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学习者对话题兴趣度和重要性认知的调查研究*

2014-08-03郑家平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感兴趣汉语学习者

郑家平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速成学院，北京 100083)

一、引言

(一)任务式教学法与话题选择的关系

在“汉语国际推广”的大背景下，如何更快、更好地提高学习者的汉语交际能力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突出问题。区别于传统教学法，注重在真实语言环境中运用语言的“任务式教学法”为解决这一突出问题提供了好的方法。

“任务式教学法”作为一种基于任务或以任务为基础的语言教学途径，特别强调以任务的设计和完成为中心来组织和安排教学，让学习者在做事情的过程中学习和使用语言。因此，任务设计的好坏会直接影响到任务式教学法的课堂教学效果。设计任务必然首先涉及任务话题的选择，好的任务话题必须要能体现学习者的生活经验，反映学习者的认知水平，要从学习者的需求和兴趣出发，否则将无法激发学习者的学习积极性，学习者不愿意参与任务，也就谈不上在完成任务中创造性地使用语言了。[1]

(二)汉语教学领域关于话题兴趣度和重要性的研究

目前，在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领域中，关于话题选择的研究，多集中于教材研究领域，大多数从教材已选的话题出发，考察这些话题是否符合学习者的学习需求。

陈莹(2000)在统计了《口语课本》和《高级汉语口语——话题交际》两部高级口语教材的基础上，发现从话题类型看，两部教材的话题都集中在婚姻家庭、中国社会热点问题、中西文化和国际普遍问题四大方面,此外，课文内容有较浓厚的政治色彩和比较鲜明的地域色彩，而这些中国社会的热门话题并不是学习者感兴趣的热门话题，并且其中的很多话题学习者在生活中都很少有机会谈到，因此也很难提起学习者的兴趣。[2]罗青松(2005)考察了3套在英美地区广泛使用的教材，这些教材的共同特点之一就是以话题为主线进行编写。结果发现，以话题为主线使得教材在内容选择、语言层次以及对社会环境的适应方面都表现出很大的灵活性。[3]还有一些对教材话题的研究，研究者普遍认为，教材中的话题陈旧、缺乏时效性，很难引起学习者的兴趣，且实用性也不强。[4]

目前，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领域关于话题选择的研究，多数是从教材出发的话题有效性研究，不能满足任务式教学话题设计的需求。我们亟需了解哪些话题是学习者真正感兴趣并认为是重要的话题，从而根据这些任务式的话题设计任务式教学，并指导教材编写。

二、调查目标

在对汉语教师的访谈和对4种现行汉语教材(《新实用汉语课本》、[5]《体验汉语》、[6]《速成汉语基础教程》、[7]《发展汉语》)，[8]进行分析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从母语者角度出发觉得重要的或有兴趣的话题，与学习者自身感兴趣的话题往往存在很大出入。比如，中国人觉得询问对方年龄、家庭、工作等信息很重要，可是对一些汉语学习者来说，这些信息并不重要，他们也没有兴趣知道。因此，我们在制定具体教学计划和编写教材之前，有必要就任务式话题的重要性和学习者的感兴趣程度对汉语学习者展开调查。

我们希望通过大规模的调查，考察不同背景汉语学习者感兴趣的话题和认为具有重要性的话题，并考察二者的相关度，从而得出汉语学习者既感兴趣又觉得重要的话题，从而对任务式教学设计和教材编写提供一定启示。

三、调查设计

(一)调查内容

本项调查所要考察的是汉语学习者对任务式话题的感兴趣程度及对其重要性的认知。为了保证调查内容的广泛性和准确性，我们选取了目前国内外广泛使用的4套教材，并从中挑选出广泛使用的具有代表性的任务话题，然后参照国家汉办颁布的《国际汉语教学通用课程大纲》，对这些任务话题进行了分类，并根据汉语学习者的基本习得顺序对这些话题进行了分类，最后得到任务式话题共106项。

本次调查的问卷旨在考察学习者对106个常用汉语话题项目的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是否一致，及不同学习背景、学习需求对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的影响。

(二)调查对象

为保证本次调查具有一定的信度和效度，共发出180份调查问卷，收回有效问卷168份。其中学习者问卷141份，教师问卷27份。我们的调查将主要考察国籍因素、职业背景因素、学习等级因素、教学环境因素对学习者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的影响。基于可操作性原则，我们将上述因素进行了分类。

1.学习环境因素

第二语言习得研究表明，语言环境对目的语习得有着重要的影响。因此我们认为，是否在汉语目的语环境下学习，对其任务式话题的兴趣度和重要性认知存在着一定的影响，因此，我们将受调查者按学习环境因素分为目的语环境和非目的语环境两类。

2.文化背景因素

第二语言习得研究和跨文化研究都表明，文化背景因素对第二语言习得有重要的影响。[9]目前，在汉语教学领域，有相当一部分汉字文化圈的学习者，由于接受的文化与中国相关，因此在习得汉语的过程中，存在着一些有利条件，如日韩、东南亚学习者，及其他国家具有华裔背景的学习者。另外一部分学习者其文化和语言文字与中国文化完全不相关，因此，其汉语习得过程跟汉字文化圈学习者相比存在着一定的差异。我们将被调查者按照文化背景划分为“汉字文化圈”和“非汉字文化圈”，前者包括日韩等亚洲国家学习者及华裔背景学习者，其他学习者为“非汉字文化圈”学习者。

接受本次调查的汉语学习者共来自27个国家和地区，其中，汉字文化圈被试来自韩国、日本、新加坡、印尼、泰国等7个国家,“非汉字文化圈”被试来自英国、法国、瑞典、芬兰等11个欧洲国家，美国、加拿大、巴西、智利4个美洲国家和喀麦隆等3个非洲国家。

3.职业背景因素

近年来，很多具有职业背景的学习者出于工作目标而走进了汉语课堂。这些人对什么样的任务式话题感兴趣，以及他们认为哪些话题比较重要，哪些话题可以指导他们的在华/对华工作，这些问题需要我们尽快研究。因此，本调查将考察具有职业背景因素的汉语学习者与普通学习者对任务式话题的兴趣度和重要性认知的差异。

调查中共获得学习者问卷100份，具有职业背景的问卷共41份，其中包括：2位教师背景、1位公务员背景、24位公司背景，14位其他职业背景。

4.汉语水平因素

前期调查表明，不同水平的汉语学习者对任务式话题的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因此，我们将学习者被试划分为初级、准中级、中级3类。由于我们的调查范围较广，遍布国内外，学习背景也不尽相同，因此我们以学时等级作为划分学习者汉语水平的依据，即初级水平汉语学习者基本学时在1年以内；准中级水平汉语学习者基本学时在1-2年之间；中级水平汉语学习者基本学时在2年以上。

综上所述，本项调查研究要考察汉语水平、学习环境背景、文化背景、职业背景4项因素对学习者的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的影响。问卷回收详情见表1：

表1 调查问卷回收情况统计表(份数)

(三)调查方法

我们对国内汉语学习者进行了集中问卷调查，时间为30分钟；对国外汉语学习者的调查采取了电子邮件形式，要求限定时间内完成。被试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对任务式话题进行评分。

本调查问卷设计为每个任务话题的重要性和兴趣度设置了5个等级分数，从1分到5分，1分代表最不重要或兴趣度最低，5分代表最重要或兴趣度最高。被试根据自己的情况给问卷中的任务话题评分。我们要考察的内容包括：

学习者认为最重要的话题和最感兴趣的话题是什么？

学习者的重要性认知程度与兴趣度是否一致？二者一致性最高的话题有哪些？

公司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学习者在重要性认知和兴趣度方面有哪些异同？

学习者与汉语教师在重要性认知和兴趣度方面有哪些异同？

四、结果与讨论

(一)分析方法

我们采用了相关分析法分析学习者感兴趣话题及重要性认知度高话题的相关性；采用方差分析和T检验等方法考察上述4项因素对学习者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程度的影响。

(二)汉语学习者对话题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的相关性分析

我们对收回的141份国内外学习者的调查问卷(其中，北京语言大学的留学生问卷111份，国外汉语学习者的问卷30份)进行了统计分析，计算出问卷中106个话题项的得分平均数，并从中找出了汉语学习者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一致性最高的20个话题任务(表2)：

表2 汉语学习者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一致性最高的20个话题任务

由表2我们可以看出，学习者感兴趣并认为重要的话题多集中于基本生活交际范畴，即能够解决日常生活需要的话题，如看病、购物、交通。其次，学习者对表达个人情感或个人经历的话题比较感兴趣，并认为比较重要，如爱好、个人喜好、计划、陈述个人学习经历等。综上，我们认为，从学习者的角度来看，与生活和情感息息相关的话题，学习者更感兴趣，也认为重要性更高。

(三)汉语水平对学习者兴趣度及重要性认知的影响

本次调查共收回初级水平汉语学习者问卷70份，准中级水平汉语学习者问卷22份，中级水平汉语学习者问卷31份。通过统计分析，我们得出每个等级学习者认为最重要、最感兴趣的20个话题(表3)：

表3 不同等级学习者认为重要的话题及感兴趣的话题排序表

中级51.坐火车4.2563.用合适的方法表达同意和不同意的态度4.26666749.坐地铁4.2586.简单谈论电影、电视4.16666750.坐出租车4.2535.问答商品的价格4.06666763.用合适的方法表达同意和不同意的态度4.2516.谈论某人的爱好4.03333319.听懂医生的问题并回答4.16666730.谈论某个国家的饮食习惯4.03333344.说明换多少钱(外币换人民币)4.16666724.谈论日常饮食446.问路4.16666725.点菜443.说明存多少钱,取多少钱4.12536.讨价472.听/看懂天气预报4.12553.买票453.买票4.08695755.预订机票、车票等456.预订宾馆房间4.08333362.表达喜欢和不喜欢的情感462.表达喜欢和不喜欢的情感4.08333385.简单谈论音乐、舞蹈425.点菜4.04166756.预订宾馆房间3.96666748.坐公共汽车4.04166711.说明某人的性格特点3.93333358.办宾馆入住及退房手续4.04166746.问路3.93333347.给问路的人指路452.坐飞机3.93333355.预订机票、车票等450.坐出租车3.86666761.投诉有问题的服务460.提出一些服务要求3.86666765.问答计划464.问答时间和日期3.86666766.提出请求466.提出请求3.866667

由表3可以看出，初级水平学习者认为重要和感兴趣的话题主要集中在个人信息、爱好特长、身心健康、饮食、问价购物、银行、旅游与交通、态度与情感、计划、社会交往等与生活密切相关的方面。

准中级水平学习者认为重要和感兴趣的话题跟初级水平学习者差异不大，但是在有些话题上更加深入，例如：饮食方面除了外出就餐还关注食品饮料；旅游与交通方面增加了酒店服务；货币不仅限于说人民币的钱数还想知道各种常见货币的名称等。

中级水平学习者认为重要和感兴趣的话题除了准中级和初级涉及到的，还增加了气候特点和文学艺术方面的话题。这反映出中级水平学习者随着汉语水平的不断提高，不满足于基本的生存和生活话题，希望进行更多思想层面的话题表达。

(四)对样本被试的重要性认知程度与感兴趣程度的相关分析

为了进一步考察汉语学习者对任务式话题重要性认知与兴趣度的相关关系，我们从所有调查问卷中随机抽取50个样本，并对这些样本进行了进一步细致的分析。

1.样本中认为最重要的话题和最感兴趣的话题

根据对样本数据的基本分析(表4、表5)，问卷中33.3%的话题项目学习者认为最重要，有29.2%的话题项目学习者最感兴趣。

表4 样本学习者对所选项目重要性认知的基本数据分析表

表5 样本学习者对所选项目的兴趣度数据分析表

根据平均数，我们得出学习者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的话题各10个。其中，认为最重要的10个话题依次是：

50(4.5)：坐出租车

72(4.38)：听/看懂天气预报

1(4.33)：问答某人姓名

52(4.28)：坐飞机

53(4.28)：买票

55(4.28)：预订机票、车票等

56(4.28)：预订宾馆房间

57(4.28)：预订饭馆儿的桌子

63(4.28)：用合适的方法表达同一和不同意的态度

67(4.28)：征求意见

最感兴趣的10个话题依次是：

50(4.39)：坐出租车

57(4.33)：预订饭馆儿的桌子

52(4.28)：坐飞机

56(4.28)：预订宾馆房间

65(4.28)：预订机票、车票等

16(4.22)：谈论某人的爱好

55(4.22)：预订机票、车票等

49(4.17)：坐地铁

53(4.17)：买票

72(4.16)：听/看懂天气预报

由此我们可以初步看出，学习者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的话题同样是日常生活类话题，在上述话题中，有八项内容重要性与兴趣度趋于一致。我们将通过卡方检验考察学习者对106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的相关性，并得出二者一致性最高的话题项目。

2.样本中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的相关分析

我们对样本关于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进行了卡方检验。考虑到小样本的特殊性，我们采用了似然比卡方检验(Likelihood Ratio)，以.05为显著性标准。检验结果显示，除话题项目11、12、29、94、97显著性﹥.05以外，其他项目显著性均小于.05，可见，样本被试对本次调查中所选话题项目的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有很强的相关关系，这说明，被试对认为重要的话题项目同样感兴趣。

我们以.01为显著性标准，参照频率统计，得出被试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一致性最高的20个话题项目(表6)：

表6 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一致性最高的20个话题

由表6我们可以看出，样本被试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的话题主要集中在日常交际的吃、住、行等方面，如项目25、35、50、46、53、55、57、27、49、52、33、48、51；此外，被试对涉及到中国国情、文化方面的中国地理、民俗、成语等方面的重视程度和兴趣度也相当高，如项目71、103、81、95、104；涉及到商务和工作方面，只包括7和15，分别是谈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介绍工作经历。

(五)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在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方面的异同

为了考察公司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方面的异同，我们在所有被试中随机选取了18份普通来华学习者问卷，其中包括10份初级水平汉语学习者问卷，8份准中级水平汉语学习者问卷。

1.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在重要性认知程度方面的差异

为了考察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在重要性认知程度方面的差异，我们对二者进行了方差分析，以.05为显著性标准，结果显示，p﹤.05,两组之间存在着显著性差异。根据图1显示，普通来华学习者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的平均值明显低于公司班学习者，前者为3.72，后者为3.96(图1)。

图1 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重要性认知程度差异

2.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在兴趣度方面的差异

为了考察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对话题项目兴趣度的差异，我们对二者进行了方差分析，以.05为显著性标准，结果显示，p﹤.05,两组之间存在着显著性差异。根据图2显示，普通来华学习者对话题项目兴趣度的平均值明显低于公司班学习者，前者为3.61，后者为3.93(图2)。

图2 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兴趣度差异

3.公司班汉语学习者和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一致性最高的话题项目

我们对18位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对问卷给出的106项话题项目的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进行了卡方检验。考虑到小样本(﹤30)的特殊性，我们采用了似然比卡方检验(Likelihood Ratio)，以.05为显著性标准。检验结果(见附录一)显示，除话题项目1、9、13、17、18、19、20、25、31、38、42、43、44、46、52、53、55、56、57、73、78、80、84、85、86、88、89、91、92、93、95、98、100、101、104、105显著性﹥.05以外，其他项目显著性均小于.05，可见，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被试对本次调查中所选话题项目的重要性认知程度和兴趣度也有较强的相关关系。

我们以.01为显著性标准，参照频率统计，得出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被试认为最重要和最感兴趣一致性最高的话题项目31项(表7)：

表7 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与兴趣度一致的话题

通过分析我们发现，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认为重要和感兴趣的话题较公司班学习者更为广泛也更加深入，生活方面涉及到更多细节性问题，如39谈论材料的质量、40说明退货、换货原因等；国情文化方面，他们不仅关注中国，也关注自身国家的情况，如97说出自己的国家和主要城市的名称、99说出本国的经济情况。

我们将公司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进行比较，总结出二者都认为最重要并最感兴趣的话题9个(表8)：

从表8我们可以看出，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普通来华汉语学习者共同感兴趣的话题项目有49、50、51、58四项，集中在出行或旅行，7、15两项涉及到工作和日常交际，有一项涉及到中国文化。

4.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汉语教师在重要性认知程度上的异同分析

我们从所有海内外汉语教师问卷中随机抽取了15份问卷，考察公司班学习者与汉语教师对话题项目重要性认知程度上的差异。我们对两组进行了卡方检验，以.05为显著性水平，两组在话题项目2、5、8、13、19、22、25、28、29、32、34、40、43、60、61、71、72、73、74、77、79、80、81、82、83、85、86、87、94、95、96、97、98、99、100、101、102、106共38个话题项目上的P值小于.05，说明在这些话题项目上，两组存在着显著的相关性。而其他项目相关性不显著。根据频率统计及相关显著性P﹤.05的标准，我们得出公司班汉语学习者与汉语教师共同认为最重要的话题项目5个，分别是60、61、74、81、95。由此可见，汉语教师认为最重要的话题项目与公司班学习者认为最重要的话题项目存在比较大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