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脱简易:论元稹的诗序
2014-08-15吴振华
吴振华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241000)
元稹的诗文集保存相对完整,从《全唐诗》及《元稹集》来看,所有诗序均与诗歌连体编排,尽管有一些诗序是后来补写的,但是创作诗歌当时情境所写仍为绝大多数。元稹除了在乐府诗创作方面取得突出成就外,还对文体改革充满兴趣。他对诗序这种文体的运用就显得相当自如,甚至还有以书代序的做法。元稹诗序种类比较齐全,凡初唐以来所有的各类诗序他都撰写,其最大特点是大量诗序均为组诗之序,尤其乐府诗之序,这些序往往就是他诗歌观念的具体体现。另一个特点就是有很多酬唱应答诗序,这些诗序揭示了中唐元和之际长篇次韵排律产生的背景及情境。
一、唱和酬赠诗序
唱和酬赠是古老的诗学传统,《尚书》中记载的大舜与大臣皋陶的赓歌可算作最早的作品。诗经时代主要是乐歌,唱和酬赠并不发达,但也有《燕燕》这样的送别诗,稍后的楚辞多为独抒郁闷的行吟之作,唱和并不适宜,但《九歌》中也有《湘君》《湘夫人》这样对唱的类似于唱和的民歌。到了汉魏南北朝时期,文人五言诗经典地位的确立,加上动荡颠沛的时代环境,文人要想生存就必须投靠军阀或某一政治集团,因此以幕府为中心集结了大量文人,这使文人之间的交游应酬机会增多,因而唱和酬赠之风渐盛,以致《文选》中专门收录唱和类诗歌。进入唐代,由于社会环境相对稳定,文人活动更加丰富多样,因而唱和酬赠进入高潮。尤其中唐元和之际,尽管当时还是藩镇割据,但是总体上看,朝廷姑息政策还是带来了相对安稳平静的社会环境,因此文人游宦幕府、应举为官、寻仙访道、登览游历还是相当频繁,加上元稹、白居易等人的大力提倡,终于出现唱和的黄金时代。以长篇排律为主要形式的“元和体”新诗就产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元稹与白居易的唱和最具有典型性,两人政治见解相同,诗歌创作观念相似,又都具有不相上下的诗才,加上对酬唱“以难相挑”的强烈兴趣,使他们经常酬赠长篇排律,甚至以诗代书。酬赠诗序,可见元白唱和的创作动力源泉来自对朋友的怀念之情。如《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并序》(《元稹集》卷上):
玄元氏之下元日,会予家居(按:“居”当作“信”)至,枉乐天代书诗一百韵。鸿洞卓荦,令人兴起心情,且置别书,美予前和七章。章次用本韵,韵同意殊,谓为工巧。前古韵耳,不足难之。今复次排百韵,以答怀思之贶云。
这篇短序可以看出元白唱和的心理动力。首先是白居易先寄来代问候书信的一百韵长律,引起了元稹强烈的兴趣;其次是白居易另有书信肯定了元稹先前的“韵同意殊”非常工巧,于是元稹决意以更难的律韵,来回答“怀思之贶”。在诗中元稹回忆了当年与白居易同年高中的情形,他们如初踏征途的逸骥,像脱去羁绊的鞲鹰,“远途忧地窄,高视觉天卑”,雄姿英发,意气昂扬,“心轻马融帐,谋夺子房帷”,渴望“九霄排直上,万里整前期”。他们相互学习,择善相师,超凡脱俗,诗酒风流,甚至“密携长上乐,偷宿静坊姬”,“逃席冲门出,归倡借马骑。狂歌繁节乱,醉舞半衫垂”,一派风流才子的意气。然而一旦在朝为官,又能“誓欲通愚謇,生憎效喔咿。佞存真妾妇,谏死是男儿”,直谏终于招来政治上的挫折与打击,“虎尾元来险,圭文却类疵。浮荣齐壤芥,闲气咏江蓠”,在贬官的时候,唯一的心灵安慰就是友人的关切与思念。“芋羹真底可,鲈鲙漫劳思。北渚销魂望,南风著骨吹。”正当元稹害疟疾病危的时候,白居易的诗寄来了,那真是“一篇从日下,双鲤送天涯。坐捧迷前席,行吟忘结綦”,最后的赋诗答谢,自然就会希望相濡以沫,“卧辙希濡沫,低颜受颔颐。世情焉足怪,自省固堪悲。溷鼠虚求洁,笼禽方讶饥。犹胜忆黄犬,幸得早图之”。从诗中既可以窥见元稹为人的大概,也可以看到他们的节操与风流习性。当然由于诗歌篇幅太长,累赘啰嗦也是难免的,不过字里行间炫示的才华还是值得称道的。正是相互之间的欣赏与相惜,加上对自己诗才的自信,才使他们能够往返数次进行唱和,通过唱和缓解了遭遇贬逐的愁闷与压抑。又如《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并序》(《元稹集》卷上):
元和十年三月二十五日,予司马通州,二十九日与乐天于鄠东蒲池村别,各赋一絶。到通州后,予又寄一篇,寻而乐天贶予八首。予时疟病将死,一见外不复记忆。十三年,予以赦当迁,简省书籍,得是八篇。吟叹方极,适崔果州使至,为予致乐天去年十二月二日书。书中寄予百韵至两韵凡二十四章,属李景信校书自忠州访予,连床递饮之间,悲咤使酒,不三两日,尽和去年已来三十二章皆毕,李生视草而去。四月十三日,予手写为上、下卷,仍依次重用本韵,亦不知何时得见乐天,因人或寄去。通之人莫可与言诗者,唯妻淑在旁知(其本卷寻时于峡州面付乐天。别本都在唱和卷中)。
诗序将元稹贬官期间与白居易唱和的情况交代得清楚细致,既有了解他们贬官经历的意义,又具有考察诗歌创作情境的意义。从某种意义来说,正是贬官给元白酬唱带来了契机,流风所及,引起社会上的广泛兴趣,终于成就了元和体的新诗。
元稹有些诗序叙及自己早年的经历,既可考见其生平,也可以看到他很重亲情的特点。如《答姨兄胡灵之见寄五十韵并序》(《元稹集》卷上):
九岁解赋诗,饮酒至斗余乃醉,时方依倚舅族。舅怜,不以礼数检,故得与姨兄胡灵之之辈十数人为昼夜游,日月跳掷,于今余二十年矣。其间悲欢合散,可胜道哉!昨枉是篇,感彻肌骨,适白翰林又以百韵见贻,余因次酬本韵,以答贯珠之赠焉。于吾兄不敢变例,复自城至生,凡次五十一字。灵之本题兼呈李六侍御,是以篇末有云。
元稹15岁明经及第,后于元和元年(806年)中制举第一,得为右拾遗,再迁监察御史,敢于直言进谏,并创作大量新乐府诗,这些都与他早年就养于舅舅郑元逵家有重要关系,也正是舅舅的鼓励,使他积极进行乐府诗创作[1]。这篇酬赠姨兄的诗序,叙述了20年间的悲欢合散,其间充满了人世沧桑的感慨。诗中说:“忆昔凤翔城,龆年是事荣。理家烦伯舅,相宅尽吾兄。诗律蒙亲授,朋游忝自迎。题头筠管缦,教射角弓騂”,这是在舅舅的指导下学习诗书骑射。当然也有年轻公子特有的风流豪侠:“斗设狂为好,谁忧饮败名。屠过隐朱亥,楼梦古秦嬴。抵璧惭虚弃,弹珠觉用轻。遂笼云际鹤,来狎谷中莺。”风流往往又与敏捷文采相结合,于是:“学问攻方苦,篇章兴太清。囊疏萤易透,锥钝股多坑。笔阵戈矛合,文房栋桷撑。豆萁才敏俊,羽猎正峥嵘。”“观松青黛笠,栏药紫霞英。尽日听僧讲,通宵咏月明。正耽幽趣乐,旋被宦途萦。”历经宦途的风波,“我髯黳数寸,君发白千茎”,感受到“世道难于剑,谗言巧似笙”,因此要学王粲与孟嘉:“登楼王粲望,落帽孟嘉情。巫峡连天水,章台塞路荆。雨摧渔火焰,风引竹枝声。”在穷通出处问题上要通脱自在一点,唯有兄弟之间的真情用藏心中,于是最后说:“愧捧芝兰赠,还披肺腑呈。此生如未死,未拟变平生。”
元稹也有一些赠别友人的诗序,如《送崔侍御之岭南二十韵并序》:
古朋友别皆赠以言。况南方物候饮食与北土异。其甚者,夷民喜聚蛊,秘方云:以含银变黑为验,攻之重雄黄。海物多肥腥,啖之好呕泄,验方云:备之在咸食,岭外饶野菌,视之虫蠧者无毒;罗浮生异果,察其鸟啄者可餐。大抵珠玑瑇瑁之所聚,贵洁廉;湮郁暑湿之所蒸,避溢欲。其余道途所慎,离怆之懐,尽之二百言矣,叙不复云。
与韩愈、柳宗元、权德舆等人在赠别诗序中大肆议论说理不同,元稹赠人以言的主旨不在于为官做人之道,而在于养生经验之谈,注意身体安康,体现的也是人性关怀。诗中描写岭南的气候风物民俗等特征,基本上出于想象,因为元稹没有韩愈、柳宗元那样贬官南荒的经历。诗曰:“茅蒸连蟒气,衣渍度梅黬。象斗缘谿竹,猿鸣带雨杉。飓风狂浩浩,韶石峻崭崭。”当然,在那样环境严酷、瘴气蒸腾的地方,元稹更注重让友人注意安全:“宿浦宜深泊,祈泷在至諴。瘴江乘早度,毒草莫亲芟。试蛊看银黑,排腥贵食咸。菌须虫已蠹,果重鸟先鹐。”俗话说才子多情,元稹确实是一位重感情的人,这样的诗序与诗歌对南迁者来说无疑是十分珍贵的慰藉。
元稹善于在日常生活中寻找创作的灵感,有时一件生活小事,也会引发他的浓烈诗兴。如《种竹并序》(《元稹集》卷上):
昔乐天赠予诗云:“无波古井水,有节秋竹竿。”予秋来种竹厅下,因而有懐,聊书十韵。
昔公怜我直,比之秋竹竿。秋来苦相忆,种竹厅前看。
失地颜色改,伤根枝叶残。清风犹淅淅,高节空团团。
鸣蝉聒暮景,跳蛙集幽阑。尘土复昼夜,梢云良独难。
丹丘信云远,安得临仙坛。瘴江冬草绿,何人惊岁寒。
可怜亭亭干,一一青琅玕。孤凤竟不至,坐伤时节阑。
偶有生活感触即生诗思,可以考见创作的动力来自对朋友的思念。因种竹小事,联想到友人曾经寄来的诗句,因而创作寄赠友人,可以看出元稹富于诗意的生活情调。
有时候,在独特的情境下,元稹也会突发诗思,并赠诗于友人。如《天壇上境并序》(《元稹集》卷上):
贞元二十年五月十四日,夜宿天壇石幢侧。十五日得盩厔马逢少府书,知予远上天壇,因以长句见赠,篇末云“灵溪试为访金丹”,因于壇上还赠。
野人性僻穷深僻,芸署官闲不似官。
万里洞中朝玉帝,九光霞外宿天坛。
洪涟浩渺东溟曙,白日低回上境寒。
因为南昌检仙籍,马君家世奉还丹。
这篇酬答诗序,记录赋诗的当时环境。这种做法对后代宋人影响很大,可以说以苏轼、黄庭坚为代表的以长题代序的做法就是对元稹这种作诗方法的继承与发展。
总体上看,元稹的唱和酬赠诗序写法比较灵活,人情味浓是其主要特色,诗序与诗歌主要表现的是文人的才情,而不是韩愈那种政治家式的识力。
二、诗歌观念诗序
元稹的风流才情历来受人诟病,尤其他与崔莺莺之间的故事,始终让他难以洗刷“薄情郎”的恶名。但是,元稹也是具有深刻思想的文学家,他的诗歌观念尽管有一些偏颇,然而他对诗歌艺术史的认识及其对乐府诗创作的理念还是值得肯定的,不仅在唐代,就是在今天也仍然是有重要意义的。元稹对诗歌史的观点主要见于《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属于文序,已经著文论述,本文着重论述他的乐府诗歌观念。
表现元稹独特诗歌观念的是《乐府古题序》(《元稹集》卷上):
《诗》讫于周,《离骚》讫于楚。是后,诗之流为二十四名:赋、颂、铭、赞、文、诔、箴、诗、行、咏、吟、题、怨、叹、章、篇、操、引、谣、讴、歌、曲、词、调,皆诗人六义之余,而作者之旨。由操而下八名,皆起于郊祭、军宾、吉凶、苦乐之际。在音声者,因声以度词,审调以节唱,句度短长之数,声韵平上之差,莫不由之准度。而又别其在琴瑟者为操、引,采民甿者为讴、谣,备曲度者,总得谓之歌、曲、词、调,斯皆由乐以定词,非选调以配乐也。由诗而下九名,皆属事而作,虽题号不同,而悉谓之为诗可也。后之审乐者,往往采取其词,度为歌曲,盖选词以配乐,非由乐以定词也。而纂撰者由诗而下十七名,今编为《乐录》。乐府等题,除《铙吹》、《横吹》、《郊祀》、《清商》等词在《乐志》者,其余《木兰》、《仲卿》、《四愁》、《七哀》之辈,亦未必尽播于管弦明矣。后之文人,达乐者少,不复如是配别。但遇兴纪题,往往兼以句读短长为歌、诗之异。刘补阙云:“乐府肇于汉魏。”按仲尼学《文王操》,伯牙作《流波》、《水仙》等操,齐犊沐作《雉朝飞》,卫女作《思归引》,则不于汉魏而后始,亦以明矣。况自《风》、《雅》,至于乐流,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代之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于文或有短长,于义咸为赘賸。尚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焉。曹、刘、沈、鲍之徒,时得如此,亦复稀少。近代唯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依傍。予少时与友人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昨梁州见进士刘猛、李馀各赋古乐府数十首,其中一二十章,咸有新意,予因选而和之。其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者,若《出门行》不言离别,《将进酒》特书列女之类是也。其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者,则《田家》止述军输、《捉捕》词先蝼蚁之类是也。刘、李二子方将极意于斯文,因为粗明古今歌诗同异之音(当作“旨”)焉。
这可以说是元稹重要的论诗文章,但是研究乐府诗的著作往往将它作为白居易诗学理论的补充来看待①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册是将这篇诗序作为白居易《与元九书》的附录。陈伯海主编《历代唐诗论评选》(河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也是将这篇诗序作为《与元九书》附录。。其实,元稹的乐府诗学理论不逊色于白居易,甚至可能还更为重要。胡适《白话文学史》认为这篇诗序,“讨论诗的分类,颇有精义,也可算是一篇有历史价值的文字”[2]。其主要价值有以下几点:(1)诗歌的分类。元稹将诗骚之后演变出来的二十四类文体,都当作“诗人六义之余”,其中“诗”之前的“赋、颂、铭、赞、文、诔、箴”等七类,现在一般称为“文”,但是在古代这些文体也都是韵文,是要押韵的,故也可以归为诗一类文体了。“诗”之后十七类,“皆起于郊祭、军宾、吉凶、苦乐之际”,或“属事而作”,但是都可以称为“诗”,可以“度为歌曲”,可见元稹的文体分类意识主要是按照是否与音乐有关来划分的,考虑文体与音乐的关系,是元稹的重要思想。(2)诗与乐的关系。元稹认为诗与乐的关系经历了“由乐以定词”到“选词以配乐”的变化。第一个阶段,音乐不够发达,成为常式的是一些定型化的乐曲,在需要演唱歌曲的时候,乐府机构里的乐师,要根据音乐的曲调,选择采集上来的诗歌去配合乐曲,可称之为以诗就曲阶段,诗多而曲寡;第二个阶段,由于音乐的发展,曲调繁富,诗歌跟不上音乐节奏的需要,需要创制新词,这就是由乐定词,或者称为以乐待词阶段,是曲多而诗少。产生这两个阶段变化的关键是音乐的发展,但是,单从诗歌角度来看,诗歌虽然是最早与音乐关系密切的文学形式,却逐渐走向与音乐脱离的徒诗形式,从诗经到汉乐府,再到唐代的新乐府,这条发展线索很明显(按:元稹的观点,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词产生于唐代中期的原因)。(3)古题乐府与新题乐府之别。元稹认为古题乐府“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代之人”,强调的是乐府诗反映现实生活的本质特点。因此在当代,沿袭古题,重复老调,就成为赘賸的东西,失去了意义,即使运用古题,也必须“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当然最好还是自创新题,写出可以“贻后人”的当代新的乐府诗。(4)重视杜甫新乐府的意义。元稹认为杜甫的新乐府虽然未必能播之管弦,但是“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创新精神符合时代要求,因此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可以作为创作的标的。最后,元稹谈到自己看到进士刘猛、李余的古题乐府诗,其中一二十章咸有新意,因此有选择性地唱和了20首。
又如《和李校书新题乐府十二首并序》(《元稹集》卷上):“余友李公垂贶余《乐府新题》二十首,雅有所谓,不虚为文。余取其病时之尤急者,列而和之,盖十二而巳。昔三代之盛也,士议而庶人谤。又曰:世理则词直,世忌则词隐。余遭理世而君盛圣,故直其词以示后,使夫后之人,谓今日为不忌之时焉。”这一组新乐府诗非常重要,正是这些诗引出了白居易的庞大新乐府50首。可惜的是李绅的新乐府诗今不存,但是我们可以透过元稹、李绅、白居易等人的新乐府唱和情况,了解中唐元和之际,在长篇排律名声鹊起的同时,还有蓬勃发展的新乐府创作潮流的兴起,在这个新潮的浪尖上,挥舞旗帜的正是元稹。
与新乐府创作并重,元稹也十分重视寓言诗创作,因为寓言体也是可以达到讽谏目的的手段。如《八骏图诗》(《元稹集》卷上):“良马无世无之,然而终不得与八骏并名,何也?吾闻八骏日行三万里,夫车行三万里而无毁轮坏辕之患,盖神车者。行三万里而无丧精褫魄之患,亦神之人也。无是三神而得是八马,乃破车掣御,踬人之乗也,世焉用之?今夫画古者,画马而不画车驭,不画所以乘马者,是不知夫古者也。予因作诗以辨之。”这篇寓言诗序,有批评现实的意义,借欣赏画图讽刺当世良马没有八骏这样大的名气,是因为绘画者专事虚妄,而忘却现实的真实的缘故。诗歌描写了八骏神游九州的神采:“朝辞扶桑底,暮宿昆仑下。鼻息吼春雷,蹄声裂寒瓦。尾掉沧波黑,汗染白云赭。”然后从虚幻回到现实:“车无轮扁斫,辔无王良把。虽有万骏来,谁是敢骑者。”现实指向非常明显。
元稹最有名的寓言诗是贬官通州期间创作的《虫豸诗七篇并序》(《元稹集》卷上):
天之居物于地也,有兽宜山宜穴,鱼宜水宜泥,鸟宜木宜洲,虫宜草宜腐秽。风雨会而寒暑时,山川正而原野平衍,然后郛闬屋室以州之人之宜,人不得其宜,而之鸟兽虫鱼之所宜,非虫鱼兽鸟之罪也。然而自非圣贤,人失所宜,未尝无不得宜之叹云。始辛卯年,予掾荆州之地,洲渚湿垫,其动物宜介,其毛物宜翅羽。予所舍,又荆州树木洲渚处,昼夜常有翅羽百族闹,心不得闲静,因为《有鸟》二十章以自达。又数年,司马通川郡,通之地,丛秽卑褊,烝瘴阴郁,焰为虫蛇,备有辛螫。蛇之毒百,而鼻褰者尤之。虫之辈亦百,而蝱、蟆、浮尘、蜘蛛、蚁子、蛒蠭之类,最甚害人。其土民具能攻其所毒,亦往往合于方籍,不知者,遭毒辄死。予因赋其七虫为二十一章,别为序,以备琐细之形状,而尽药石之所宜,庶亦叔敖之意焉。
这篇寓言诗总序,针砭现实世界专门害人的恶人,并详载治理的对策,说是要学习孙叔敖杀死两头蛇积仁德于他人的做法。下面每组诗咏一种害虫,均有序,今以《巴蛇三首并序》为例:
巴之蛇百类,其大,蟒;其毒,褰鼻。蟒,人常不见;褰鼻常遭之,毒人则毛发皆竖起,饮溪涧而泥沙尽沸。验方云:攻巨蟒用雄黄烟被,被其脑则裂。而鷣鸟能食其小者,巴无是物。其民常用禁术制之,尤效。诗曰:
巴蛇千种毒,其最鼻褰蛇。掉舌翻红焰,盘身蹙白花。
喷人竖毛发,饮浪沸泥沙。欲学叔敖瘗,其如多似麻。
越岭南滨海,武都西隐戎。雄黄假名石,鷣鸟远难笼。
讵有隳肠计,应无破脑功。巴山昼昏黑,妖雾毒濛濛。
汉帝斩蛇剑,晋时烧上天。自兹繁巨蟒,往往寿千年。
白昼遮长道,青溪蒸毒烟。战龙苍海外,平地血浮船。
诗序与诗歌除了强烈的纪实性,表现通州的独特的恶劣生存环境外,还有批判现实的意义。此外,像筑巢在褰鼻蛇穴下的蛒蜂,其毒螫倍诸蜂虿,“中手足辄断落,及心胸则圯裂,用他蜂中人之方疗之,不能愈”,像“身边数寸,而踦长数倍其身,网罗竹柏尽死。中人,疮痏潗湿,且痛痒倍常”的巴蜘蛛,像喜居潮湿而善攻栎栋“攻穿漏江海,噆食困蛟鲸”的巴蚁,像躲藏在巴蛇鳞中之细虫“蚊蟆与浮尘”,啮人成疮,秋夏不愈,像夏秋之间“道路群飞,噬牛马血及蹄角,旦暮尤极繁多”的虻,“众噬锥刀毒,群飞风雨声”等,都描述了它们对生灵肆意残害的血腥本质。作者谆谆告诫的对策及其渴望将这些毒虫灭尽杀绝的愿望,实际上就是对祸害人民蟊贼的控诉,要想实现王朝的中兴,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要以验世良方与霜雪之威铲除一切害人虫。
三、宴游纪行诗序
宴游纪行诗序在初唐时代非常流行,因为这类诗序最富于文人色彩,最能体现文人炫示才华的本色。以初唐四杰为代表,这类诗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艺术水准;盛唐以后,以李白为代表的诗人继承了初唐文风,在这类诗序中表现出盛世气象;中唐以后,这类诗序逐渐减少,因为议论取代了描写,说理掩盖了抒情。到了元稹,由于他特有的才子文人气质,在这类诗序中时露才情。如《泛江玩月十二韵并序》(《元稹集》卷上):
予以元和五年,自监察御史贬授江陵士曹掾。六月十四日,张季友、李景俭二侍御,王文仲司录、王众仲判官两昆季,为予载酒炙,选声音,自府城之南桥乘月泛舟,穷竟一夕,予因赋诗以纪之。诗曰:
楚塞分形势,羊公压大邦。因依多士子,参画尽敦厖。
岳璧闲相对,荀龙自有双。共将船载酒,同泛月临江。
远树悬金镜,深潭倒玉幢。委波添净练,洞照灭凝釭。
阗咽沙头市,玲珑竹岸窗。巴童唱巫峡,海客话神泷。
已困连飞盏,犹催未倒缸。饮荒情烂熳,风棹乐峥摐。
胜事他年忆,愁心此夜降。知君皆逸韵,须为应莛撞。
简明的诗序叙事清晰,描述月夜载酒泛舟、歌妓随行、通宵达旦的情景,很有初唐风味。诗中描写“远树悬金镜,深潭倒玉幢。委波添净练,洞照灭凝釭。阗咽沙头市,玲珑竹岸窗”的美景和“饮荒情烂熳,风棹乐峥摐”的豪兴,令人神往。
元稹的纪行组诗序,有些是创作完成后编辑时的说明性文字,属于诗序最早功能的应用。如《使东川并序此后并御史时作》(《元稹集》卷上):“元和四年三月七日,予以监察御史使东川,往来鞍马间,赋诗凡三十二章。秘书省校书郎白行简,为予手写为东川卷,今所录者但七言绝句长句耳。起《骆口驿》,尽《望驿台》二十二首云。”这篇诗序是作品完成后所写,介绍创作经过及其编辑情况的。而与诗歌内容关系仅为写作背景说明方面,成为诗歌明晰的标志。像诗中所写的《南秦雪》“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飞鸟不飞猿不动,青骢御史上南秦”,描写雪中松萝如画;《江楼月》“嘉陵江岸驿楼中,江在楼前月在空。月色满床兼满地,江声如鼓复如风”,描写月色如银江声如鼓,让人如临其境;《汉江上笛》“小年为写游梁赋,最说汉江闻笛愁。今夜听时在何处,月明西县驿南楼”,写江上笛声引发的愁情,真切异常;《嘉陵驿》“嘉陵驿上空床客,一夜嘉陵江水声。仍对墙南满山树,野花撩乱月胧明”,以山树野花明月衬托客思乡愁,也非常唯美;此外,像《江花落》:“日暮嘉陵江水东,梨花万片逐江风。江花何处最肠断,半落江流半在空”,像《嘉陵江》:“千里嘉陵江水声,何年重绕此江行。只应添得清宵梦,时见满江流月明”等,都是满纸江声明月和寂寞孤愁的意绪。综观整组诗,绝大部分都是景色描写加上思乡愁怀的结合,而且嘉陵江始终伴随左右。此前杜甫入蜀有古体纪行组诗,那是可以作为图经与心态记录的山水佳品,此后晚唐李商隐也有沿嘉陵江南行的纪行组诗,多为咏史抒怀的结合,唯元稹绝句是写景抒情的山水小品。
四、追忆感怀诗序
追忆感今怀古诗序,一般是诗人进入中晚年之后,对沧桑经历的追怀产生人生感慨的作品,像杜甫的一些重要追忆诗序及其诗歌就是感慨苍茫的史诗。而元稹虽然也学习杜甫的乐府诗现实主义精神,但是他的追忆诗歌却大多集中于个人独特经历方面,并非有意识作为历史的借鉴,其中也许存在一些感慨,但那不是为了对历史的追忆,而是对自我经历的追怀,因而缺乏深邃的意蕴,然而简洁而明快的格调也有相当的价值。如《黄明府诗并序》(《元稹集》卷上):
小年曾于解县连月饮酒,予常为觥录事。曾于窦少府厅中,有一人后至,频犯语令,连飞十二觥,不胜其困,逃席而去。醒后问人,前虞乡黄丞也。此后绝不复知。元和四年三月,予奉使东川,十六日至褒城东数里,遥望驿亭,前有大池,楼榭甚盛。逡巡,有黄明府见迎。瞻其形容,仿佛似识。问其前衔,即曩时之时逃席黄丞也。说向前事,黄生惘然而寤,因馈酒一槽,舣舟请予同载。予不违其意,与之尽欢。遍问座隅山川,则曰:又褒次其右。(《纪事》作遍问褒阳山水,则褒姒所奔之城在其左,诸葛所征之路,在其右)感今怀古,作《黄明府诗》云。
少年曾痛饮,黄令苦飞觥。席上当时走,马前今日迎。
依稀迷姓氏,积渐识平生。故友身皆远,他乡眼暂明。
便邀连榻坐,兼共榜船行。酒思临风乱,霜棱扫地平。
不堪深浅酌,贪怆古今情。逦迤七盘路,坡陀数丈城。
花疑褒女笑,栈想武侯征。一种埋幽石,老闲千载名。
诗序记录了有关黄明府早年酒席上逃酒的一段轶事,几十年后偶然再次巧遇,元稹提及此事,黄明府惘然而寤,因而赠酒一槽,载舟与元稹痛饮,可以说是风流倜傥才子的佳话。诗中表现的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及其“花疑褒女笑,栈想武侯征”式的怀古,没有更深的寓意,只有一种洋溢着欢乐的生活情趣。
当然,如果所追忆的情景满含沧桑感慨,特别是浓缩贬官之痛的时候,这样的诗序与诗歌就会具有令人叹惋的情感力量。如《桐孙诗并序》(《元稹集》
卷上):
元和五年,予贬掾江陵。三月二十四日,宿曾峰馆。山月晓时,见桐花满地,因有八韵寄白翰林诗。当时草蹙,未暇纪题。及今六年,诏许西归。去时桐树上孙枝已拱矣,予亦白须两茎而苍然斑鬓,感念前事,因题旧诗,仍赋《桐孙诗》一絶,又不知几何年复来商山道中!元和十年正月题。
去日桐花半桐叶,别来桐树老桐孙。
城中过尽无穷事,白发满头归故园。
这篇诗序中的桐树就是元稹六年来贬官经历的见证者,“去时桐树上孙枝已拱矣,予亦白须两茎而苍然斑鬓”,大有桓温当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诗歌虽然只有短短四句,却浑然天成,远胜那些情感平常而韵律精绝的千字排律,其原因就是诗中蕴藏着情感力量。“城中过尽无穷事,白发满头归故园”与“小年为写游梁赋,最说汉江闻笛愁”的强说愁怀不可同日而语,可见情感的深厚是诗人也是诗歌成熟的标志。
五、独特经历诗序
独特经历诗序往往记录一段自己生命历程中重要的往事,初唐时期陈子昂《观荆玉篇并序》就在序中记载了一个当代版的“和氏璧”故事,诗序具有强烈的人生感慨,使子昂的诗歌因而也具有强烈的讽世力量。而元稹的这类诗序多关注与自己相关的人物传奇性的经历,感慨世事的程度较子昂稍弱。如《卢头陀诗并序》(《元稹集》卷上):
道泉头陀,字源一,姓卢氏,本名士衍。弟曰起(起后疑脱“居”)郎士玫(马注:玫曾为节度使),则官阀可知也。少力学,善记忆,戡解职仕,不三十余,历八诸侯府,皆掌剧事。性强迈,不录幽琐,为吏所构,谪官建州。无何,有异人密授心契,冥失所在。卢氏既为大门族,兄弟且贤豪,惶骇求索无所得,胤子某。积岁穷尽荒僻,一夕于衡山佛舍众头陀中,灯下识之,号叫泣血无所顾。然而先是众以为姜头陀,自是知其为卢头陀矣。迩后往来湘潭间,不常次舍,祗以衡山为诣极。元和九年,张中丞领潭之岁,予拜张公于潭,适上人在焉。即日诣所舍东寺一见,蒙念不碍小劣,尽得本末其事,列而序之。仍以四韵七言为赠尔。卢师深话出家由,剃尽心花始剃头。马哭青山别车匿,鹊飞螺髻见罗睺。还来旧日经过处,似隔前身梦寐游。为向八龙兄弟说,他生缘会此生休。
这篇独特经历诗序,实际上还是富于传奇性的人物传记,类似于当时流行的传奇小说。与小说不同的是人物是真实的,故事是元稹亲自所见所闻的,元稹赠诗给卢师也属于猎奇性质,诗中人生感慨并不深刻。再如《刘颇诗并序》(《元稹集》卷上):“昌平人刘颇,其上三世有义烈。颇少落行阵,二十解属文,举进士科试不就,负气,狭路间病罂车蔽柩,尽碎之,罄囊酬直而去。南归唐州,为吏所轧。势不支,气屈,自火其居,出契书投火中,繇是以气闻。予闻风四五年而后见,因以诗许之。”这篇诗序也很像刘颇的传记,将他的义烈负气写得栩栩如生,诗曰:“一言感激士,三世义忠臣。破瓮嫌妨路,烧庄耻属人。迥分辽海气,闲踏洛阳尘。傥使权由我,还君白马津。”无非是对诗序的韵文化处理,结尾表达对刘颇的同情。
元稹有争议①卞孝萱《元稹年谱》认为此诗并序是伪造:“元稹于长庆二年为宰相,三年为浙东观察使。伪造者误以为元稹‘廉问浙东’在前,‘入相’在后。日人花房英树《元稹研究》则认为此诗作于长庆三年。”《元稹集》下册第694页。杨军《元稹集编年笺注(诗歌卷)》(三秦出版社,2002年版,第994页)作存疑处理。且独特的传奇经历诗序是《赠毛仙翁并序》:
余亷问浙东岁,毛仙翁惠然来顾,越之人士识之者,相与言曰:“仙翁尝与叶法善、吴筠游于稽山,迨兹多历年所,而风貌愈少,盖神仙者也。”余因得执弟子之礼,师其道焉。余尝见圆冠方领之士,读道书,疑其絶智弃仁。又谓其书不足以经世理国。殊不知至仁无兼爱,大智无非灾,大乐同天地之和,大礼同天地之节。其可臻乎上德,冥乎大道之致,华胥终北之化,熙熙然也。又以徐巿、文成之事,谓方士之流,诞妄于世,不足以为教也。殊不知峒山髙卧,汾水凝神,纵心傲世,邈然外物,王侯不可得师友也。若然,则徐氏之莠,不足以害嘉榖;文成之诞,不足以伤大教。今我仙翁真风遗骨,玄格髙情,冥鸿孤鹤,不可方喻,盖峒山、汾水之俦也。一言道合。止于山亭三日,而南栖天台,谓余曰:“入相之年,相候于安山里。”余拜而言曰:“果如仙约。燃香拂榻,以俟云驾焉。”抒诗一章,以为他日之志也。
仙驾初从蓬海来,相逢又说向天台。
一言亲授希微诀,三夕同倾沆瀣杯。
此日临风飘羽卫,他年嘉约指盐梅。
花前挥手迢遥去,目断霓旌不可陪。
元稹和白居易等人都有佛道情结,喜欢与佛道人物交游,性情之所近,有一定的可信度,其诗歌也有仙风道骨,表现了元稹才子型文人的通脱自在;同时也说明元稹诗序接受传奇小说的影响较深,或者换一句话说,中唐时期这些诗序富有传奇色彩,直接影响晚唐人运用诗序追求奇趣的心态。
六、以书代序
书启本来与诗序是两种应用价值不同的文体,书启多用于朋友之间的问候慰勉,或倾吐相思追慕,或邀约游乐宴会,或讨论问题发表见解。而元稹对文体功能的认识比较通脱,将书启当作诗序来进行交际应酬。如《酬东川李相公十六韵并启》(《元稹集》卷上):
稹启:今月十二日,州吏回,伏受相公书,示知小生所献《和慈竹》等诗,关达鉴览,不蒙罪退。而又赐诗一十韵,并首序一百二十三言,废名位之常数,比朋友以字之。饰扬涓埃,投掷珠玉,幸甚!幸甚!至于朝议末学,江花陋词,无不记在雅章,以被光宠,不胜惶骇惊惭之至。昔楚人始交,必有乘车戴笠不忘相揖之誓,诚以为贵富不相忘之难也。况贵贱之隔,不啻于车笠之相悬,而相公投贶珍重,又岂唯一揖之容易哉!稹独何人,享是嘉惠,辄复牵课拙劣,酬献所赐,是犹百兽与凤凰同舞于箫韶之中,各极其欢心耳,又何暇自审其形容之不类哉!庆岁专人封用上献。死罪,死罪!谨启。诗曰:
昔附赤霄羽,葳蕤游紫垣。斗班香案上,奏语玉晨尊。
戆直撩忌讳,科仪惩傲顽。自从真籍除,弃置勿复论。
前时共游者,日夕黄金轩。请帝下巫觋,八荒求我魂。
鸾凤屡鸣顾,燕雀尚篱藩。徒令霄汉外,往往尘念存。
存念岂虚设,并投琼与璠。弹珠古所讶,此用何太敦。
邹律寒气变,郑琴祥景奔。灵芝绕身出,左右光彩繁。
碾玉无俗色,蕊珠非世言。重惭前日句,陋若莸并荪。
腊月巴地雨,瘴江愁浪翻。因持骇鸡宝,一照浊水昏。
元稹以启代序,形式新奇,也可以考见其人既自负才情又擅长攀附的性格特点。此类文章还有《上令狐相公诗启》、《贻蜀五首并序》等,可以看作是元稹改造文体的实践产物,其创新精神还是应该肯定的。
总体来看,元稹诗序体制很灵活,内容也很丰富,其主要艺术特点就是通脱简易,尽管内蕴情感并不是非常深厚,然而形式自由,才情显露,趣味横生,具有猎奇求趣的趋向。大量的组诗之序和以书代序是他的创新,诗序中表述的乐府诗学理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1]吴振华.试论元稹的文学思想:以《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为中心[J].宁波大学学报,2011(6):13-19.
[2]胡适.白话文学史[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3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