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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公安改革的意义、特点及其深化*

2014-08-15王长江

浙江警察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湖州公信力警务

□王长江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091)

一开始来的时候,确实是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来的。原因在于,第一,我对我们公安系统怎么运行,尤其是怎么推动改革不是特别了解;第二,我主要是从执政党的角度去思考一些问题,纯粹从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也还是少了一些。但是到了湖州之后,感觉接触到了非常好的经验,有非常好的做法。这一天听下来,加上前面看了一些资料,我认为湖州公安改革确确实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特别好的样板。我这里简单地谈几点自己的体会。

一、湖州公安改革有哪些意义?

我当然不是先定义湖州公安改革有意义,然后再去想办法附会地去说这些意义。我是从湖州的材料当中,以及之前对湖州的了解当中,感觉到湖州公安改革确实在推动着整个改革,是整个改革当中非常重要、也是做出实效的一部分。从这一点出发,我在想湖州公安改革的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也从不同的角度做了一些梳理,湖州公安改革至少有这么几个方面的意义是可以立起来的。

一是它顺应了政府改革的大趋势。我们现在进行的政府体制改革,当然有我们国家自己的特点,但是从整个世界发展的趋势来说,也是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的新行政管理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知道,新行政管理针对的就是过去传统的管理。传统的管理,简单地做一个概括,实际上是官僚管理,就是假定政府是正确的,然后怎么把政府这一套东西落到实处,于是建立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官僚运行体系。应该说,这套体系无论在西方国家还是在我们国家,长期运行确实取得了相当的成效,使得政府运行规范化。但是随着世界的发展,特别是随着全球化的发展,这种管理方式的问题越来越突出,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没有解决好随着人们诉求的不断增长,作为政府如何回应这种增长,如何随时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我们强调每个部门设计的科学化、专业化,回应的是我们作为政府应该怎么做的问题,但是没有回答当老百姓提出新要求的时候我们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转变的问题。这正是民主化浪潮推动下给我们提出的新问题。西方国家对此作出了系统的回应,被称作新行政管理。所谓新行政管理,不是通过对上一级政府部门负责,然后间接体现为老百姓负责,而是直接回应老百姓的诉求,使得整个政府的运行在原有大框架不变的情况下,同时也打通政府与老百姓之间的连接,从而使政府运行扁平化。这样一种趋势,迄今为止仍然处在推进过程当中。对于我们国家来说,这个问题只有更加严重,而不是更加简单。因为我们过去是搞计划经济,从逻辑上推理,为什么要搞计划经济?老百姓所有的利益诉求,全部由我们来解决,那我们就得事无巨细,包揽一切,什么事情都管。而要把什么事情都管好,必须要有一个庞大的政府,然后政府必须受党的领导,在党的控制下无孔不入、无所不在、事无巨细、包揽一切。用这样一种关系和做法来体现我们整个党、整个政府是在为人民服务的。但这个设计有一个缺陷:你怎么知道这是人民需要的东西?实际上,制度上不存在这种沟通、连接和渠道,我们只是从理论上建立了一套这样的说辞和逻辑。比如说,怎么来体现这个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那就看他是不是党的领导。那怎么才能保证党是为人民服务的?那就得看党的性质。党当然是为人民服务的,但是人民不是铁板一块,人民当中还分很多的阶层。那么最有代表性的阶层是什么?是工人阶级。党只要能代表工人阶级,那就一定能代表全体人民。因为党的性质决定了我们由工人阶级的先进分子组成,只要保证我们的队伍是先进分子所组成,只要保证党的目标是共产主义,只要保证指导思想是科学理论、是马克思主义,那我们就代表人民利益。能不能保证整个国家的运行、政府的运行是代表人民,我们就用这样一套逻辑连接起来,最后落到保证党千秋万代、永不变色。这套体系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走到了极端。事实证明,这套东西是没有办法满足人们的需求的,是没有办法回应老百姓的需求的。让我们事无巨细地包揽一切,是肯定不行的。那怎么办?于是就开始转型,我们让老百姓自己去追求,允许人们对利益的追求。利益需要交换,交换需要市场,于是我们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市场经济。一旦走到市场经济,你就会发现,整个运行的逻辑改变了。人们通过自己的追求来满足自身的利益,那要政府、执政党干什么?这时我们不能再说党和政府为人民提供所有所需所求,而是要给人们的追求提供一个空间和平台,给人们之间的相互竞争规定一些必要的原则,使大家在竞争当中达到双赢,而不是零和博弈,更不是双输。这样一种方式,使得我们的领导方式、管理方式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应该说,在整个进程中,我们是自觉不自觉地随着潮流的推动向前发展的。到今天,市场经济搞了30 多年,我们终于发现的的确确要改变政府自己的职能,要变成服务型的政府。这个服务型的政府不是随便提提的,不是一种讨好,更多的是因为世界向前发展,政府不是为老百姓提供所有东西的政府,而是为老百姓追求自己利益提供平台的政府,为大家创造更好环境的政府,概括起来就叫服务型政府。从这样一个角度说,我们怎么实现从过去全能型的无所不包的政府,逐渐向服务型的、为人民提供平台的政府转变,而不再是直接为人民提供利益、满足人民利益需求的政府。应该说,这是一个还远远没有完成的大课题。当然,中央自然要从这个角度加以思考,但是要让中央一下子就拿出这样一个“大盘子”,让大家都照猫画虎地去办,也不是好办法。我们在探索,有改革的要求,也有政治理念变化的要求,等等。所有这些使得我们整个国家向前推进步履维艰,更不要说中间还有许多既得利益在起作用。放在这样一个大的环境当中去思考我们湖州警务平民化的变革,可以看出它的意义所在。我们不但把自己放到服务型政府这样一个角度去思考,而且在这个方面已经向前大大地推进了一步。所以,我觉得湖州公安改革的意义确实是非同小可的。我非常同意薄贵利教授说的“怎么样概括总结出来作为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东西推向全国,让更多的人有这种思考、理念和做法,是意义非常重大的一件事情。”

二是它体现了国家和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大方向。正如上午许多专家所说,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以及社会治理体系等等这些概念的提出,表明我们确实接受了“治理”这样一个概念。“治理”是俞可平教授从很早的时候一直呼吁的一个概念,现在被普及了而且写进了中央的文件,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特别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到底什么是“治理”?“治理”虽然写进了中央的文件,也未必见得所有的人都对它有准确的把握。某种程度上不排除有人为了时髦,过去叫“管理”,现在叫“治理”,那就一律换成“治理”吧。甚至有些文件中把所有的管理都变成“治理”,结果显得很生硬,有的不是那么回事情。为什么呢?这里面需要把握的东西非常多。但是从我要理解的意义这个角度去说,“治理”最大的特点就是主体的多样化。“管理”的主体很明显,行政管理、国家管理的主体就一个,就是政府,就是政府背后的执政党。要回答的问题不是谁来管理,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党和政府。要回答的是怎么管理?管什么?管哪个方向?按照什么原则来管理?怎么管才科学、才有效?它回答的更多的是这些问题。但是“治理”不一样,“治理”是过去很多被管理的对象,现在也纷纷加入到管理的主体当中,于是管理就变成了治理,这是市场经济推动下的必然。过去计划经济不允许人们追求利益,你的利益我来给你满足,为了满足你的利益,我就要提供这些物品。这些物品哪来的?我就要制定一个庞大的生产计划,并组织人来完成这个计划。组织就要求每个人都参与进来。于是,每个人都成了为完成这个计划而被组合进来的一颗螺丝钉。你不能说,在此之外还有自己的什么利益,想要个人利益是不行的。你必须服从我这套管理,你就是一个工具和附属物。即使你有自己的利益,你的利益也必须和整体的利益相吻合。如果不吻合,那你的利益追求就肯定是错的,我就要教育你:你那叫个人利益,我这叫集体利益;你那叫局部利益,我这叫全局利益;你那叫眼前利益,我这叫长远利益。总而言之,你的利益如果和我的利益不一样,那你就必须改正,所以你没法表达自己的利益诉求。但是现在不行了,眼看政府是没有办法给大家提供利益了,政府就得让大家去追求自己的利益。大家有了自己的利益,就要介入,就要参与。为什么说市场经济必然产生民主?道理就在这里。政府既然让他在自己的利益上做主了,政府就必须让他在国家政治事务上也要做主,也要参与。即使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他也会有这种参与感。一个农民承包了10 亩土地,那土地上该种什么?过去是你一敲钟我就去上工,然后你说带什么工具,带锄头还是带耙子,我就带什么工具。到了田头,你监督我,我就给你耙两下,你看不见我,我就躲起来抽根烟,聊会儿天。你一敲钟,我就散工回去。总之,你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没有自己的任何诉求。现在呢,我承包了10 亩地,该种什么由自己决定。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当然是什么对自己有利可图就种什么。于是我就对你政府也有了希望和要求。我不但对自己的这块土地种什么有决定权,而且我也希望政府的政策、政府的运行有利于我的利益最大化。最简单地说,这块土地承包多少时间?若是国家规定一包3年不变,那利益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我在这块土地上再多种点稻子、麦子等草本植物,种点草莓就算赚钱赚得不得了了。你要是说:还是种果树值钱。我马上就会骂你:你别蒙我了,还种果树值钱。我还不知道吗,第一年我把果树种出苗了,第二年我开始剪枝,第三年好不容易结果了,你给我收回去了,我什么利益也得不到。弄了半天,赔本赚吆喝啊。你要是真的为我的利益服务,为我的利益着想,你的政策不能是一包3年不变,而是一包10年不变、一包15年不变、一包50年不变、一包70年不变,行不行?这是一种非常直接的要求参与政府决策的冲动。一个普通的农民都有这种冲动,一旦让整个国家的人们都可以正当地追求自己的利益,那是不是有了更大的这种民主化冲动的浪潮呢?肯定是的。在这种情况下,治理主体多元化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问题是,在这个大趋势下,人们要参与进来,用什么方式来参与?当今世界,参与无非是两种:一种叫做无序的参与,一种叫做有序的参与。无序的参与是:我有这种冲动,我必须表达。现有的平台不够,我就找新的平台。体制内没有,我就到体制外去找。那是无序的状况。另外一种是有序的参与,在现有制度内搭建平台、挖掘渠道。到底是有序好还是无序好?事实证明,有序的参与能够以更小的代价更快地达到目标。所以,我们是主张有序民主、有序参与的,问题是怎么做才能有序。政府如果不主动去回应老百姓的诉求,不主动去适应治理主体多元化的诉求,那就容易出问题。从这个角度看,湖州公安改革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好,因为我们一方面在自己管辖的范围之内努力去体现这种主体多元化的大方向,另外我们也主动适应这种要求,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说,湖州培育社会组织的发展,从理念上就是很了不起的,因为从全国来说,也就是广东刚刚敞开了一点口子,让社会组织实行备案制,大多数地方还是登记制、审批制,还是让社会组织找挂靠单位之类的这些规定和要求。湖州现在有这样的一种理念、用这样的一种思路去做社会组织的工作,确确实实体现了一种高瞻远瞩,确确实实体现了我们把握住了治理现代化的大方向。我觉得这一点是很值得总结的一个意义。

三是它反映了对改革深层次问题的大思考。今天我国的改革已经进入了深水区。什么叫深水区?有的人说那就是问题多了,问题的总量一下子爆炸性地增加了很多。没错,问题多是一个方面,但是问题多绝对不是最重要的方面。最重要的方面还是深层次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而且这些深层次的问题都是盘根错节地连接在一起的,这才是改革深水区的体现。这一点,和“浅水区”的改革比较一下就清楚了。“浅水区”的改革的特点是,看到许多问题,不是对所有这些问题一起下手解决,而是拣其中比较容易的先加以解决。这些问题牵扯的利益不是那么麻烦,改起来相对比较容易,相对来说震动比较小。这样的问题抓住一个解决一个,一层一层向前推进,最后慢慢推进到深水区。但到了深水区后,你就发现剩下的所有问题都是大问题了。即使表面的问题看似一个小问题,但是只要稍微深挖一下,就会发现它后面连带着一个更大的问题。如果不去思考、不去解决这个更大的问题,那么这个小问题也没有办法解决。然而再继续挖,挖到这个大问题,把这个大问题解决了总可以了吧?其实还不行,因为这个大问题又连着其他更大的问题。这就叫深水区。因此,在深水区的改革中,很多问题体现的是综合性、整体性的特点。譬如,从政治的角度去研究,一个最典型的综合性问题就是党和政府公信力的问题。公信力问题显然已经成为一个我们无法绕过去又由各种最复杂的因素组成的、特别难啃的骨头。为什么呢?就因为它是个综合的指标体系。过去我们说公信力,可能觉得相对简单。什么是公信力?就是老百姓对党和政府信任不信任。怎么获得老百姓的信任?抓住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只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跟着往上升。一开始改革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我们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老百姓的温饱都没有解决。毛泽东对这一点心里也有疙瘩。所以,毛泽东评价自己:斯大林死了之后别人给他三七开,说七分成绩三分错误。我呢?我能不能得到三七开?我看不一定有三七开,有四六开就不错了,还可能五五开。毛泽东自己评价自己一生就干了两件事,一个是建立了新中国,一个是搞了文化大革命。他老人家最后还不承认文化大革命是错误的。那怎么说毛泽东五五开都不一定能达到?就是因为老百姓的温饱问题都没解决,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所以,等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我们党果断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想办法推动经济,一心一意谋发展。经济发展了,一切情况就都开始变化。这时候,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就是和经济发展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经济恢复,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跟着恢复;经济增长一分,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跟着增长一分;经济增长一寸,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跟着增长一寸。这似乎也给我们一个不怎么准确的信号,直到现在这个信号都还有影响,那就是,只要把经济搞好了,一切都不在话下。哪有这回事!许多执政党长期执政,最后经济没有搞好,那就肯定等着垮台,这是有道理的。但也有的执政党执政,经济搞得挺好,最后还是照样出问题,为什么?不是说执政党把经济搞好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前期或许是这样,但是后期绝对不是这样。越往后面,经济和政治越会出现分叉。例如我们现在经济是不是还在增长?没错,是在增长。虽说现在的增长速度比过去慢了一些,但毕竟高达7%至8%,拿到世界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但同时看看党和政府的公信力,说老实话,真不敢乐观。公信力在许多方面是在下降的。经济学里面有很多趋势都用曲线来表示。我现在描绘一个曲线:一开始,经济增长与党和政府的公信力的恢复是同步的,经济增长,党和政府的公信力也跟着增长,但是到了现在,经济还在增长,党和政府的公信力却出现往下掉的状况。这样一个分叉,叫什么曲线?能不能叫公信力曲线?我不敢肯定,但是至少可以说它是一种趋势,这种趋势是存在的。我们怎么应对这种趋势?怎么破解这个难题?千万不能以为只要把经济搞好了,一切问题都能自然而然地得到解决。也不好简单地说,我们先把经济搞好,回头再解决民生问题,民主问题放到最后再说。这是不行的。公信力的问题,就是执政党本身的问题,就是政府本身的问题。那么问题就来了:怎么恢复党的公信力、政府的公信力,怎样在让公信力止跌回升上做文章。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开展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应该说点是抓住了,但是有个问题:点抓住后怎么去落实?怎么把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落到实处,确实需要抓住问题的要害。应该说在湖州,特别是在金伯中局长这里,我看到了怎么落到实处,怎么把它做扎实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案例。所以像宫毅教授说的:“只要像金伯中局长那样这么去做了,还有什么执政之忧。”说得很到位,确实是这样。如果我们大家都去做了,做出来是湖州公安改革这样的一个结果,那还有什么执政之忧啊。但问题不都是这样,这里面就有很多值得我们去思考的东西,思考一下怎么概括、怎么总结、怎么提升它的意义、怎么提高它的推广性等这些问题。我觉得湖州公安改革还是很值得研究、总结的。

二、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有哪些特点值得总结?

我想概括一下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的特点。上午几位专家概括得很好,他们毕竟是内行,他们概括的应该说已经非常到位了。我从我自己认识的角度,认为有两个特点特别需要提一下。

第一,整个经验中很重要的一点是,突出了理念的转变。理念问题确实很重要。一项改革能否成功,理念至关重要,理念先行。尤其是在全国大的背景没有改变,大的环境还是这样一种环境的情况下,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怎么推进、怎么创新?应该说首先就有一个理念转变的问题。我不得不说,金伯中局长在这方面的理念是非常先进的。我昨天晚上和今天翻看了一下金伯中局长的讲话和概括总结文章,我觉得,除了有些不得不说的话肯定要说之外,确实有很多特别精彩的语言,那都是通过自己的思考一步一步推论出来的。比如说,“敬畏”、“对人民的敬畏”。不是说俞可平教授说了敬畏,所以我们也要敬畏。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敬畏?从资本家追求利润开始说起,然后又说到在这种情况下基督教起怎么样的作用,宗教起怎么样的作用,最后落脚到精神,落脚到内心,这是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在里头的。又比如说,为老百姓服务要有为老百姓服务的态度。怎么样为老百姓服务?是不是像过去一样,给老百姓提供吃喝拉撒就行了?不是的。为老百姓服务,固然有物质方面的,但更重要的是给他们提供创造的空间,提供一个他们自己能够发挥作用的空间。像这种东西不是说东抄几句、西抄几句可以抄过来的。说明是经过思考之后认识明确了,才决定这样干的。而这样干是因为思考,经过一系列的思考,思想打通了。这一点确确实实有很深厚的思考的基础。

第二,做的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一个做法,是形成了一套体制机制。这里面就有一个对体制机制怎么理解的问题。体制机制从字面意义上说,就是系统。讲系统,就是各个点之间的相互连接,这个东西理论上好说,但实践上做到不容易。考察一个地方的创新,我往往很注重它是不是形成了机制。形成机制有一个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它的动力是不是多元化的。一开始,或许你做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动力,可能是某件事情引发了思考,甚至可能是金伯中局长一个人在那里琢磨,琢磨出了这样一个点子,然后就要求落实。我有身份,职务摆在这,你们就得听我的,我可能这样去推行。我们中国的“一把手”手中权力这么大,说老实话,想干什么事情都不难。问题是,随着整个改革进程的推进,是不是还是这么一个单一的推动力。如果还是这么一个单一的推动力,那就很容易出现一个结果,就是人走茶凉、人亡政息。为什么许多地方的创新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没有了?我和俞可平教授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创新,当时进行着的时候一看特别令人鼓舞,过了一两年想回访一下,结果到了第二年一问,接待我们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怎么回事?早就停了,那书记走了,事也跟着没了。就是因为,推动力是书记一个人,他走了可不就推动不下去了嘛。也可能在另外一个地方又出现了,很可能是因为那个书记调到那里去了。老是书记带着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创新要看是不是形成机制,首先看是不是变成了多动力。我觉得湖州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不光是一个做法,不光是一个经验。有时候我对“经验”的说法是有保留的,因为经验这个东西,最突出的特点往往就是没有形成机制,今天想用了,今天就存在;明天不想用了,就烟消云散。但是机制不一样,它形成了一种连接,在这种连接形成之后,一旦其中一个环节停止,其他环节都受影响,就会带来连锁反应。比如说,“警务广场”就是一种机制,已经和老百姓有了一定的定期接触平台,你哪一天取消了,老百姓自己没处说话了。说话的平台没有了,有了事就只能去上访,于是又回到压访、截访的老路。这就要求,必须继续维持和扩大这个平台。这对老百姓也有好处,他要求你继续做下去也成为了一种动力。这样的动力在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中体现得特别突出。动力甚至实际上也包括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领导、专家。我相信,尽管一开始做的时候难度非常大,有的人可能还思想不通,认为是自找麻烦。但是随着犯罪率的下降,随着警民关系的和谐,随着环境的改善,我们每个人都会感受到我们周围的环境改变了,个人的生存环境改变了,我当这个官比过去当得值了,我当这个民警比过去当得踏实了。实际上它是一种好的回应。这样一来,许多参与者就会继续要求、继续希望它推行下去。这种多元化的动力在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当中已经有许多体现。我个人觉得,我们在总结概括的时候,特别应该把这种机制性的东西提炼出来。

三、深化湖州公安改革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哪些问题?

一是具体的概念问题。在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中有很多新的概念令人耳目一新,包括今天的题目:警察平民化运动与社会治理创新。好几个概念都是非常有意思的。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既然想推广它,要总结它的普遍意义,使它具有可复制性,那么,这些概念不但要我们自己能够接受和理解,而且要设法使别人也能接受。从这个角度去说,有一些概念是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比如“平民化”这个概念。平民化实际上应该是有对象的,像上午有些专家发言时指出的,什么是平民,平民针对什么而言?若是针对贵族而言,那是不是指过去警察是贵族化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那平民对应的是什么呢?如果平民对应的是精英,那过去警察就是精英化的?好像也不是。现在看来平民针对的可能是官僚、特权主义、高高在上。警察平民化运动更多的是对应过去警察甚至成了高高在上的官僚阶层,于是要解决的问题就成了怎么能使得警察更加贴近平民,是从这样一个角度去思考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把这方面的内容更加丰富化。否则的话,可能就让人容易质疑,警察平民化是什么意思?是把警察的好多事让平民去做?总之容易引起歧义,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解读。我们自己要在理论上有准备。还有比如说,“警务民主化”。我认为这个概念是非常好的,因为警务也好、政务也好,说老实话,让老百姓有更多的参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从这个角度去理解民主化完全是正确的。但是就概念本身而言,我们一定要给它确切的定义。没有确切的定义,人家可能会拿这个概念去攻你的整个体系。他对你这个体系可能压根儿不同意,但是他不好说。我们知道,民意导向也好,平民化也好,很关键的一条是自我限权,自己定位自己是有限的公安。我们湖州尝到了自我限权的好处,但是到了别的级别,到了别的地方,他们会这样想吗?不一定。他们可能会认为你们瞎折腾,把好多过去用得很顺手的权力都给限制住了,是在给自己找麻烦,甚至弄不好还说你是害群之马。这就需要理论支撑,实践上做得服人,理论上也要严谨。如果理论上哪个地方出现了漏洞,他们不会直接说你限制了他的特权,而是站在政治正确的立场上批评你,说你搞的这一套有问题,说民主化那是西方的东西,不能拿来乱用。你别指望他们批评你时理论上是严谨、科学的,他们可能就是为了利用这一点来否定整个模式。这种现象并不少见,我和俞可平教授都有这种体会。我们过去评价过很多政府创新改革项目,有的项目算是竖起来了,但是也有的项目到现在为止还受到有些人的攻击。不是道理上说好就能推广,不是给老百姓带来好处就能立起来。恰恰相反,虽然对老百姓有益,但如果创新损害了既得利益,有人就会反对,而且不一定攻击这件事的核心部位,攻击具体概念就可以。一旦概念被否定,整个创新的合法性就降低了。所以,在今天改革牵扯到利益问题,牵扯到利益和权力分割的时候,我们对这一点需要格外加以注意。

二是改革的顶层设计问题。在金伯中局长的领导下,我们整个湖州市各级公安已经实施民意导向型警务模式多年,而且做得非常好。但问题是,你毕竟还是在一个地方。对下面每个分局、派出所的评价,你可以有自己的一套体系,甚至群众评价占到了51%。但是上面对你的评价呢?上面的上面对你的上面、对你的评价呢?改革的问题,不进则退,一旦遇到天花板,不打掉天花板,改革就会半途而废,就会夭折。这里面确实有一个继续深化的问题,就是我们所说的改革的系统设计、顶层设计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特别同意其他几位专家说的,“还是要发挥一种上层下层的互动,学者和实践工作者的互动,共同作为一种支撑。”有了一个三角的支撑,才会有更强的抗压能力。我希望公安改革在这方面有进一步的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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