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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潜意识转向了正数

2014-08-15马林·索列斯库

延河 2014年8期
关键词:天堂

马林·索列斯库(Marin Sorescu, 1936-1996),罗马尼亚诗人、剧作家,早年在伊阿西大学攻读语言学,1957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1965年出版诗集《诗》,旋即被授予罗马尼亚作家协会奖,后来又出版了诗集《钟之死》《堂吉诃德的温柔岁月》《桥》等。曾获那不勒斯国际诗歌节金奖、意大利佛罗伦萨缪斯学院缪斯奖、奥地利赫德尔奖等。

我看见一缕光

我在大地上看见一缕光

因此我为了看到你怎样生活

而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适合而美好?

你的幸福进展怎样?

谢谢你,别回答我。

我没有时间回答,

我只有时间提问。

好吧,我喜欢这个地方。

它温暖,它美丽,

还有充足的光

让草丛生长。

看吧。那个女孩

用她的灵魂观察我……

不,亲爱的,别让自己爱我而心烦意乱。

但我将喝下你给予的

黑色咖啡。

我高兴你能把它煮得

很苦。

同步配音

在这个世纪的银幕上

万事万物

都很完美:

图象和音轨

这两者。

颇为经常发生的,只是

你安排正确的入场,

开始做手势,以偶然方式谈话——

可是什么也听不见。

在你出镜之前,话语就抵达了银幕,

要不然话语被扣留在海关。

平时,你发现自己做出

提问者的句子的口形,

它们无法适应你的嘴唇的运动。

这些句子要么太长,要么太短。

最糟糕的是

在你离开放映机的

光束之后片刻

你的嗓音

才出现。

不要紧。

这些是同步配音的

小问题。

也许我们将及时设法

念出我们真正惦念的东西

并在我们准确的寿命中

大声说出来。

轮子

我生活在一个轮子里

这是一个因为树木

才辨明的事实;

每当我望着窗外

它们的叶片

或上

或下。

也因为鸟儿。

它们的双翅分飞

一片翅膀南飞

另一片则北飞。

还因为太阳,

当它升起

我的左眼里就有今天

我的右眼里就有明天。

还因为我自己,

今天我还在这里

明天我已经离去。

两次

我把万物

都看两次,

一次是为了欢乐,

一次是为了悲伤。

树冠上

发出笑声

树根里

有一颗硕大的泪珠。

太阳在它的

光芒锋尖上年轻

然而光芒

插入默认。

世界完美地密封在

这两个盖子之间

我把爱过两次的万物

统统塞在盖子里面。

疗法

当发现一种疾病的疗法之后

所有死于那种疾病的人

都应该起死回生

在他们的余生中

继续活下去

直到染上另一种

不可救药的疾病。

一堂课

每当我被叫到教室前面

我对每个提问的回答

都一塌糊涂。

——你的历史进行得如何?

我的老师问。

——糟糕,很糟糕,

我刚刚跟土耳其人

达成了持久的和平。

——何谓万有引力定律?

——无论我们在哪里,

无论是在水上,还是在陆地上,

无论是在陆地上,还是在空中,

每件东西都一定会掉到

我们的头上。

——我们已经到达了

哪个文明阶段?

——旧石器时代

因为已经找到了

唯一磨得光滑的石头,

已经失落了。

——你能否绘出我们最高希望的图画?

——我能用彩色气球来画。

疾风更强劲,每次吹动

另一个气球都飞走。

因为这显而易见的一切

我必须留级一年,

当然,也命该如此。

永动机

终于,普罗米修斯还有反对的权利。

但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又怎样:被固定在岩 石上,

不能移动,内心被啄碎,

他设法说出的仅仅是:

“所有东西中,为什么是肝?”

是的,确实如此,最简单的

而且表面上是最陈腐的反对:

“所有东西中,为什么是肝?”①

整整一场戏剧穿过他的头颅,

涉及火的价值

和提坦巨人反叛的无与伦比的尊严。

一场足够连贯的戏剧,艺术性还不错,

因此他想蔑视地对宙斯咆哮。

可是他说出的仅仅是:

“所有东西中,为什么是肝?”

他右边的秃鹰贪得无厌。

它知道自己那刽子手的职责,公然那样干。

它的喙,一台挖掘机,

掘进去,以至于群山

相当拟声地回响:

“那就是原因!那就是原因!”

这就是而又不是那吃掉

这位英雄的提问的回答

他,遥远,被世界遗忘

在高加索那岩石嶙峋的沙漠里,

依然坚决维护他反对的权利,

以至于那空寂辽阔的空间

因为回声而变得嘶哑:

“所有东西中,为什么是肝?”

①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被缚于高加索,宙斯派遣神鹰每日来啄食其肝脏,然后又奇迹般复原。

泪水

我哭泣又哭泣

可无论哭得有多伤心

也没有一滴泪落下来。

它的剧痛在我内心

如一根冰柱的诞生。

大地越来越冷,

在我的眼睑上弯曲,

北方的冰帽不断上升。

哦,我那北极的眼睑。

地图

先让我用教鞭为你指出

那可以在我的骨头

和生理组织中

清晰地看到的三部分水:

水涂着蓝色。

然后是两只眼睛,

我的海洋之星。

最干燥的部分,

额头,继续复写

地球外壳上的

一条条皱纹。

火焰的岛屿是心——

我似乎想起有人居住。

如果我看见一条路

我就认为那是我的双腿

应该存在之处,

否则这条路就不会有意义。

如果我看见大海

我就认为那是我的灵魂应该存在之处,

否则它的大理石

就不会泛起波浪。

当然,我的身体上

还有其他

一些亮点,

例如我对明天的

想法和经验。

我每天都用感官——

那五个大陆

描述两个圆圈:

围绕太阳的旋转木马

和死亡的

迂回路线……

或多或少,那就是世界地图

它会在你面前

再展开一小会儿。

箭矢

他受了伤,

迷失在森林中

他不曾跟随箭矢。

箭矢的一大半

从他的胸膛上突出来

为他指路。

那支箭矢

射进了他的后背

穿透了他的身体。

那血淋淋的箭头就是路标。

让它指示

树木之间的

小径

多么有福啊!

现在他知道

他再也不会

走错

他离那记号

并不远。

普罗米修斯

我感到那只鹰的翅膀

宽宽地绷紧我的肝脏之唇,

我感到它的利爪,

我感到它的铁喙,

我感到它对生命的极度渴望。

它渴望用利爪

抓攫着我而飞翔。

我飞翔。

谁说我被链条束缚了呢?

迟晚

我灵魂的花园里

天色已晚。

看看我的右手掌上

我房前的金合欢树上

漫起的黑暗。

突然

我不得不

摆脱那

被照亮的一切,

我的卧室拖鞋:

我的衣橱,墙上的图画……

至于我高高堆积到

星星上的

其余财物

我无法带走

因此我会让它们继续闪耀。

为了作为纪念

表示敬意

我在遗嘱中要求

至少在庄严的荣军纪念日

把整个宇宙

在穷人中间分发。

要求得太多?

“假如为了作几场演讲

你每天不得不往返于

天堂和地狱之间,

你会随身携带些什么呢?”

“主呵,一本书,一瓶酒和一个女人。

那要求得太多?”

“太多了。我们要删掉女人,

她会让你卷入到交谈之中,

把观念灌输到你的头脑之中,

你的准备会受到损害。”

“我恳求你,删掉书吧,

我自己会写书,主呵,要是

我拥有酒瓶和女人该多好。

那就是我的心愿和需要。那太多了嘛?”

“你要求得太多了。

假定你每天作一些

演讲,你不得不

往返于天堂和地狱之间,你会

随身携带些什么呢?”

“请允许我带上

一瓶酒和一个女人。”

“那是你此前要的东西,不要固执,

正如你所知,那太多了。我们要删掉女人。”

“你反对她什么,你为什么要迫害她呢?

宁可删掉酒瓶,

酒让我虚弱,几乎让我不能

从我爱人的眼里吸取

作那些演讲的灵感。”

沉默几分钟

或永远沉默。

暂缓。在其中忘记。

“喔,假如为了作几场演讲

你每天不得不往返于

天堂和地狱之间,

你会随身携带些什么呢?”

“主呵,请允许我带上一个女人。”

“你要求得太多了。我们要删掉女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宁可删掉演讲,

为我删掉天堂和地狱吧,

那既是万物也是虚无。

我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往返会徒劳无功。

没有女人这种教具

我怎么能够害怕和敬畏

地狱中那些可怜的动物?

没有书本上的注释

我怎么能够强化对天堂中正义的信念呢?

如果我在路上

没有酒

给我一点点勇气

我怎么能够忍受天堂和地狱之间的

温度、光芒和压力的

各种差异呢?”

地狱的主人

魔鬼进入了我。

他们变成一些猪

在我经过的那一瞬

挤进了我虚弱的人类身躯。

它们众多,成群结队,

用不洁的蹄踢我

用头角从里面刺我。

医生说我的每个细胞里都有一个魔鬼。

我所有的身体组织就像厚厚的黑色油毛毡

受到地狱般的折磨的侵扰。

我痛苦地扭动又扭动,即将丧失思维。

我的朋友送给我那来自迈泰奥拉①的

刻着微型圣像的护身符。

我的妻子为我诵读祷文和《约伯书》

来振奋我的精神。

她在房子里展开焚香

说我也可能会

吞下一点没药②。

她以间接方式,用寓言暗示,

试图说服我

接受圣餐,不要那么谨慎:

这里忏悔的一切

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宽恕。

她说如果我们是善良的基督徒

接受圣餐就并非不恰当。

我的邻居去教堂

为我点燃一根蜡烛。

我收到我的海外

诗友们发来的电报,

鼓励我要坚强。

尽管这样,我不情愿地处于隔绝中,

受到来自体内某处的火焰

刺激——我不知它们可能会被控制在哪里。

如果我生活在野蛮人中间

这里没有冷漠的人们,

如果术士得知

我遭到魔鬼支配,

他们就会把我带到池岸上,

用一些根须拴住我,

用干辣椒粉来熏我,

打我,用刀子来刻划我,

直到所有的魔鬼

都狂怒地逃离我。

至于现在,我依然还有希望

我要求饲养猪的人

总是把一群猪

保持在我的附近。

我好像听到善良的布道者的脚步

他仅仅用话语,就从人类中驱魔。

①希腊特里卡拉州卡拉巴卡镇北面各个岩石山顶的隐修院。

②一种有香气、带苦味的树脂,用做药剂及香料。

我把潜意识转向了正数

我把潜意识转向了正数。

它面对过

那就在大地的核心中

被团团围绕的负数。

它每天都用

悲哀的脉动来照耀我。

我告诉它:“立即停止这一派胡言吧。”

我是太阳的人,

我需要从高处发散。

我感到在空中很美好,

在一个完成的

生命的欢乐中。

“也有一种对死的愿望的吸引”,

一种魔力回应。

“始终要跨越那渐行渐远的门槛。

把事物留给后来。

老兄,进入光芒吧,

我们将干得很好。”

挽歌

眼里的光芒暗淡了,

嘴角的笑容熄灭了。

可是白昼并不黑暗,

人们在街上欢笑着走过。

多么美好的是,万物因而被指定

我可以在无人注意之际从人群中消失。

这个世界上没有发生什么

除了沉浸在冷漠中的

实质性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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