱·吕德的诗歌《轰炸惨案— —西班牙》。此外,他还积极开展中英互译。1838年中文版的《自由论谭》月刊和其姊妹版Candid Comment《直言评论》同时问世,项美丽担任发行人,但邵洵美负责所有具体工作。邵洵美常常把中文里他认为好的文章翻译了推荐给她;他也从英文本里挑出好的译成中文,发表在《自由谭》里。如:他把林达祖的《避难记》移译发表到《直言评论》中,也从《直言评论》移译了《关于游击队的论辩》到《自由谭》。邵洵美还直接见证、参与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的英译工作。“当时的译者杨刚住在项美丽家里,而邵洵美常去她家。因此,杨刚翻译中便不时和他字斟句酌,他也为之润色。此外,毛泽东写了一篇题为《抗战与外援的关系》一千字的序言,由邵洵美译成英文附于文前。”[1]P194邵洵美还与项美丽合作翻译、发表了沈从文的中篇小说《边城》。

3.晚期的英美文学翻译。50年代后,邵洵美重拾笔杆开始了译书生涯。这时期的译作有小说:马克吐温的《汤姆·沙耶侦探案》,泰戈尔的《家庭与世界》、《两姊妹》,他与余贵棠合译的《玛丽·白登》;有诗歌:雪莱的诗歌《麦布尔女王》、《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以及拜伦的长篇诗歌《青铜时代》;还有剧作:泰戈尔的《四章书》。他还和方平合作翻译出版了卜伽丘的名著《十日谈》。如果说邵洵美最初的唯美主义翻译仅仅是其翻译的开始阶段,译笔稍显稚嫩、译法似嫌无章的话,经历了大量的中西翻译实践和对翻译理论,翻译本体研究的思考后,解放后的文学翻译就是他创作、翻译实践与翻译理论完美结合的成熟时期。他此时的译著译笔华美、富有才气,具有很高的翻译水准。秦瘦鸥认为“他在翻译方面的贡献更大”,“他译的拜伦、雪莱、泰戈尔诸人的诗作,都能符合‘信、达、雅’三项要求。”赵毅衡在其撰文中分析了邵氏翻译成功的原因是“邵氏的语言天赋,剑桥学养”,并认为邵氏“与当时在天津落魄而专事翻译的诗人查良铮并世无三, ‘南邵北查’。”[1](P323)由此,邵译著作的水准可略见一斑。

二、邵洵美的翻译出版

除了翻译实践,邵洵美还从事了大量的翻译出版活动,即,邵洵美通过其主持、参与、出资、主编的刊物,通过其创办的金屋书店、时代图书公司、第一出版社出版了大量的中西文学译著。

金屋书店先后出版了武者小路实笃的《爱欲》,王尔德的《一个理想的丈夫》、 《道连格雷画像》,摩尔的《我的死了的生活的回忆》,厨川白村的《北美印象记》,芳信译的《傀儡家庭》等译作,达12部之多,约占金屋书店全部出版作品数的三分之一。1936年,他的时代图书公司推出了新诗专集,其中《一切的峰顶》是梁宗岱翻译的歌德、雪莱、波特来尔、尼采、魏尔伦和芮尔克等人的32首诗;同年,该公司出版了根据数百册世界科学名著编译而成的《时代科学图画丛书》。1950-1951两年间,他的时代书局出版了很多部具有时代特色的书籍— —数十种苏联政治、文学译著,如:列宁给高尔基的信、苏联儿女英雄传等。

同时,他还通过自己参与的刊物,刊发了大量文学作品、文论的译文。这包括:邵洵美编译的希腊弗莱等人的诗合集《一朵朵玫瑰》,朱维基翻译的多部作品,包括英国评论家沃尔特·佩特的《唯美的批评— —文艺复兴论集“School of Giorgione”篇的第一部分》、《文体论》,英国诗人丁尼生的《食莲花者》,莎士比亚的《乌塞罗》,即《奥赛罗》。徐培善译的英国王尔德的剧本《一个理想的丈夫》,周学普译的瑞士开勒的长篇小说《仇之恋》,浩文 (邵洵美)译的英国俾兹利的《亚瑟词侣诗画集》,夏衍译的日本厨川白村的《北美印象记》,戴望舒所译的西班牙作家阿佐林的小说《沙里》,郭子雄翻译的哈代的翻译《无名的裘特》与《在最后的灯旁》,以及章克标翻译的小说家日本夏目漱石的《伦敦塔》、谷崎润一郎的《萝洞先生》和《二庵童》、日本武者小路实笃的剧本《爱欲》等等大量的译著。

由上,我们可以看出邵洵美所刊发、出版的译著的一些特点。译著的原文本主要来自于英、法、美、日、西班牙、匈牙利、印度等国;且以当代作家的作品为主;文本的内容与性质也比较驳杂,但唯美主义的文学作品译作占了很大的比例。正如文如其人,邵氏出版译著的选择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他自己的立场与见解:他推崇唯美主义文艺,关注外国文学创作的动态。

如果说邵洵美早期的翻译出版主要是基于对作品本身艺术性的考虑;随着国家民族危机的加重,他也逐渐摆脱“为艺术而艺术”的唯美主义思想,出版了很多紧跟时代要求的译作以满足社会的需要,如:《时代科学图画丛书》和苏联政治、文学译著的出版。尽管人们对其翻译出版贬多于褒,但它在客观上促进了中西文化交流这一事实却是我们不能忽视的。

三、邵洵美的翻译思想

邵洵美对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翻译史的贡献不仅仅在于其所做的大量的中西文学作品的译介及出版上,还在于其对翻译理论的探讨与研究。邵洵美对翻译理论,翻译本体研究也有自己独到的看法,他的翻译思想主要体现在《谈翻译》中,散见于其发表的译书书评、发刊词、译后序、文集自序之中;涉及到翻译的方方面面,如:翻译的定义、翻译态度、翻译技巧、翻译目的、翻译评论、译文质量、译者素养等等。

1.《谈翻译》中的翻译观。1934年12月8日邵洵美在《人言周刊》发表《谈翻译》一文,集中地表达了他对翻译的看法。首先他数点了中国文学作品的五次翻译高潮,指出了当时学界对“意译”、“直译” “硬译”争论不止的原因,即“他们太把翻译当为是商业的或是政治的事业,而忽略了它是一种文学的工作。”由此,他也提出解决的办法,即提高译者的双语修养:“所以第一个条件应当是对于原作的文字要有彻底了解的修养;同时对于译文的文字要有充分运用的才能。”[1](P130)邵氏强调翻译是文学的工作,而非商业或政治的事业,这符合他那毫无功利主义色彩的唯美主义文艺观。但同时,这种翻译观显然超越了当时的社会历史事实:“在‘为人生’的主潮之下,文坛更注重与社会的关联。其次,他讨论了不同的翻译态度,将之归纳成两种,即主观的或为己的、客观的或为人的,并详细地比较了拥有不同态度的译者在翻译选材、技巧、及效果的不同。邵洵美所说的“翻译态度”应该就是我们所说的翻译目的。在这段论述中,邵洵美分析了翻译目的、翻译选材、翻译技巧、翻译效果之间的关联,肯定了翻译的复杂性,不同翻译目的、技巧的合理性。我们认为其对翻译的看法跳出了单纯的语言文本范畴,进入了更加广阔的社会文化视角,从西方文化的普及、教育和中西文化交流的高度看待文学翻译,其理论具有一定的前瞻性。最后,他谈到了翻译技巧,把它分成了三种类型:第一种是林琴南的翻译;第二种是徐志摩和苏曼殊的翻译;第三种是朱维基的翻译。根据译者对译入语语言的表现能力的不同看法来划分翻译技巧,这在整个翻译研究中可能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邵洵美认为“意译”、“直译”之争不值得讨论,他想从这个新的视角来划分翻译技巧,但鉴于当时的新文学运动这一历史背景,我们认为这邵氏对翻译技巧的划分与“意译”、“直译”的分类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2.翻译论点拾遗。邵洵美的翻译论点也散见于各种译书书评、译后序、文集自序之中,我们将之一一串起,以呈现其翻译思想的全貌。邵洵美在《<诗二十五首>自序》中,以自己写新诗的经历为例,分析了翻译与新诗发展的关系,即诗歌翻译是创作中国新诗的一个途径。[2](P566)由此,邵洵美对于中国新诗发展历程的观点一目了然:通过翻译把外国诗的形式介绍进来,对其进行模仿、吸收、最后建立中国诗的新秩序。对于当时处于边缘地位的中国新诗、新文学来说,邵洵美的这一观点无疑是正确的,并一语中的地指出了当时学界的普遍现象:翻译与创作界线模糊的根源。在《<汤姆.莎耶侦探案>译后小记》、《<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译者序》两文中,他讨论了文学翻译中翻译理想与实际效果、形式与意义的矛盾。[2](P402)此时的邵洵美不再盲目地认为中文能充分地表现原作的神韵,而更多的注意到了双语在语言形式与结构上的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翻译问题。在《评伍光建译<约瑟安特路传>》中,不仅指出了译文中的错误,还进一步指明译者误译的原因,即对所译小说的时代和文化背景的不了解。[2](P415)由此可知,邵洵美认为翻译绝不仅仅关乎语言,也关乎文化,他是从文化交流的角度来看待文学翻译的评论家之一。总之,从翻译理论的本体研究来看,邵洵美无疑是不够全面、深入的。他对文学作品翻译的五次高潮,对翻译态度、翻译技巧的划归都不可避免地带有极强的个人性特征。他的翻译思想也主要是个人灵感式、经验式的议论。但难能可贵的是,在当时翻译本体研究根本不受重视、毫不成体系的情况下,邵洵美能撰写专文来介绍其翻译观,并在翻译实践的同时,不忘探讨翻译本身的问题与对策,这本身就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

结语

以上我们对邵洵美的翻译实践、出版,翻译思想作了较为全面的罗列与评析,这或许能帮助人们全面地了解邵洵美为现代中国翻译事业作出的贡献:邵洵美不但译介了大量的外国文学作品,而且也对外译介了与他同时代的现代作家的作品;他通过自己参与的刊物、书店、出版社出版了大量的中西译作;此外,他还积极探讨翻译理论、撰写译书书评。他所作的大量的中西相互译介无疑推动了中西文化的交流。陈子善先生在《洵美文存》中指出:他所成功扮演的文化媒介人的角色,虽然不无争议,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也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至今为止,很多人对邵洵美为现代中国翻译事业作出的贡献视而不见。国内多部近现代翻译史专著,如:《20世纪外国文学翻译史》、《中国近代翻译文学概论》与《浙江翻译家研究》对他只字未提;而在《中国翻译通史》与《中国20世纪外国文学翻译史》这两部著作中,邵洵美的名字也仅仅出现在其所译文学作品之后。

我们认为要理解以上这种巨大的反差,实事求是地评价邵洵美的翻译成绩,客观地为邵洵美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翻译史上定位,必定离不开对其所处时代的社会历史背景的分析,也离不开对其所译著作的评价,这也是我们今后努力的方向。

注释:

①本文关于邵洵美的译介出版数据主要参考邵绡红编的《邵洵美作品系列.译作卷》。

②本文所有关于邵洵美先生的生平除特别标明外,均来自邵绡红的《我的爸爸邵洵美》。

[1]邵绡红.我的爸爸邵洵美[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

[2]邵洵美.洵美文存[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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