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民族文化价值的认识局限与超越

陈孝凯 孟立军 王国超，3

（1.中南民族大学，湖北·武汉 430073；2.凯里学院，贵州·凯里 556011；3.贵州民族大学，贵州·贵阳 550025）

贵州是少数民族聚居省份，各少数民族长期在适应环境、劳动生产、社区交往中生成独具特色的文化。然而，因受现代化进程与现代学校教育竞争的猛烈冲击，民族文化渐渐失去其生成土壤。可是，当下少数民族文化传承主体并没有完全认识到失去民族文化的严重性，他们甚至认为民族文化这样非正常消退也是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所以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鉴于部分人对民族文化价值的认识局限，我们试图通过提升民族文化传承主体的认识能力，摆脱人的认识困境，增强文化自信与自觉。让丰富多彩、绚丽多姿的民族文化，根植于学校土壤之中，让民族文化生命得以延续，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一、价值与民族文化价值

（一）价值

价值是什么？不同学科有不同解释，而且站在不同角度亦有不同回答。马克思认为“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的。”[1]价值是指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外界事物的客观属性对人所发生的效应和作用以及人对之的评价。从人的本性来分析，人具有趋利避害、追求美好的价值取向。为避免主观价值判断失误带来的负面影响，所以对某物作出价值判断时，既要多维度、多层次地去考察，判断该物能否满足人的需要或发挥作用，也应尊重物的客观存在，这才是人理性的选择与判断。

（二）民族文化价值

文化是人的活动、是人的创造。不同民族创造不同文化，文化塑造着不同民族个性品质，文化不断完善人本身，人又在完善自身的过程中不断创造出新的文化。当文化以某种形式存在表现出来的时候，文化也就成了客观事物，不管人自己承不承认文化的存在，是否感受到它的存在，文化或以强烈的或以静静的方式影响着人、塑造着人，我们认为这就是文化的价值，文化价值是人类社会客观的存在。贵州民族文化，是贵州各民族创造的精神财产的集中反映，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它滋养着人的心灵。贵州民族文化具有自身的内在价值和外在价值。因此，在对贵州民族文化进行价值判断时，同样应该遵循上述价值判断的基本原理。

二、民族文化价值的认识局限性分析

为了解贵州省民族民间文化学校传承现状，2013年9月笔者一行到贵州铜仁、黔东南、黔南各县（市）共计23所中小学进行实地考察，发现民族文化进校园遭遇各种困境的现象屡见不鲜。究其问题深层原因，缘于民族文化传承主体对民族文化价值认识局限所使然。

（一）民族文化价值认识局限带来的问题

1.民族文化学校传承异化。一方面是学校自身导致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工作异化。在调研中看到有的学校领导十分重视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工作，制作了详细方案，成立领导工作小组，保障经费投入，调动学生积极参与。这应当是好事，但却发现这种热热闹闹地开展活动的背后隐藏着一些问题。比如在黔东南某小学调研中，校长很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其成功经验，并饶有兴致地细述各级领导对其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嘉奖。随着调研深入，却发现这所学校是运动式地开展活动，为了抓好此项工作校领导不惜损害师生利益，要求学校师生全员参与，所以在时间安排上难免与师生休息、学习时间产生较大冲突，长期如此这般折腾，老师和学生已是心有怨气。这种“粗放”的工作方式，难免让人产生学校只不过是把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作为政绩工程来抓，落入向领导显摆“教学成果”之嫌疑。另一方面，有的民族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对民族文化价值认识存在局限，催化了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异化现象趋于恶化。例如，在铜仁某县民族中学调研中，有一位年轻的音乐教师（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反复几次对我们说：“我已经很厌倦被上级部门安排的演出，他们很多人不理解其文化内涵，所以也不尊重演出师生的辛勤付出，他们往往还没看完师生表演的一个节目就已经离席而去，到别的地方检查工作，教育行政部门很多时候只不过把学校民族文化表演视为应付上级检查的工具。”诸如以上“文化传承”现象，已经偏离民族文化学校传承的初衷，是对民族文化价值扭曲的认识。

2.全盘否认民族文化价值。在调研中，笔者与很多当地老师进行了面对面的探讨与交流。部分老师认为，民族文化在全球一体化进程中自生自灭，是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因此，不必刻意对其进行保护，也不需要将民族民间文化搬到学校传承。在铜仁某县一中学调研中，有位中学老师很坦率地说道：“少数民族文化不需要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刻意地去保护它，社会在发展进步，先进的东西取代落后的东西是很自然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刻意地去保护它，就如同我们花了很多钱去抢救一个生命垂危者，也许能将其命保住，但其已成为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那又有什么意义？”这一席话，初听上去感觉言之有理，但仔细思考会发现这显然与“功能主义”和“工具论”如出一辙。他们认为“文化只是人类生活的手段和工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这种观点显然没有发现少数民族文化的隐性价值。同时，这种观点反映出很多人被当代主流文化强势推进的潮流遮蔽了双眼，未发现延续千百年来滋养少数民族心灵的文化价值所在，失去了传承民族文化的信心。

（二）影响认识民族文化价值的因素

1.研究者与民族文化传承主体之间沟通不畅。目前，理论“应然”研究成果较多，却难以给予实践指导，“应然”与“实然”严重分离。学术精英已意识到保护民族文化的重要性，并疾呼要采取措施保护民族文化，保护民族文化权利主体权益。助推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寄望民族文化在学校教育中“安所遂生”。在学术精英倡导下，在2002年贵州省人大颁布《贵州省民族民间文化保护条例》后，贵州省民委和省教育厅还制定出台了一系列关于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的文件。这些地方政策制定和实施，推动了民族民间文化学校传承热热闹闹地开展，取得明显效果。但这是由上至下推动的工作机制，加上后续工作缺乏专家、政策制定者与民族文化传承主体之间良性对话，造成了民族文化传承主体在如何保护民族文化，要不要保护民族文化等问题上产生认识偏差，民族文化传承工作因此难以摆脱“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之困境，民族文化传承偏离了文化传承的正常轨道，使后续工作陷入了乏力之尴尬境地。

2.价值判断影响。在考察中发现，当地有的领导和老师不理解为什么我们要去做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工作研究，为什么国家要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去挖掘、保护、传承、弘扬民族文化，做这项工作有何意义？很多人也认为没有民族文化，同样也能生存下去。其实文化在“润物细无声”地作用于人、是潜移默化的延绵过程，保护民族文化不能以立竿见影的效果去考量。之所以人们会认为少数民族文化不值得去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没有价值，这是人们以当下社会之眼去判断民族文化。以这种价值判断来否定民族文化的价值是否合理？我们稍加思考就能发现，那种认为民族文化没有对教育、人的前途发展、经济增长发挥出立竿见影之效果，或者对人的行为没有产生明显作用，就否定民族文化的结论，其实对每个民族是不公平的，其价值判断是不全面的。因为这种价值判断“只重此时，而忽视彼时。”[2]事实上，在文化历史发展长河中，我们也曾有过“失礼而求诸野”的深刻教训，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有些汉学家也“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有助于弥补工业社会的精神空虚，足以成为后工业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3]

3.经济决定论影响。过去很多人都认为，经济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不二法门。所以在社会发展中容易导致政治就是为经济服务，文化为经济服务，一切只为追求经济发展的现象在各地方层出不穷地上演。当一切只为经济发展服务时，一个民族往往就变得越来越物质化，就很容易失去精神的高贵品质，民族传统文化传承的火种也容易被现实充溢着的利益所湮没；过多突出经济发展，给人们带来认识能力的影响突出的表现为只关注眼前利益，只关注现实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都认为自己的利益才是最大的利益，所以滋生为利益而不择手段的现象；过分地拔高经济在人的生活中的地位，会导致人在工作中只考虑投入与产出、成本与收益的问题，忽视需要长期投入而又“收效甚微”的文化建设。因此，有些人觉得保护、传承民族文化这项工作没有意义和价值。

三、超越民族文化价值的认识局限

（一）建立沟通机制，提高认识能力

目前，专家学者与各民族文化传承主体是各自为政的，他们的利益诉求各不一样，他们对民族文化价值的判断各不相同。研究人员虽已意识到保护民族文化已经迫在眉睫；学生及学生家长受认识能力限制、利益诉求左右，他们并不在意或没有意识到自己文化的流失；民族地方政府部门那种高高居上的姿态，难以将民族民间文化进校园政策落到实处；学校受自身诸多因素影响，使民族文化进校园处于非正常状态。因此，应建立起研究者与传承主体协同的工作机制，建成研究者与各民族文化传承主体间良性对话渠道，设计出“学者研究——政府制定指导政策——学校实施并反馈工作意见——学生选择性参与”的双向循环沟通机制，为学校传承民族文化摆脱认识困境。

（二）多角度、多层次、长眼光地辨析民族文化价值

目前，民族文化传承主体对文化价值判断有失偏颇。一是民族地方学生及家长只着眼于当下人们所关心的经济，以金钱来判断文化价值，或者从是否有利于考试、入学、就业等方面来判断民族文化价值，忽视了文化其他方面的价值；二是民族地方行政人员习惯于从政治和经济的角度来分析文化的价值；三是民族地方学校主要从民族文化具有的教育功能来判断其价值，学校认为对于影响其教育竞争的东西皆是不可取的。很显然，他们是站在各自的角度去对民族文化进行价值判断，他们时而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各自为政，时而为了达成某种共同的利益而凑合在一起。另外，在文化价值判断时还会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在农业文明时期及工业文明初期，人们更多关注的是物质生产，穷尽其力地去提高生产力，然后不顾一切地向自然掠夺，但当人们为了满足物质需求的时候，很少有人去关注“天人合一”、人与自然依存关系的文化价值，直到我们人类确已把整个人类共同生存的家园糟蹋近乎“病入膏肓”的时候，我们才迫不得以地集结整个人类力量来治理环境、反思我们的所作所为、寻求问题的根源，原来我们还是需要曾经被我们人类所忽视、冷漠的“文化”。为此，既要多视角、更全面地考察民族文化的价值，也要从人类发展长远眼光去审视文化价值。使人们认识到，民族文化的价值不仅仅表现为对现实社会之某一种特别突出的功用，或者一种外在的能满足外来人猎奇心理的价值，文化更是本民族的灵魂，失去了文化就失去了民族灵魂，就失去了这个民族存在的依据。

（三）保障传承主体正当利益，唤起文化自信与自觉

如何提高民族文化传承主体的认识能力，改变他们对事物的看法？我们认为，一味地空谈强调民族文化的重要性、民族文化有多么重要，不顾及老百姓现实利益地保护民族文化，那既不符合老百姓的意识水平，也不符合社会主义文化发展繁荣的价值追求。如果长期那样，最终会使民族文化失去传承主体，民族文化只能落为书斋里的学问。既然老百姓不会容易理解抽象的价值，那就得设法提高民族文化的魅力和吸引力。一方面，民族文化开发利用所获利益应惠及民族文化传承主体，特别是民族文化权利主体，适当给予民族文化传承主体看得见的利益，留住民族文化传承人；另一方面，通过长期稳定性政策支持，形成良性的培养民族文化传承人才的工作机制。把对民族文化富有兴趣、具有学习潜能的学生培养成民族文化传承人，重视民族文化传承人才选拔，从民族文化考察上严格把关，并根据社会需求进行数量控制，扩宽人才输出渠道，保障民族文化传承人才利益。这样就守住民族文化传承人，形成民族文化自信与自觉。

民族文化传承主体应多维度、多层面地分析民族文化价值，站在千百年来民族文化连续不断滋养本民族心灵、维系民族社区稳定、塑造本民族性格的高度来认识民族文化。这样才能为民族文化与现代学校教育联姻清除障碍，使民族文化在学校教育中焕发出新的生命力。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406.

[2]李承贵.传统文化价值的四类解读方式[J].学术界，2002，(2).

[3]庞 朴.文化的民族性与时代性[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198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