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事件和糅合理论的英汉动补结构对比

翁义明，王金平

(1.中南民族大学 外语学院，武汉 430074； 2.华中师范大学 武汉传媒学院，武汉 430205)

一、关于动补结构

动补结构是由动词性成分和动词或其他谓词性成分充当的补语组合而成的语法结构模式。从结构形式上来看，动补结构体现为“动词+补充说明的结构”的组合，从语义上看，动词和补语之间形成一种补充说明的关系，这种关系包括动作行为的结果、程度、趋向、状态、评价等等。动补是人们生活中的基本经验在语义和语法概念上的投射和体现，它的形成丰富了人类语言的表达形式，强化了语言的表达效果。“动补结构”是人类基本活动经验的共同认知，它同时存在于英汉两种语言之中[1]，在英汉语言系统中一直是语言学家们关注的焦点。国外学者在普遍语法理论框架下考察英语动补结构的形成机制和语法意义，国内学者对汉语动补结构产生的时间和形成过程，动补结构的类型、性质及功能，动补结构的句法核心以及动补结构中补语语义指向等问题也都进行了大量深入的探讨。

二、事件结构和糅合构式的理论

事件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而语言中的事件是对现实事件的表征。[2]现实中发生的事件都有时间上的起始、延续或结束的内部结构，故而被称为事件结构。事件结构理论开始于对动词性质的研究，人们按照动词的时间结构及其所表达的事件性质将动词分为不同的类型。早期事件通常只指非状态动词，如Ryle[3]将动词分为事件和状态，Kenny[4]将动词分为状态、活动和完成，Dowty[5]把人类语言的动词分为活动、状态、完成和实现四类，Parsons[6]认为事件专门指有终结点的动词，Pustejovsky[7]认为人类自然语言的动词事件可以分类为状态事件、活动事件和变化事件三种类型，Talmy[8]从认知语言学理论出发，将语义范畴分为五大事件：运动事件、状态变化事件、时间描述事件、行动关联事件和实现事件等等。人们区分事件类型是希望用尽可能少的事件类型去识别所有事件，而语言上的事件组合一般有两种类型：包含单一事件的简单事件和由两个次事件组合而成的复杂事件。Bohnemeyer[9]等将包含两个以上子事件的复杂事件称为宏事件，具有这样的事件结构的句子称为宏事件句。一个复杂事件的概念结构可以通过多个次事件的概念整合而成，表现在语言世界里，整合过程最终导致一个新的句法结构的生成，这个过程就是糅合，形成的新的表达式就是糅合构式。

动补结构在语义上通常包含两个或以上的表述，它们分别是核心动词事件和补语成分事件，表示复杂事件的概念空间映射在表示动补结构的语法空间上，这个复杂的语法结构往往可被分解成多个简单的基本语法结构。句式的糅合现象具有人类语言的普遍性，英汉语中的动补结构往往只有从句式糅合这一视角才能得到合理而一致的解释。例如，“小明跑掉一只鞋”是由两个具有前因后果关系的次事件糅合而成，它们分别是“小明跑”和“一只鞋掉了”。英语句子“I hit the ball over the fence”包括“I hit the ball”和“the ball over the fence”这两个次事件。英汉语动补结构中都至少包含两个核心,或者说至少由两个事件糅合而成。

根据认知语言学的观点，包括动补结构在内的所有语言句法形成的过程都遵循这样的途径：事件结构—概念结构—语义结构—句法结构。由于人类的共同认知，英汉动补构式在以上四个方面呈现大体相同的特征。人类活动的每个事件结构通过概念结构和语义结构反映在语法结构上，反而言之，动补结构中的核心动词和后面的补语性成分的每个动作都会引发相应的事件，形成一定的事件结构。也就是说，英汉语言中的动补结构是由多个单个简单的事件结构组合而成的复合事件结构。人类语言的句法形成模式如图1[10]所示：

图1 句法形成模式

句法结构是事件结构在语言中的映射，语言内部结构的复杂性是外部客观事件复杂性的反映。将“事件”引入语法研究，从事件结构出发，注重事件结构与句子结构关系的研究方法让语法处理语义有了具体的操作对象。从事件结构的角度，结合句法糅合理论来研究英汉语中动补结构的生成过程不但是可行的，而且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三、英汉动补糅合构式的异同

为了更加详尽地举例说明英汉动补结构的事件糅合方式和过程，有必要先对客观世界的事件结构在英汉语言结构中的投射方式进行归类和描述。根据Pustejovsky的分类，自然语言的动词事件可以划归为状态事件、活动事件和变化事件三种基本类型，体现在英语里，三种不同的事件谓词分别是联系动词(如be)、实义动词(用do代表)、变化动词(如become)：①状态事件，如“The boy is asleep”(男孩睡着了),“Two cats are under the table”(两只猫在桌子下面)；②活动事件，如“Mary is playing tennis”(玛丽在打网球)；③变化事件，如“The weather becomes cold”(天气转冷了)。这种对从事件类型分类的方法基本符合汉语思维，只不过在汉语里，事件结构体现在句法结构上会显得更加复杂些，因为在汉语里，除了动词谓语句之外，还有其他事件谓词形式，包括形容词谓语句和名词性谓语句，如“小张推着车子”是用动词表达的活动事件，“教室宽敞明亮”是由形容词谓语句表达的状态事件，“老李武汉人”是名词性谓语句表达的状态事件。

动补结构在汉英两种语言中的相似之处主要体现在功能上，因为英汉语中的动补结构都分别由两个事件构成：核心动词事件和补充语事件。如：

(1)He threw the stone into the river.(他把石头扔进河里。)

例(1)中的英语动补复合事件由活动事件“He threw the stone”和状态事件“the stone is in the river”糅合而成。

(2)小姑娘哭湿了手绢。

例(2)中的汉语动补复合事件由活动事件“小姑娘哭”和状态事件“手绢湿了”糅合而成。

但是在核心谓词词性、补语结构类型、补语语义指向以及补语的复杂程度上，英汉动补结构有很大的差异。

从核心谓词的词性方面来看，英语动补结构的核心谓词只能由表示行为的动词充当，而汉语动补结构的核心谓事件词既可以是行为动词事件，也可以是形容词状态事件。如：

(3)The cat dragged the mouse out of the house.(动词核心)

(猫把老鼠拖出房子。)

(4) Tom painted the house red.(动词核心)

(汤姆把房子漆成红色。)

(5)妈妈晾干了衣裳。(动词核心)

(6)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形容词核心)

从补语类型来看，英语动补结构中的补语是表状态事件的形容词短语或介词短语，而汉语动补结构的补语既可以是状态事件也可以是行为事件，可以分别由动词、形容词、介词短语、名词短语和数量词短语等充当。[11]以下英汉分别举例说明：

(7)Jack pushed the chair near the table.(介词短语补语)

(杰克把椅子推到桌子附近。)

(8)Mather made the house warm.(形容词补语)

(妈妈把房子弄暖和。)

(9)小姑娘写累了。(形容词补语)

(10)我听懂了你的意思。(动词补语)

(11)我把小李锁屋里了。(名词补语)

(12)我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介词短语补语)

(13)孩子们每天打球两次。(数量词补语)

从补语的语义指向来看，英语动补结构中补语的语义只能指向宾语，比如例(7)的补语“near the table”和宾语“the chair”组成状态事件“the chair is near the table”,例(8)的补语“warm”也是修饰该句中的宾语“the house”，形成变化事件“the house becomes warm”。而汉语动补结构中的补语可以指向主语、宾语或动词本身，而且还可能出现由于补语指向不明而产生歧义的现象。例如：

(14)她学会了英语。

(15)孟姜女哭倒了长城。

(16)孩子们写完了作业。

(17)考察队员们骑累了马。

以上汉语动补结构中的补语语义指向各自都不相同，(14)中的补语“会”陈述主语“她”，(15)中的补语“倒”陈述宾语“长城”，(16)中的补语“完”修饰核心动词“写”，而(17)中的补语“累”既可以看成是陈述主语“考察队员们”，也可以看成是陈述宾语“马”，因而可以理解成两种不同的补语事件“考察队员们累了”或“马累了”。

从补语在句子中所体现的句法结构的复杂性来看，汉语中的补语要比英语中的补语更为复杂：首先，汉语中的补语既可以是词，也可以是短语，还可以是小句，而英语中的补语只能是词和短语；其次，汉语的补语事件和核心动词事件可以紧密糅合形成汉语中特有的动补式复合词；其三，汉语中有“把”字句、“得”字句和重动句等特殊动补结构形式，而这些句式在英语动补结构中是不存在的。以下分别举例说明汉语动补结构在这三方面的不同表现。

(18)改善人类生活条件。(动补式复合词)

(19)她玩腻了这种游戏。(补语由单纯词充当)

(20)摆放整齐这些书。(补语由合成词充当)

(21)把话说清楚明白。(“把”字句动补结构，补语由短语充当)

(22)一个小时的折返跑累得姑娘们直弯腰喘气。(“得”字句动补结构，补语由小句充当)

(23)孩子们写字写累了。(重动式动补结构)

四、结 语

本文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利用事件及糅合的基本理论解释了英汉语动补结构的形成过程和产生机制，分析了汉语和英语动补结构在功能上的共性和结构上的差异。分析认为，“动补结构”是人类基本活动经验的共同认知，它们的相同之处是：英汉语的动补结构中都至少包含两个核心,整个动补结构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个简单的事件结构糅合而成的复合事件结构，但是在核心谓词词性、补语结构类型、补语语义指向以及补语的复杂程度上，英汉动补结构有很大的差异。

参考文献：

[1]彭国珍.英汉结果补语结构中补语形容词的差异[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7(3)：48-54.

[2]ROSEN S T.The syntactic representation of linguistic events[M]//CHENG L,SYBESMA R.The 2nd state of the article book．Berlin:Mouton de Gruyter，2003：323.

[3]RYLE G.The concept of mind[M]．London:Barnes and Noble，1949:57.

[4]KENNY A.Action，emotion and will[M]．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3:128.

[5]DOWTY D.Word meaning and montague grammar:The semantics of verbs and times in generative semantics and montague PTQ[M]．Dordrecht:Reidel,1979:108-115.

[6]PARSONS T.Events in the semantics of English:A study in subatomic semantics[M].Cambridge:MIT Press,1990:136-138.

[7]PUSTEJOVSKY J.The syntax of event structure[J].Cognition,1991,41(1):47-81.

[8]TALMY L.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Vol. 2[M].Cambridge:MIT Press,2000：202-206.

[9]BOHNEMEYER J,ENFIELDN J,ESSEGBEY J,et al.Principles of event segmentation in language:The case of motion events[J].Language,2007,83(3)：495-532.

[10]罗思明.英汉动结式的认知功能分析[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09：137.

[11]王琼，伍雅清.汉英动结结构的比较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4)：1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