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一晒就黑
2014-08-12赵应
赵应
我略知你一二
说一不二,一贯的
强硬作风,使我看不清你
多年后我们清洗着肺
直到世界在无穷中崩溃
那时你还年轻,甚至太年轻
说要为了一部医学大书晕眩这一生
说吃饭,穿衣,都不过是
有人从革命离开软组织,这一点
你远比我们更明白
所谓温暖就是水经过火焰仍冷峻燃烧
你的血液反复张贴,最终被人撕去
白昼的眼睛黑不过午夜的一半
像我这一生只能略知你一二
并且在那种节奏单一的悬念里
我从天桥上走过,无意中回头
云集更多好看的面具,天黑前失去心跳
猜你为什么还没有被大风吹走
而我生来残忍,残忍却不允许
我这样对你,这是为什么
我捂不住的耳朵
明明被你割掉,却照样迎着风
被处以一场火刑
余烬,看不完的歌剧
中国人的地图
小时候,我爱临摹父亲背上的一幅“地图”
作画一样,这些手指与背的配合
生动而形象
像母亲唱歌的嘴。一窝小麻雀的嘴,生腥、 怪异
它们齐心填充了我整个童年的黑暗
有些悲伤并不太尖锐
但它足以杀死一头大象
无助也无奈,更无任何先例参照
像这个国家的不幸
一切都原模原样地向后代们开掘。人的
世世代代的身体,吃奶长大的身体
而我毕竟不是他,不是生来
便背负着一个似鸡非鸡的图腾
每从地上抱起一个圆
就要担心是不是
有更多的圆遗忘了冷暖
头颅一晒就黑
一次性出现的奇迹就不再是奇迹
日落日出,父亲自然不会老实巴交地
独享两个儿子磕的响头
尤其是在黄昏
他更愿意用肉体生活,平静得
像一株夜里的水仙
那时县城的灯红
和酒绿,它们竞相跳跃着
又各自手持着我
在太阳底下它们很单一
父亲——简朴的头颅一闪而过
他说儿子,去干别的营生!
结婚,生子,要不负于任何人
不黑过一场大雪的洁白
不黑过半车烟煤抱成一团的温暖
不黑过自己的头颅,黑眼睛
男孩出幼
一个满眼泪水的男孩站在倾盆大雨中。
一部无名大书的作者——
在山西。一处九十年代的农家院子。
一卷贴满黄白胶带纸的破旧炕席。
这是两个孤独的存在物一意孤行。
犹记得那一年大雪封山——
一家三代在日影西移中看见黑旋风高速掠过 荒野。
父亲说:一定要走出这大山!
爷爷说:娶个外地媳妇回来!
游园会
我们无声地看了一会儿河流
河流夜观星象,问我国富民强是什么
大同世界早已被阳光洞穿。你望见长城内外
一口口大铁锅正急遽飘过公社的羊群
它们告诉我心胸狭小的人只会歌颂大晴天
有些事,我坦言自己得在马厩才能想起
好比说小丑爷爷是个歪嘴,那些年
他却为何动不动就抬手打翻一盏盏煤油灯?
(这时西阳坡上忽有一人狂奔而过
小杏树们摸上去极冷,众鸟妖娆)
究竟是什么构成了这巨大的悲伤
昨夜无端在梦中向我释放?
而我躲在父亲借来的一支土枪背部
悠然中看见南山最高处的信号塔轰然倒下
好了,现在就由我来跟你谈谈我那
一千零一夜的情史吧,它是怎样虚幻地建立过
又在怎样的星月浮沉中高调坠入
最后的虚空。原生,孤独,无人惊扰
对话因隔阂而中断。终有人掐掉电话
我们只是无声地看了一会儿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