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妈妈——“海棠谈家教”之五

任海棠

儿子：

妈妈多想拿起电话向你说声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尽管我想那样做，但我没有超越自我。我在想，这对你也是个锻炼，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管别人有没有自我认识，有没有向你道歉，你都要尽快调整自己的情绪，做一个能快速让自己走出阴影的人。妈妈在为自己的不理智寻找借口，我不是个勇敢的妈妈，不能及时面对自己的错误而让你陷入恐慌之中，妈妈深深地自责，我是一定要向你说对不起的。

开学一个月，妈妈有两次在你面前情绪失控。

第一次是新学期开学没多久你生病。妈妈不想让你生病，知道秋天天气干燥，每天都提醒你多喝水，可你连水杯都不带，直到自己嗓子发炎，发烧休息，连着好几天爸爸妈妈都不得安生。妈妈一听到老师打电话说你发烧，让赶快到学校去接你，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因为刚刚上学走时，咱们俩因为带不带水杯的事儿争执过，你最终没带，并仰着头对妈妈说：“我一天都不用喝水！”妈妈那个气呀，当时强忍着没有发作。好，你终于生病了，这下妈妈可有了数落你的理由。回到家，妈妈就开始和你摆事实讲道理：“看看，知道喝水的重要性了吧？生病就是你不喝水造成的。”你据理力争：“不是不喝水的事儿，我只是头疼，和以往的感觉不一样。”我真想对你大发雷霆，最终还是用手指点了你的头，恨恨地咬着牙放过了你，你还哭着不服气。孩子，妈妈嘱咐你带水杯，提醒你喝水，只是要告诉你：一个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会照顾自己，不能成为别人的负担，尽可能少给别人添麻烦。妈妈爱你，但不能永远跟着你；妈妈爱你，但不能代替你生活。你必须为自己的健康负责，免得爱你的人操心，这是送给亲人最好的礼物。你烧得满脸通红，妈妈虽帮助你量体温，照顾你喝药，但没给你一个笑脸。我知道病中的孩子最需要的是妈妈的温暖和呵护，但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能及时调整。你含着眼泪睡去，妈妈坐在床边内心越发疼痛。孩子啊，妈妈点着你的头数落你让你难受了，妈妈表现出来的对生病的你的拒绝和不接受让你难过了，妈妈的表达方式让你不喜欢了，让你感受不到爱了……这是我在重复自己的童年遭遇吗？我清晰记得，我小时候腹泻，一夜拉了好几次，整个人都虚脱了。可是我要养育五个孩子的父母亲因为白天过度工作实在太累了，我第一次摇醒他们得到的只是一片“泻立停”，我再次摇醒他们得到的是一杯白开水，我第三次摇醒他们得到的是一句忠告：今后可别乱吃东西了。孩子，那一夜折磨我的不是病痛，而是孤独、冷漠，不被允许和不被接受。我的痛不在身上而在心里，尽管我从未说出口，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生病给爸爸妈妈找麻烦，他们不喜欢我生病，我要尽力做个不生病的孩子。年幼的孩子不能清楚地表达自我，但我知道我从这生病的经历中没有学会关怀和温暖，而是学习了坚强和冷漠。孩子，现在，当妈妈遇到你生病时，很自然地唤醒了儿时的记忆，让那缺少温暖和亲情的心灵创伤在你身上继续……当妈妈想到这一点，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是爱孩子的吗？为什么要用同样的方式重复伤害？我已经做了妈妈，可还停留在自我疗伤的阶段而未长大。孩子，此刻，坐在你的床头，妈妈从理性的角度剖析自我。请原谅妈妈的不成熟，请原谅妈妈的自私和狭隘。我必须先成长自我才能更好地做母亲，我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和缓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感受，这是珍爱自己，也是真爱孩子。

你特别爱哭，我受这问题困扰很多年。我最不喜欢你哭，特别想矫正你的这一个毛病。你一哭，我就想制止，你置之不理，我更着急上火，情绪失控的场面时有发生。

今天，是新学期第二次妈妈在你面前情绪失控。昨天，教练对你说，球房下午2点开始训练，你最好能准时到。可你昨天晚上11点才睡，小朋友每天需要9～10个小时的睡眠，你才睡8个小时，爸爸妈妈希望你中午能补上一小觉，这样下午精神更好。可你是个遵守约定的孩子，教练让下午2点到，你决定按教练说的做。不过，自己又需要睡觉，矛盾产生，你中午就开始不高兴，为要不要睡觉、会不会迟到而纠结。好不容易哄你睡下了，一觉睡到下午2点半，你一起床就又哭又闹，怪爸爸妈妈没有硬把你叫醒。妈妈实在不想和你发生战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和颜悦色对你说：“现在最好的补救办法就是赶快起床不至于浪费更多的时间。快点儿穿衣服吧！”你非但不听，反而在床上闹得更凶，哭着喊着责怪爸爸妈妈。妈妈最不能忍受你这样的态度，最看不得你掉眼泪，中午不知道因为什么掉眼泪，爸爸妈妈都没有理会，这会儿又开始了，越是时间紧，你越是消极，越是胡闹。妈妈感觉自己不能控制情绪了，赶紧离开了你的房间，希望你快点开始做事儿。谁知道，我又进房间时，你还在床上掉眼泪。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我修炼不到家，我开始发作了，火焰已经燃烧到极点，我顺手抓起你的小短裤朝着你甩过去，又想动手去拉你时，我强迫自己退到了床边。爸爸用眼睛制止了我，我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赶快出了家门。一下楼，妈妈就后悔了，我应该在你面前完成这个调控情绪的过程，让你从妈妈这里学到什么是成长。可是，我没能这么做，因为我还没有成长到那样一个理性支配行为的阶段。我给你的爸爸打电话，让他帮忙收拾残局，你毕竟是个孩子，你的情绪调控不好，我比你好不到哪儿去呀！我为自己情绪失控，对你造成伤害而深深自责。孩子，妈妈需要反思，为什么你这个爱哭的毛病老改不掉呢？为什么我一看你哭就怒火中烧呢？咱们俩这样对抗解决问题了吗？是不是妈妈生气强化了你这一个坏毛病从而使其继续发酵？我是不是应该冷静分析一下你的哭声背后有没有其他的心理需求？我是不是应该首先接纳你的情绪？我是不是要和你“同情”以让你获得心理安全？你原本只是为迟到而哭，到后来发展成：为妈妈不接受你的情绪而哭，为妈妈想方设法和你对抗而哭，为自己内心的孤独、苦闷、恐惧而哭……孩子，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好妈妈应该始终和孩子在一起，不只是在他的身边，更不是给他压力和对抗，而是尊重他的思维，尊重他的情绪，尊重他的排遣方式。我需要让自己站得远一些再远一些，认真地理性观察，真正去体认：孩子正经历什么？我要接受他什么样的情绪？我要弄清孩子的感受并和他“同情”，使他感觉有朋友在身边一起去经历这不一样的瞬间。我需要在孩子经历他人生成长历程的时候，放下自己想要孩子做什么的主导性，默默地观察，尊重并静静地陪孩子去理解、去度过。我应该爽快接受你爱哭这一个特点，无论你情绪多么不好，心气多么急躁，做妈妈的我不能生气。做一个好妈妈真的需要修炼，修炼到无论什么情况发生都不生气，修炼到忘掉自我只关注孩子的感受，修炼到无论有多少事儿压身都不心浮气躁。

孩子，原谅妈妈，我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爱孩子不是天生就会的，这是需要学习的，就像学习其他的知识一样，我们需要犯错和思考，需要指导和练习。令人高兴的是，这是妈妈最愿意去努力的事儿。

生气通常是因为某种期望而引起的，我们对别人生气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达到我们的期望。妈妈对你生气是因为对你有期望，我期望你做什么呢？顺从、合作，我希望你按照我设定的模式去生活。孩子，这不是真爱，而是对你的控制。我在为自己不能控制你而生气，仅此而已。无论我把自己描绘得多么崇高，只要我生气，表现出对你哪怕一点点的不接纳，都说明我对你的爱是有条件的，或者说这是“假爱”而不是“真爱”。孩子，当我看清楚自己的内心，面红耳赤，是真正的羞愧难当。请原谅，请理解，请给妈妈一个成长和修炼的过程。谢谢你，孩子！

妈妈把下面这段箴言送给自己，以时时提醒和勉励自己努力学习。

教育箴言

当我们失望或生气的时候，说明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不管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时间、精力、金钱和心血，每当我们表现出不接受，孩子就会远离我们，从而产生孤独的感觉。我们的关注点应是孩子的感受，孩子的幸福，孩子的发展和进步，这就是真爱的定义。但，“真爱”不是放纵，不是任由孩子为所欲为，那将导致可怕的结果。孩子确实需要引导和纠正，但，在充满爱和有成效的纠正过程中是不需要失望和生气的。当我们有失望的叹气或厌烦的表情，被否定被抛弃的感觉会深深伤害孩子。当我们关心的是孩子真正的愉悦，当我们无条件爱他们，就要避免用失望和生气对他们进行教育，因为这无效果可言，还在离间我们和孩子的情感。心平气和地教育疏导更容易让孩子认清事物的本质，耐心友善地坚持原则更有助于培养孩子的理性思维。让教育和真爱相连，而非与生气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