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刃上行走
2014-08-06程川
程川
子.
二十岁,四年文字生涯,剩下十六年,恰好文龄的四倍,感谢生命,虽然尚未达到功德圆满的地步,但在这短短的四年里从中受益匪浅,如同在刀刃上行走日子,远比那平庸寡味的十六年来的突兀、空灵,让人切实感到措手不及。
丑.
什么都在变,万事万物,唯一不变的就是文字。三国魏时的小楷,现在我仍旧喜欢拿出来慢慢拼凑,在一个春风和煦的农家小院,或者淫雨霏霏的陕南一隅,看着手中的历史慢慢融化,缓缓流进心田,那种感觉像是寒冬腊月温着一壶浊酒,门外朔风凛冽,我一个人的江山,有了炊烟从此便算是有了一重人间。
寅.
走了很远,远到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该停泊在哪条河、哪面江。而这条路到底通向哪里,没有人知道答案,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会去哪里,如一株被风打散的蒲公英,脚下的土地不真实,只有四面八方的风才是自己的,却往往要面临着冷暖自知的境遇。
卯.
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被江湖术士给骗了,白白流了一个月的汗。
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欺骗了你,这个虚伪的家庭以及伪装的恩爱,迟早会纸里包不住火,二十余载的相濡以沫,现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哭诉的人。这个空间过于局促。
直到突然有一天,父亲不再给我说他的状况,他口中的江南成为一个人的秘密,就好像天生聋哑,从未开口说过话,从未对痛做到静心来,只是那么慢慢地恐惧爱和被爱,几乎快要萎缩成深秋一根蓬松的稻草。
辰.
窗外的阴雨持续了一个月,这是小学五年级时的场景。
天黑的时候父亲去割红薯藤,高大的椿芽树被风追的抱头痛哭。沿着泥泞的小道,我赶着最后一股瑟风悄悄躲到木头床上,钻进潮湿的被窝,一生最为温暖的地方。甚至没有一盏吱吱燃烧的煤油灯相伴,没有一个可以反复咀嚼的故事,就像没有一个可供怀念的人。
巳.
去检查眼睛时,指数又上涨了,双眼合起来一千、百度,默默无闻。似乎只有专业数据才能窥见它的变迁,无常,反复,套用一层禁锢之后反而变得越发明亮。
中途换过三次眼镜,第一次是塑料结构,第二次是钢架结构,现在是钢架加塑料,不管戴怎样的眼镜都改变不了近视这个事实。更加漫长的岁月里我不得不带着这种符号穿梭于校园、乡村、闹市,再从农村到城市,从夜晚到白昼。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长成半包围的少年,它见证了我的一切,包括隐私、疼痛、喜悦,给予适当的勉励、打击、漠视,成为我一生也挥之不去的财富!
午.
当我发现好多失去联系的人突然有一天再次出现,我会打着手电仔细核对他们的面貌、生平、籍贯,确信他们就是再一次确信我们自己,正如迟子建在一篇散文中描述的“我今后必须还要走我们曾走过的街道,还要去我们曾去过的商场,还要到我们曾举杯共饮的餐馆,我不能把这曾十分熟悉的日常生活统统排斥在我的未来生活之外,这不现实,也不人道”。
未.
过年回家的时候一位老妇人用掉光牙齿的嘴巴喊我乳名,漏风、消瘦,似乎印证了我这一生原本该有的面貌,我不知道怎样回应她,离家太久就没有家了。自此我对我的身份感到怀疑,一个简简单单的乳名将我打回原形,什么都不是,如同一茬结穗的庄稼错过了短暂的秋收期,我羞愧自己的沧桑,怎么也抵不过一个农家妇人索然无味的三言两语。
申.
好友为毕业工作的事烦忧,而不是文字,为生活添油加醋是我们的强项,但为了融入生活,我们却时常不得不钻进坟墓中掏出皑皑白骨,为这一把熊熊大火釜底抽薪,掏出自己的信仰,出卖,并学会去讨价还价。
酉.
人这一辈子注定匮乏好多东西,喜怒哀乐,注定只懂影子的悲伤。我可以用年轻来形容我的现在,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还会不会这样认为?如影随形!我相信自己的影子,天明的时候消失,我们也可以视而不见,只有周遭暗下来,它才会陪伴我们,一起衰老,佝偻,枯萎,直到我们渐渐也被这个陌生的世界视而不见。
戌.
人生中的很多个阶段我都喜欢独处,喜欢一个不发音的字母,喜欢一条河、一块石头,喜欢被一群人搁在阴暗的角落,那里有人们忽视的缝隙,壁虎常常游寄在那块疆域,那里还有一道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墙角的三维空间里,我将它命名为另一个自己,模糊,木讷,但绝不同暗夜混为一谈。
亥.
感谢活在文字里的这么多新朋老友,感谢陕南,感谢源源流淌的玉带河,感谢不加渲染的痛,感谢身边我爱的以及爱我的人,感谢我出生于上世纪变革的梦境中,这种命错过了这个时代,我们将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