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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诗集

2014-08-15董继平

红岩 2014年4期
关键词:天平

董继平 译

◎奥拉夫·H·豪格(OlavH.Hauge,1908-1994)挪威著名诗人,生于挪威西部的小村乌尔维克,几乎一生都在那里过着简朴的园丁生活,以种植3英亩苹果为生。他从1946年以来出版的诗集主要有《灰中余烬》、《峭壁下》、《树木慢慢在峡谷中变红》、《在鹰的簇羽中》、《东风里的水滴》、《问风》、《拾落穗》等。他先后获得过“挪威文学评论家奖”等多种国际国内文学奖;其作品被译成了数十种文字,具有较大的国际影响。

黑十字架

白雪中

黑十字架

在雨中歪斜地屈身。

死者扛着

自己的十字架

来到这刺藜丛生的沼泽上

将它们搁置在一旁

终归歇息在

每一蓬结冰的草丛下。

你只想成为

不是在硬石中

摸索的根

不是新芽,不是幼苗,

不是暴雨中的树干,

不是卑微的树枝,

不是韧皮纤维,不是

霜雪中的树皮—

不是上涨的树液

不是生长的力量,

不是果实,不是种子,

不是悄悄构建

穹顶的树叶—

你只想成为

那高傲的花朵。

海洋

这是海洋。

辽阔,灰白,

它本身是重力。

然而,正如大脑

在孤独的时刻

突然对着

秘密的深处

展开它移动的反影—

因此在蓝色的早晨

海洋才能

迎着天空和孤独

展开自己。

看吧,海洋闪烁,

我,也有星星

和蓝色的深处。

舌与钟

我是钟里的

舌头,

那沉重的

沉默的

舌头。

不要碰我—

不要让

我对铁

轻轻推动

打碎

沉默。

只有当钟

开始摇晃

我才会撞击

摇晃

又撞击

在那

深深的

铁上。

海螺

你为你的灵魂建起一幢房子,

像一只蜗牛

在星光下

背负着它

骄傲地流浪。

当危险逼近,

你就缩进去

躲在你的

坚壳后面

安然无恙。

当你不复存在,

那房子

将继续存留,

你的灵魂之美的

证据。

你孤独的大海

将在里面

深深地歌唱。

把你的黑麦地展示给我们

不要这样迎接我们:

吠叫的看门犬,

威胁的拳头,

“远离庄稼!”的标牌,

而要在一天清晨

把你的黑麦地展示给我们!

真理慢慢露出曙光

醒来,感到

你的心沉没

黑暗而沉重,

硬化成石头……

大海慢慢扬起它的波浪,

树木慢慢在峡谷中变红,

火焰慢慢开始在地狱中拍打,

真理慢慢露出曙光……

金公鸡

我已死去很久了。死在我的外壳里,

我就像君士坦丁堡的金公鸡啼鸣。

我生活在下面—我听见刺耳声和一声回应

并搏击—还有遭到背叛的灵魂的空洞叫声。

然后,在黄色的聚会之夜,梦幻把我摇醒,

因此皮肤被丢弃,闪光掉进尘埃里:

我在家门外面。这房子在熟睡

孩子的心突然再次幸福地跳动。

我把手放在通往我父母房间的门上

而伫立—磨旧的地板上,我看见有一道光亮。

“你消失了那么久?”它无言地来临。

房间后面,悲哀沉甸甸地触动它的钟舌。

然后,梦幻松开我。我戴着黄金熔炼的腰带

再次为皇帝啼鸣,并虚假地起誓。

晚云

如今,云层

带着远岸的问候

滚滚涌来。

它们很久

都没给我带来消息了。

傍晚

高空上赤红,

或许那是

致以别人的问候。

喔,这个

世界上仍有

希望。

屈原的故事

这是屈原的故事。国王的幕僚。

稻田和柑橘在他面前俯首。

直到他被解雇,成为梦想家。

他的王国如今在哪里?在远离这里的星星

和虚构的小岛上,寻找他在梦中见过的她。

偏爱造访另一个世界。作为幕僚

设置十字架和陌生之路的路标,

为后来人绘出丝绸标识和预兆。

可是屈原控诉。他无法忘记

他所效忠的国家和人民;各处的橘树

都不像他故土井边的橘树那样开花。

我不知他为何而控诉。可是我知道

对于遇难的梦想家,现实是艰难的岸。

露水让水域最为宽阔。

难道他想念悬得那么高的空中之桥?

当他抱着一块石头跳进汨罗江

他在想什么呢?

那条河流淌,没有回应,

凝视的石头眼睛陷入沉思。

致李白

李白,做那个神圣王国的皇帝

无疑吸引了你。

可当你沉醉,你就不曾拥有整个世界,

风和云,还有幸福?

李白,那依然更伟大的

是掌控你自己的心。

大房子里寒冷

大房子里寒冷。

在秋天,当最初的雪粒开始飘落

田野在寒意中渐渐硬结

我注意到这一点。

于是,我的孤独在屋顶下

巨大、荒芜而泄漏,

冻结的林中,斧子声锐利。

我的森林

是我孤独的森林中的森林,

我的山

是她的山中的山,

白昼是她的黑夜里

闪耀的通道。

黎明时,我遇见的极少人和动物,

带着松柏枝条到处闲逛

把足迹留在结霜的草丛中,

是她梦里的

影子朦胧的微光。

歌,轻轻踏上我的心

歌,轻轻踏上我的心,

就像轮生叶欧石南轻轻踏上含水的荒野,

就像鸟儿轻轻踏上前夜的冰。

踏破痛苦的外壳,

歌,你会淹死。

这不是穷人的王国

在救济所

这不是穷人的王国,

也不是悲伤的房子。

可是当你进去

就摘下你的帽子吧。

你根本无从知晓爱情

在这里燃烧于何处

也不知是谁的心灵

在观察。

这里没人阅读。

这里没人写作。

可是上帝

找到那沉睡

又醒着的

心。

如果蚱蜢磨快大镰刀

如果蚱蜢磨快大镰刀

并不要紧。

可是当潮虫低语

就要当心。

奥格蒙驱驰回家

哈肯·哈肯松的传奇

你也可以驱驰回家。

十字军骑士不曾有过如此漫长的旅途。

白海的流冰让你落入了陷阱。

俄罗斯的河流如此漫长!

你手持从乌尔维克带来的

白蜡树之矛,伫立在耶利哥。

现在,你穿过辽阔的匈牙利平原

驱驰而回。明亮的夕阳,

还有北方吹来的风致以问候。

那时,你看见乌尔维克上面的群山—

妻子的白色头饰—

泪水涌流在你的头盔里面。

护路石

有时,道路在

平原上经过。

如果你不遵循它

也不会致命,

可是有些人遵循。

道路的一边

通常是峭壁,

另一边是

万丈悬崖。

因此你最好紧贴道路。

峭壁围困你,

护路石

像一排牙齿嘲笑:

紧贴道路!

粗糙的护路石,

被强壮的工人

从山里掘出,

朝你露出

锋利的棱角:

我们将劈开你们的颅骨,

你们不会冲下去。

风信鸡

铁匠扭动并梳理

它的尾巴。

它走向高处

世界新颖

有一阵阵风。

它是敏锐的公鸡,

昂首阔步,鸣叫

迎着每一阵风

吹皱自己的羽毛。

它在暴雨中伸长

它那长长的脖子。

直到有一天它生了锈

在转向北方的中途

粘结起来。

风,多半就来自

那一边。

如果你把老石头垒得好

让它们相处融洽

就可以用它们

来砌成一道好墙。

可是,也许它们被切割得拙劣

凸凹不平,石灰或旧水泥

还粘在上面,你就能明白

它们在一堵老墙中使用过。

最好是炸取新石头

根据你的需要来切割

那样它才会粘合得很好

且外貌美观。

然后,你会拥有一堵坚固的墙。

你可以说它出自于你的手。

让我像蜣螂一样

悲伤笼罩在我的身上

把我重压在温暖的稻草床上。

至少让我移动吧,

测试我的力气,举起这块草皮—

让我像蜣螂一样

春天在粪土中挖掘,让自己破土而出。

冬天把白色牛群

冬天把白色牛群遗忘在山上,

它们在绿色山坡上吃草。

然而,草丛生长,春天的阳光太强,

那畜群日渐一日稀少。

峡湾旁的春天

从耕耘过的方块土地上

蓝色烟雾袅袅升起,

这一年

海岸也碧绿。

在背阴的山坡上

我的悲伤在放牧

扼杀石南的

黑雪。

如果你能写出一首

农夫发现有用的诗,

你就应该幸福。

你永不能理解铁匠。

最难以取悦的是木匠。

筑巢的悬崖

也许你喜欢成为筑巢的悬崖。

当然,有一两只鸟儿还好。

可是,有这样喧闹躁动的一大堆呢?

把所有这些鸟儿聚在一起

弄得你全身一塌糊涂

那肯定就是虚荣和愚蠢了。

我有三首诗

他说,

我有三首诗。

谁数点诗?

艾米莉把自己的诗

扔进衣箱,我

怀疑她是否数点过,

她仅仅打开又一袋茶

写下一首新诗。

没错。一首好诗

应该散发茶的气味。

或者散发阴湿的泥土和新伐的木头气味。

今天我明白

今天我明白

我写了一首好诗。

当我出来时,众鸟在果园鸣叫,

那里,太阳柔和地高悬在贝加夫耶尔之上。

镜子

当我年轻时

我会在铁匠铺的窗里

看着自己。

在上帝的镜中

心灵看着自己。

那面镜子也烟雾朦胧。

青苹果

夏天寒冷,多雨。

苹果青绿,泛出点点皮垢。

然而我采摘,分类,

在地窖中一筐筐堆起。

收获青苹果总胜于无。

这个农场位于北纬61度。

草丛在夜里变绿了

草丛在夜里变绿了。

一只鸟儿试图歌唱,

雾霭升起,

太阳来到雪顶上。

从很久以前的早晨

幸福就微微拍打它的铜盾。

以弓箭为标志的农场

在我的尖头那贪婪的

倒钩后面,我拥有死亡,

箭矢歌唱。

我把箭矢

从弦上射出,

弓颤抖着说。

如果不是我

这强劲的手臂

又是谁拉开弓?

是谁发现鸟,

让箭矢瞄准?

眼睛问。

我绷紧手臂,

我引导眼睛,

意志说。

瞄准—射出!

杀死鸟的

是我的毒药,

猎人的热情咕哝。

那只鸟属于我,

我经常看见它,

梦幻提醒说。

那只鸟展开胆怯的翅膀

消失在

阴暗的树林中。

死树

喜鹊离开了,继续前行,

它拒绝在死树上筑巢。

读陆机①中国西晋文学家(261-303),其作品《文赋》对中国古代文学产生很大影响。并写出一首诗

读陆机并写出一首诗。

他没说应该如何写这首诗。

以前有很多人画过橡树。

然而蒙克画了一棵橡树。

我看见你学会了

我喜欢

你怎样

使用

几个词,

那在细雨中

飘下光芒

和空气

之间的

纸页的

几个词

和短句。

我看见你学会了

在森林中

堆放木材,

堆得高高的

才好

那样木材就会干燥;

堆得太长和太低,

就会搁置在那里腐烂。

老诗人写下一行诗

老诗人写下一行诗。

他幸福,幸福得就像盛着苹果汁的瓶子

在春天发出一个

清新的气泡之后

很快砰地喷出瓶塞。

冷天

在冰川的峭壁后面

太阳斜视得厉害。

水银

下降得

越来越低—

一个人的温暖

聚集在

一个小小的

衣兜里面。

我贮存柴火,

保持我的诗简短。

绿色牧草地上的雪人

谁都不曾料到降雪来得如此之早。

孩子们拖出雪橇,堆雪人,筑城堡。

今天,天气再度暖和,阳光明媚。雪人

孤零零地伫立在绿色牧草地上,流泪哭泣。

我瞄得高一些

对于要射出的箭,它很难完全

形成弧形,尽管如此,好猎手

考虑到了风和距离。

因此当我瞄准你,我就瞄得高一些。

不乘车,不乘飞机

不乘车,

不乘飞机——

既不乘运载干草的雪橇

也不乘摇摇晃晃的大车

——甚至不乘以利亚的火焰战车!

你永不会比芭蕉走得远。

他徒步到达了那里。

从战争中

一颗子弹飞来,落在大厅地板上。

我把它拿在手中掂量。

它穿过了玻璃

和两道木墙。

我完全确信它能杀戮。

群山不再吸引我

群山不再吸引我。

寒冷的雪地之间,我生活得够久了。

我依然在林中找到我的路,聆听

秋风,驻足于林中湖畔,

与溪流接触。即使在岁末

你也能在那里找到好浆果。

如果那还不够,你就得翻越群山。

山峰矗立在那里,因此你知道自己置身于哪里。

多年使用弓箭的经验

你应该击中的是

靶心,那个黑点,

那个精确的点,箭

应该颤抖着插在那里!

但箭并没飞向那里。

你接近它,越来越近;

不,还不够近。

于是你得出去拾起所有的箭,

走回来重试。

那个黑点让人很烦

直到你最终明白了

你的箭颤抖着插入之处

也是某种事物的中心。

我倒空盛灰盒

当我走出去,几颗失眠的星星

挂在群山之上。松树干之间,

苍白的雪壳在春光中微微闪烁。

当我倒空盛灰盒,余烬在积雪上咝咝作响。

崩溃的梦随着灰烬散落在灰白的风中。

新桌布

一块新桌布,黄色!

清新的白纸!

词语必将来临,

因为这块布多么精美

这张纸多么精致!

当峡湾上结冰,我们就知道

鸟儿会飞落在上面。

伴侣

你最喜欢

与风交谈,

把它当做

伴侣。

或者与平凡的

自信的

聪明的树交谈。

可是把我

当做伴侣?

你习惯了

幽灵

这令人愉快。

写给送我巴赫和韩德尔①巴赫为德国音乐家(1685-1750),被誉为“西方音乐之父”;韩德尔(1685-1759)是与巴赫同时代的音乐家。他们是巴洛克时期并列的两位伟大音乐家。唱片的波迪尔②

如果你送给王维一张巴赫

和韩德尔的唱片,他会干什么呢?

他会在他那位于终南的辋川别墅

一次又一次播放奏鸣曲

还会梦见自己离开,走向白云。

然后,他会写一首诗赠给你。

那首诗不仅会让你,还会让子孙们愉快。

波迪尔,唯有你才会读我的诗。

让我们溜进

睡眠,溜进

平静的梦幻,

溜进去—两块

生面团溜进

那我们称为夜的

美好的烤炉,

因此在早晨

像两条完好的

金色面包

醒来!

大天平

过秤间里

重要的东西就是

旧时的砝码

(伴随着我)。

那就是它们在地板中央

占有一席之地的原因—是

它们在

衡量和决定

货运费将是多少。

当我搬动一袋袋和一筐筐苹果

我就准确地感觉到

它们有多重,

可是它们不得不过秤

因此天平才能得出自己的判断。

我们达成协议—我和天平;

我增添砝码;

我们几乎达成

一致—它们倾斜

我点头,

我和天平都表示:

“就这样。”—极少量差额

并没让我们烦恼。

天平生锈,我的

后背僵直,

不要紧,砝码轻于

我正在称量的思想。

有时,我注意到人们怀疑

我的数字是否正确。

人们很奇怪。

如果他们卖掉什么

就想要它重;

如果他们运送什么

就想要它轻。

有一天,一个法官来到这里;

他也在思考天平,大概

他在思考自己得称量

什么东西。

我说:“没有配药师的天平,”

但我确实想起我曾在一家金店

见过的天平。

那金匠用镊子

来称量砂金。

我也思考过法官

不得不称量的东西:

对与错,

判决与罚款,

生活与命运。

又有谁去检查

那些砝码

和那些天平?

你睡了多久?

你敢这样做吗—

睁开眼睛

四处环顾?

是的,你在这里,

在这个世界上,

你没有做梦,

这就像

你所见一样,事物在这里

就像这样。

就像这样?

是的,就像这样,

而非别样。

你睡了多久?

写给我的手指

哦,你们这些手指!

你们为冷酷的大脑和死尸

而不得不拼命苦干了

多少个时辰!

如果那时我没写作

你们就会开始低语。

那时的诗难道不美好!

那时你们在用火舌说话!

地毯

波迪尔,为我编织一块地毯吧,

用梦与幻觉来编织它,

用风来编织它,

因此我才能像贝都因人

祈祷时把它展开,

裹着它

睡觉,

然后在每天早晨大喊:

“桌子,准备好早餐吧!”

在寒冷的天气里

把它编织成披肩,

编织成

我的船帆!

有一天,我会坐在这块

地毯上,驶向

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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