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新动向：退休不是“保险箱”

钱昊平+吴诗航

退休两年之后，王光荣任内违法违纪之事东窗事发。今年5月29日，杭州市纪委宣布，杭州市政府原副秘书长、钱江新城建设指挥部党委书记王光荣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官员退休后仍被查，说明反腐没有禁区，退休也不是保险箱。”中纪委研究室原副局级纪检员邵景均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新一届中央主要领导在中纪委全会上说过，在追逃贪官这个问题上，过了5年、10年、20年都要追，“这话当然也适用于退休官员”。

从公开报道看，党的十八大之后，被查处的退休官员显然超过以往。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2006年至今，各地、各级纪检监察或检察机关查处的副厅级以上退休官员至少有40人，其中2013年以后就有25人，占总数的六成。这25人中，有11人是2013年被查的，包括4名副部级干部。

今年前5个月，包括王光荣在内，至少已有14名副厅级以上退休官员被查处，其中不乏像湖南省政协原副主席阳宝华这样的部级官员。从退休官员被查处的人数看，今年的力度超过以前任何一年。

在既往被查的退休官员中，郑筱萸是唯一获死刑的副部级官员。在他之前，少有副部级官员在退休后被查。

2005年6月，郑筱萸从国家药监局局长任上退休。2006年，他的两任秘书曹文庄、郝和平相继落马，而两个人被查处时都还在位，分别担任国家药监局的司长。随着案件查处的不断深入，郑筱萸贪腐之事浮出水面，最终被法院处以极刑。

但郑筱萸被查并不是案件的终结——在查处郑筱萸的过程中，又牵扯出浙江省药监局原局长郑尚金的贪腐事实。郑筱萸曾在浙江工作23年，与郑尚金是老相识。据郑尚金交代，他利用与郑筱萸的关系，引见相关企业与郑筱萸相识，自己从中获取好处。郑尚金受贿68万元，后获刑4年，被“双规”时也已经退休。

《南方周末》记者统计发现，被查办的退休官员中，超过三分之一都是因为查办在职官员的案件时被牵扯出来的。

2011年，《中国国土资源报》原总编辑刘允洲因涉嫌受贿230多万元被查，从而“拔出萝卜带出泥”，带出国土资源部原副部长、党组副书记李元的问题。而李元在2008年已转任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受刘允洲案的牵连，李元被“双开”。

在退休官员中，吉林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米凤君的落马很具有戏剧性。据公开报道，他是在宾馆嫖妓时被办案人员带走的。生于1942年的米凤君，于2008年1月退休，被其落马的老部下——长春市委原副书记田忠供出。2009年，米凤君获无期徒刑。

湖南省纪委预防腐败室副主任陆群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很显然，查处退休官员不是近一两年才有的现象，过去一直在查，但最近一两年查处的数量远远多于往年也是事实。他认为，形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不难理解：因为很多退休官员都是查办在职官员时被牵扯出的，随着这两年反腐力度的加大，落马的在职官员更多，退休官员被牵出的概率当然也就更大。

2013年，国家发改委原副主任、国家能源局原局长刘铁男落马，已于2010年退休的国家发改委工业司原副司长熊必琳也被调查。刘、熊二人过去交往甚密，先后合著、合编过多本书籍。

今年4月29日，山西省纪委监察厅宣布，该省交通系统8名官员因涉嫌贪污、受贿被查处，并由此牵出原交通厅厅长王晓林的贪腐线索。现年67岁的王晓林被查时已经退休多年。今年2月，曾任国土资源部矿产开发管理司司长、矿产资源储量司司长的贾其海被纪检部门调查。公开报道资料显示，贾其海的落马，与2013年落马的陕西省政协原副主席、发改委主任祝作利有关系。

在邵景均看来，腐败都有潜伏期，对腐败案件的查处存在一定的滞后性，所以必然有一部分官员是在退休后被查处的。今年4月21日，在广州市纪委监察局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监察局副局长、新闻发言人梅清河表示，今年一季度广州全市查处的违法违纪案件中，案件的平均潜伏期长达8年以上。

在被立案调查的退休官员中，不少都是任期内已露出腐败端倪，有的已经被实名举报，是退休后被查的。

退休后最快被查的是郦华才。郦华才先后担任过杭州师范学院、杭州广播电视大学、杭州科技职业技术学院等多所院校的领导，在任期间已被举报。2012年6月18日，郦华才办理了退休手续，次日即被“双规”。经查，郦华才共受贿63万元。

2013年6月被“双规”的辽宁电视台原台长史联文，是2012年4月退休的，其在任时就有台内员工举报他的经济、作风问题。在史联文退休后三个月，审计组进驻辽宁电视台，审计出电视台广告部存在上亿元的亏空。2013年年初，网络有传言称史联文被“双规”，但辽宁电视台随后通过官方微博进行了辟谣。不料，端午节过后，有关部门宣布史联文被“双规”。

此外，2012年落马的福州市已退休的原副市长杨爱金、2013年被查的安徽省已经退休的原副省长倪发科，上级纪检部门都是在他们的任内就已经开始对其进行调查。

国家行政学院科研部主任许耀桐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与以前相比，现在不仅对在职官员的查处力度很大，对退休官员的查处力度更大。过去对退休官员相对比较宽松，或者说比较仁慈，有的稍微处理、警示一下就既往不咎了。但这种做法造成了一些“58岁现象”、“59岁现象”——有些人错误地认为，到了这个岁数，即便有些不廉洁行为，熬到60岁退休基本也就不会再被查了，所以有些人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在58岁、59岁时出事。

根据许耀桐的观察，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产生后，在多个场合表达了对腐败“零容忍”的态度——就算退休了也要进行清算，尺度收得更紧，力度不断加大。

随着反腐力度的不断加大，一些过去被“放过一马”的退休官员也在劫难逃，今年3月被调查的广东省茂名市政协原主席冯立梅就是此类。

冯立梅在2012年退休。他在任期内喜欢与矿山老板、地产商等企业家结交，并擅长在官商之间牵线搭桥。2009年到2012年，随着两任茂名市委书记的相继落马，茂名官员贪污窝案爆发，当地官场几近瘫痪，相关部门只能采取“办案”和“挽救”并举的做法，以实现茂名的平稳过渡。

根据2012年3月广东省纪委的通报，当时共有24名省管干部、218名县级干部受牵扯，但最终被立案查处的省管干部只有19人、县处级干部只有42人。

省管干部中，冯立梅就是“五条漏网之鱼”之一。没想到的是，两年后，随着反腐力度的加大，中央巡视组又接到不少对冯立梅的举报，最终导致冯立梅在退休两年后被立案调查。

从被查办的退休官员的具体案情看，有些人不仅在任期内有不法行为，退休后仍然没有消停，还在利用原有的人脉和资源谋取不法利益。

今年4月15日，安徽省国土资源厅原巡视员杨先静受贿案开庭审理。据查，杨先静涉嫌受贿1700万元。63岁的杨先静案发时已经退休，在其退休后，仍然为请托人办事，借机从中获得好处，其中一笔就收了30万元。

同属国土资源系统的贾其海，也在退休后“发挥余热”。2012年，贾其海从国土资源部矿产资源司司长的岗位退休后，以“上海合作组织（中国）传统医学促进会”执行主席的头衔，在全国各地频频活动。所到之处，不乏省委常委、副省长级别的官员公开接见他。但所谓“上海合作组织（中国）传统医学促进会”其实是一家没有经过主管部门注册的机构，只号称是由一家投资范围涉及矿产资源、文化产业、中药制药等领域的企业发起。贾其海正是利用其以前的影响力，为这家企业“跑关系”。今年2月，贾其海被调查。

在广东省东莞市，废品回收乱局经常被市民诟病，不少“大户”靠不正当手段欺行霸市，垄断某一地的废品回收，曾多次被群众举报。2012年夏天，广东省纪委、公安厅、检察院联合行动，整治官商勾结，从而牵出已于2008年退休的东莞市政法委原书记高少鹏。高少鹏在任时包庇某商贩垄断了清溪镇的废品回收，2008年退休后，他继续利用自己在当地政法界的影响力，为该商贩提供各种帮助，并接受该商贩贿赂累计421万元。

在退休官员中，辽宁省阜新市委原书记王亚忱直接开办企业，并利用影响力操纵政法机关，打击合作伙伴。2007年，在退休9年后，王亚忱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

“反腐败不能分在职的和退休的。”国家行政学院科研部主任许耀桐认为，只要是有权力的部门，都要重点盯，比如有人事权、审批权的要害部门，无论在职的还是退休的，都要重点盯住，打击权钱交易。

不过，在中纪委研究室原副局级纪检员邵景均看来，就危害性而言，在职人员腐败的危害性要大于退休人员腐败的危害性，因而反腐的重点还是要着眼于在职人员，特别是那些有望被提拔、重用的人员。

（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