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对湿地的情义
2014-08-12杨雪
杨雪
5月的初夏,在微风的吹拂下,脆嫩的苇子弯下腰去,用刚抽出的新芽拨动一池清水,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成群的野鸭在水面上逍遥地游弋,显得悠闲自在;三三两两的鱼儿摆脱水草的纠缠,欢快地跃出水面。栖息在苇荡深处的水鸟被惊醒了。一只雪白的海鸥箭一般地冲上天空,在经过一个漂亮的盘旋之后又一个迅疾的俯冲扎向水面,敏捷地叼起一条光闪闪的鱼儿。苇荡里顿时沸腾起来,几十只大雁扑啦啦地振翅飞向碧蓝的天空……
一个摄影爱好者在频频按动相机快门之后,被眼前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深深陶醉了。他向一位背着渔具经过这里的当地人感慨:“老哥,这里简直就是鸟类的天堂啊!你们住在这里,比城市人幸福多了!”
那位当地人停下脚步,咧嘴一笑:“不敢说比城市人幸福,咱这儿就是个农村。但说句良心话,这块湿地能有今天,多亏了李老师!”
“李老师是谁呀?”摄影爱好者不解地眨眨眼。
“我们屯子的,李启文。” 当地人挥挥手,走了。
20年前,随着一场农业大开发的热潮兴起,萝北苇场湿地被划为“五荒”之列。很快,2万公顷湿地就有1.6万公顷以“宜农”荒地的名义对外承包,剩余的4000公顷湿地也被排干了水。随着拓荒大机械的推进,湿地群鸟悲鸣,一片狼藉景象。见此情景,苇场学校教师李启文的心也仿佛被划出道道伤痕。
从小生长在湿地的李启文最看不得湿地“受委屈”。那些日子里,他满脑子都是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湿地。和他一样难受的,还有那些视湿地为家的孩子们。课堂上,当李启文难过地说出这片湿地很快就要消失的消息后,好多孩子忍不住哭了。一个孩子边哭边问他:“老师,要是小鱼、小鸟都没有家了,它们去哪儿住啊!”
李启文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看到孩子们那期待的眼神,一个念头如同松明一般被迅速点燃了:“要给子孙后代留住这片资源!”
村民王永福听说李启文要带头抗拒湿地造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是真傻,放着安稳日子不过,偏给自己找麻烦。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可李启文铁了心,他气哼哼地说:“湿地不仅是鸟的家、鱼的家,也是我的家!”
为了让村民与自己一起合力阻止湿地开发,李启文挨家挨户讲环保知识,经常一讲就是大半天。因为对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注程度不同,一些村民并不认同他的观点。一次,李启文到一个准备参与湿地开发的村民家劝阻,可能是话说得有点儿重了,那个村民被惹怒了:“你这纯粹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并警告李启文,“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我告诉你,要是再来,别怪我拿刀捅你!”
李启文把脸一撂,挺起胸膛说:“要是捅我一刀能让你不参加开发,我认了!”他的这股子傻劲感动了那个村民。渐渐地,许多旁观者乃至起初不理解他的村民也加入了保护湿地的行列。
蛰伏了一个冬季,转年雪化,开发商的挖掘机又开始蚕食湿地。李启文领着几个村民来到挖掘机前,挥舞着手臂让机器停下来。可是,跟三米多高的大机械相比,他们的身影显得是那样渺小。眼看劝阻无果,李启文心一横、眼一闭,索性趴在挖掘机前,用身体阻止。几个村民也纷纷伏在地上,筑起一道人体屏障。在“有种你就从我身上轧过去”的呼喊声中,开发商不得不宣布停工。
暂时的胜利并没有让李启文感到轻松。为了促使被破坏的湿地恢复原貌,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上书国务院反映情况。
2000年4月,在参照《国际湿地保护公约》写好恢复萝北湿地的建议信后,李启文找到苇场乡的七个村委会主任,请他们跟自己联名上书国务院。听说李启文要带头“告御状”,村民议论纷纷:一个平头百姓给国务院写信,能管事吗?
“我看是白扯!” 一个村委会主任直言不讳。其他村委会主任也都犹豫不决。
李启文的傻劲又上来了,拍着胸脯说:“一切法律问题,由我自己承担。”说罢,郑重地在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眼见李启文这“舍得一身剐”的勇气,村委会主任们被打动了,都签了名。
最终,“御状” 告赢了——他们提出的复原家乡湿地的建议被国家有关部门采纳。2000年年底,中央一纸批文彻底止住了开发者的脚步。李启文带领苇场人保住了最后3000多公顷湿地,“苇场开发区”变成了“苇场保护区”。
这些年,随着湿地生态环境的日趋改善,李启文更忙了。游人观湿地,他当讲解员;学生来春游,他包吃包住。有人不明白他为何甘愿费心、搭钱。李启文答道:“湿地滋养了芦苇,这是芦苇对湿地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