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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欧阳玄的传记作品特色

2014-08-07周小春

2014年15期
关键词:传记

周小春

摘要:欧阳玄是元代著名的史学家,毕生致力于元代的官方历史编撰工作。他对元代史学影响深远,可当之无愧地跻身历代史学家之林。但较之同时代的文士史家,其私人的传记作品数量却不多。本文将研究的视角聚焦在欧阳玄为数不多的私人传记作品,希冀通过这些传记作品的挖掘和研究,来窥探欧阳玄传记创作的传主选择特色以及艺术特色。

关键词:欧阳玄;传记作品;特色研究欧阳玄(1283—1357),字原功,潭州浏阳人,元代著名的史学家、理学家和文章大家。他出生于一个世代业儒之家,曾祖、祖父、父亲都为是儒学大家,浓厚的家学渊源对欧阳玄一生的学行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延祐二年(1315年)中进士,后经元代著名文臣虞集举荐如中朝为国子博士,历官四十余年而登上了元代文词之臣的最高地位。欧阳玄在史学方面成就卓著,主编过《宋史》、《辽史》、《金史》的撰写以及《四朝实录》。此外,还编撰过《经世大典》、《太平经国》、《至正条格》等。可以说元代中后期的重大史学工程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为元代的史学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但纵观近年来对欧阳玄的研究,都集中在官修史学上的思想和成就,或诗文理论或文本的研究等。诚然,欧阳玄作为元代中后期官方史修方面的巨擘人物,他与元代史学之间存在巨大的关联,但也往往因为被放置在群体的传记创作之中,其个体传记创作的个性特征和风格容易被泯然于众。因而,深入分析和研究欧阳玄的传记作品,具有一定的意义。其一能从中发现欧阳玄独树一帜的传主特色,即“崇道德而黜功利”,重视传主的道德风尚,极力传人物生平之道德事迹;其二揭示欧阳玄传记作品“尚实求雅”的艺术特色,这是整个元代中后期文坛普遍追求的文风特色,也是欧阳玄深厚的理学涵养所外化的结果。

一、欧阳玄传记作品的整体分析

所谓传记,正如明代史学加徐师曾所言:“传者,传也,纪载事迹以传于后世也。”因而,其核心应当是传历史或现实生活的其人其事,包括墓志铭、行状、碑文、神道碑等各种文体。从这个标准来梳理欧阳玄的传记作品,目前统计共有51篇。相比较同时代的史学家如虞集、苏天爵、揭係斯,他显然不是高产型的传记家。据统计,与欧阳玄同时代的史学家的私人传记作品数量都十分可观,如虞集的传记作品就高达一百七十多篇,揭係斯也有一百四十多篇。究其原因,这可能与欧阳玄长期身为文臣之首有关。相比较其他同时代的文臣学者,欧阳玄在长达的四十年的宦途生涯中,在朝之日有四分之三,晚年几次欲致仕归老未能成行,皆因元代君王对他的器重和信任不能放行。身在魏阙之下,位高权重,自然公务繁忙,不似其他文臣学者个人闲暇时间多,有更多的传记创作时间。其次,目前欧阳玄今仅存十五卷的《圭斋文集》,其余如《铅中》、《驱烟》、《强学》、《述直》等共四十四卷的文学作品都毁于战火。而这些轶失的作品是否包括一部分的传记作品就无从得知了。

经笔者的统计,其中墓志铭19篇,神道碑12篇,碑文10篇,传6篇,祭文2篇,哀辞1篇,阡表1篇。由此可见,在为数不多的51篇作品中,数量最多的体例作品分别是墓志铭、神道碑和碑文,而其他体例如传、祭文、哀辞和阡表非常少。据元史本传载:“海内名川大山,释老之宫,王宫贵人墓隧之碑,得公文词以为荣片言只字,流传人间,咸知贵重,”可见欧阳玄在元代时人心中地位甚高,大有洛阳纸贵之趋,这自然与他权高位重分不开,众人皆以得其文词为荣;其二也是欧阳玄文才深蕴所故。在修史中无论是“论、赞、表、奏皆由公属笔”,可见在撰写墓隧碑文上,欧阳玄的文章功底之深厚。且加之他位高权重,由他代为写的墓隧碑文,自是门楣有光,流芳后世。因而,无论是名臣权贵,还是文人雅士,皆希望由欧阳玄代写墓隧碑文。因此,欧阳玄的墓志铭作品是最多,其传主身份也是非常广泛的,既有达官贵人,也有乡绅儒士。其三,神道碑数量突出,是在墓志铭之后,其传主身份都十分显赫,不是武官勋臣就是翰林文臣。其四,碑文和传则是专门为政绩突出的官吏和学术突出者所作。至于祭文、哀辞、阡表数量最少,而传主身为多为欧阳玄的至亲好友。

综上所述,在欧阳玄的传记作品虽数量不多,但传记内容还是十分丰富,各种体例都有,传主阶层广泛多元。欧阳玄又是以“事实不妄”而著称,因而这些传记作品多能有补史传之阙之功。

二、传主选择特色——“崇道德而黜功利”

传主是传记中中的核心主体,每个传记作家在传主的选择上都有自己的选择尺度。因而,传记作家本人的品性和价值观决定了在传主选择上的独特性和外化性。欧阳玄出生于世代业儒之家,祖辈和父辈都是以传承儒学大业为己任。其在这样的家庭教育和熏陶之下,欧阳玄自然是“伊洛诸儒源委”。后又得到元代“北山学派”理学家许谦的真传。理学成为欧阳玄的思想信仰,“无一民一物不被道之泽”。特别是在对历史人事做出价值价值判断时,都透着道学和道德至上的思想观念,“矧先儒性命之说,资圣代表章之公。先理致而后文辞,崇道德而黜功利。书法以之而矜式,彝伦赖是扶匡。”因此,欧阳玄在传主的选择上,“崇道德黜功利”也成了一大特色。入传的人物尽管身份阶层迥异,但他们都符合道德至上的原则,或忠义骁勇者,或儒者高士,或政绩突出的官吏。

首先是选择忠义骁勇者。“忠义”是人的最基本的道德价值,也是传统儒家思想的核心之一,是“道之大者”,特别是在宋元理学之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历来忠义者都会受到传记家的重视。在欧阳玄的传记作品中,忠义传主的选择往往是那些元代骁勇善战的爱国武将勋臣。因而,这类忠义传主者除却忠义爱国之外,还有元王朝游牧民族骁勇善战的独特品质。因此,这类传主的传记数量较多,神道碑、墓志铭和碑文等体例中都有所涉及,且撰写的动机也多有政治意识形态的意味。比如《忠武王公神道碑》、《江陵王新廟碑》、《张将军祠碑》等。在选材上都以突出传主的忠义爱国、英勇善战的品质为主。如《江陵王新廟碑》选取了元代功臣阿里海牙在元世祖征宋统一全国中的英勇事迹,“阿里海牙以偏师捣江陵,既而拔之。出是进兵溯洞庭,薄长河,遂平湖湘,声震南海……”在撰写过程又着重突出他仁爱之本性,如阿里海牙率兵攻破潭州后,极力反对元军屠城杀民之行径,而下令抚慰民心,开仓赈粮。当然,除却凸显这些武将功臣的不朽军功,欧阳玄笔下也出现了他们由“武”向“文”的时代变化特征,如《元故翰林学士逢大夫知制诰同修国史贯公神道碑》,传主贯云石即为阿里海牙之孙,是典型的将门之后,“神采迥异,年十二三臂力绝人,善骑射……初袭父爵……退之于文士徜徉佳山水出,倡和终日,浩然忘归北。”很显然,这里折射出了元代民族大融合之下所出现的汉化现象,也暗示着汉文化强大的辐射能力。

其次是选择儒者高士。在欧阳玄的传记作品中,这类传主是最受欧阳玄重视的,也是篇目最多的。身为一个世代儒学影响并始终以理学为学行原则的汉人,欧阳玄内心还有强烈的文化地缘情结。这可以从他生平广泛的交游中可窥见一斑。他不仅与同在魏阙的奎章阁文臣深交密切,如虞集、苏天爵、揭係斯等学者史家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而这些当时学术文化界领袖人物在理学经术方面都深有造诣。如虞集就被欧阳玄称之为“资质之粹,学识之正”、“公之为学……必本与天理民情之实”、“公之立言,无一不本于道也。”在撰寫揭係斯的墓志铭中,欧阳玄备述了其将“讲经作史”为毕生的功业,并推许他为“古今良史造物忌,予夺是擅万世”。除却选择这些富有盛名的学者大儒之外,欧阳玄也将撰写的目光投向了那些隐没在山林的高人隐士。如《元故隐士更斋先生刘公墓碑铭有序》、《元故隐士庐陵刘桂隐先生墓碑铭》、《居士欧阳南谷墓碑铭》、《曾秀才墓志铭》等等。作为一个传统儒家学者,欧阳玄既有宋元理学家的坚持和笃定,终身以“崇道德而黜功利”为学行原则,但却没有一般理学家的迂腐和执着,他对入世与出世问题抱着的是“从道不从君”的看法。而所谓“道”除却是理学道德之外,更有安身立命的“自道”,即保持自我道德上的自主性,也是“黜功利”的表现之一。因而在对高士隐者的墓志铭撰写中,欧阳玄就曾高度赞扬其遗世独立的个性精神,如在《元故隐士庐陵刘桂隐先生墓碑铭》中就曾赞扬道:“先生之德,不为世俗之所摇曳,不为风声栖习之所沦染,卓然以重厚醇雅……”

其三选择政绩突出的官吏。在欧阳玄的传记作品中,还有专门撰写政绩突出的官吏作品,这些作品数量岁虽不多,但也是从中发掘鲜为人知的史料。欧阳玄在为这些官吏作传时,极力突出他们身上立身清廉、正直不阿、为民请命的品质。如《太中大夫京畿都漕运使王君去思之碑》中,传主王去思身任职漕运使两年,就取得“食廪充实,国用以赢”的政绩,因而欧阳玄才“录其善政”,“石以遗后”。在具体描写王去思政绩事迹中,重点选取了他如何整治下吏和漕运、为民谋福的善政,突出其不畏权贵、秉公执法、清俭立身等品质。而《元故朝散大夫敛太常礼仪院事宋公墓》中同样突出了传主宋云举“理民专务德化,不事鞭朴,民有诉讼,徐以理譬解之”。欧阳玄除了为这一类政绩突出的官吏作传之外,他还注意一类特殊的“官吏”群体。如在《元赠效忠宣力功臣太傅开府仪通三司上柱过追封赵国公谥忠靖马合马沙碑》中,传主马合马沙为西域大食人,官职为“领茶迭而局诸色人匠总管府达鲁花赤”,掌管宫廷建筑。而他的父亲黑迭儿也是一位宫廷建筑师,曾负责设计元都的宫殿城郭,因“受任劳勤,夙夜不遑”而“宠遇日隆”。[11]这对父子在元朝建史中所占的地位应该很重要的,但在元史中却并无记载。可以说,正是欧阳玄的作传,方能使这个家族不被堙没在历史的尘烟之中。

综上所述,欧阳玄“崇道德黜功利”的传主选择原则,无疑是其深厚的理学涵养和史学观念的体现。秉承这种选择原则,传主类型无论是忠义骁勇者、儒者高士还是政绩突出者,都能从他们身上发掘理学所张扬的道德风尚。这些传主既被定格在历史的长河中,勾勒出了元代时人的精神风貌,更重要的是为后人留下了生动的写照,弥补了官方史书的不足。

三、艺术特色——尚实求雅

欧阳玄在诗文方面享有盛誉,在元代文坛上使其有“一代宗师”之称。明代宋濂在《圭斋文集序》称之:“文意雄而辞赡,如黑云四行,雷电恍惚,而雨雹飒然交下……及其云散雨止,长空万里,一碧如洗,可谓奇伟不凡者矣。”[12]总体而言,欧阳玄的文风特点可概括为“尚实”和“求雅”。所谓“尚实”即欧阳玄行文以“事实不妄”著称,尤能据事直书,不夸诞浮饰。而欧阳玄本人对“尚实”就十分推崇,认为“诗道贵实,唯实乃有佳处可传”,对元代“情患不信,故其辞不诞而唳于事,即避而窒于理”而多有不满。而所谓“求雅”则是欧阳玄倡导雅正文风。元中期文风整体为为平易正大、雍容雅正。正是在这样时代风气的影响之下,再加上欧阳玄深厚的理学涵养,他则形成了“舒徐和易”的文风。

欧阳玄“尚实求雅”的文风追求与传记作品创作尚实求真是不谋而合的。传记文学向来以叙述真人真事为主,史学家历来要求作者的感慨、情志和见识不能在传记中直接暴露出来,而且不能在传记中大发议论。要如司马迁一样寓论断于叙事之中,而不是直抒胸臆。当欧阳玄为许衡、赵孟頫、贯云石、虞集等著名文臣所撰写的神道碑,他力求爬梳人物详尽而真实的事迹,以充沛的情感和客观的态度来还原历史中的人物,塑造典型的形象。如在《元故奎章阁侍书学士翰林侍讲学士通风奉大夫虞雍公神道碑》中,面对虞集成就斐然的一生,欧阳玄在取材上求真而不求多,而一人物事迹或是详尽向其求证真伪或是自己与其共同经历过的,力求以呈现一个最真实而鲜活的虞集形象。在评价虞集历史功过时,欧阳玄据以事实,予以真实评价。

而在传记作品的语言方面,欧阳玄也深有自己独特的一番见解。他很是欣赏虞集文章语言“深厚悠长之味溢出言表”的特点。而这种语言特色无疑是以学问为根基,才能呈现出平淡之中自有绚烂的气象。因此,欧阳玄也有意识追求这种语言风格,藏神妙于平淡之中,寓深厚于言辞之间。而形成欧阳玄传记作品“舒徐和易”的语言特色。在诸多的传记作品,常可见看似对人物描写的笔墨不多也不浓,但实则深蕴作者的思想情感,尤其是每位传主后面附上的铭文,追求平和温雅而不煽情夸饰,读来“哀而不伤”,感伤淡淡而绵长。

最后,在传记作品的写作方法上,也继承了传统史家的笔法。即以记叙为主,间杂议论,在展开正面叙述的同时,善于运用细节和侧面描写来突出凸现人物的个性特征,填充人物形象的丰满。如《文敏公神道碑》,为了突出赵孟頫人格才华的卓尔不同,欧阳玄特别援引元成宗与侍臣的一段对话,借成宗之口将赵比作唐代的李白、宋代的苏轼,归纳出他不同于常人的七个特点:一、帝胄之后;二、仪表修美;三、博学多闻;四、操行纯正;五、文词古雅;六、书画绝伦;七、旁通释老。这就使读者在了解赵孟頫须生平的同时,也能从侧面获得一个比较完整的赵孟頫形象。总之,作为元代中后期的文臣之首的欧阳玄,他的传记作品创作体现了出其独特的个人风格和学术渊源。无论是在传主选择特色上还是艺术特色上,都不离欧阳玄深厚的理学涵养渊源。由于目前对欧阳玄的传记作品研究都是杂糅在其散文创作研究中,其传记创作的特色往往被掩盖其中。因而,对欧阳玄传记作品仍是值得继续深入研究的部分,无论是对揭示欧阳玄个人的传记特色还是勾勒元代时人的精神风貌,都有史实补阙作用。(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参考文献:

[1](明)徐师曾著;罗根泽校点.文体明辨序说[M].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第153页

[2]宋濂等撰.元史•欧阳玄传[M].第六册,第3367页,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

[3]危素撰写;李修生等编.圭斋先生欧阳公行状.全元文.第48册第401页,凤凰出版社,2004年

[4]李修生等編.全元文[M].卷一〇八九,第34册第612页,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

[5][6][7][8][9][10][11]同上,第651页、第654页、第722页、第713页、第757页、第760页、第748页

[12]欧阳玄撰;陈书良,刘娟校点.《欧阳玄集》[M].第2页,长沙:岳麓书社,2010.9

[13][14]]欧阳玄撰;李修生等编.惟实外集序.全元文[M].卷一〇八九,第34册第450页,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

[15]李修生等编.全元文[M].卷一〇八九,第34册第642页,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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