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出牡丹真国色万紫千红胜似真
2014-07-31李宏复
李宏复
牡丹被称为“百花之王”,在我国栽培的历史悠久,种类繁多,《神农本草》中就已记载了牡丹的栽培。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说:“群花品中,以牡丹第一,芍药第二,故世谓牡丹为花王。”在《亳州牡丹》中列出269种,分神品、名品、灵品、逸品、能品、具品六类,极尽牡丹的品类。围绕着牡丹花,各种文化都发展了起来,牡丹花背后有着一个“花王”价值的历史文化,历代文人墨客被它的雍容华贵所倾倒,用诗词歌赋、笔墨研彩来装点其精神世界。
唐宋时期的朝野士庶栽培、观赏牡丹之风盛行。唐代著名诗人大多都有吟咏关于牡丹的诗,最脍炙人口的名句是刘禹锡的《赏牡丹》:“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由此,牡丹便成为雍容漂亮美人的代名词。牡丹以其独特的文化品格逐渐渗透到大众的生活观念之中,人们认识到牡丹不但可以供人观赏,美化生活,同时借助牡丹的文化属性,来表示“富贵”吉祥的象征寓意,从而反映人们的祈福观念和愿望,成为一种常见的象征——“富贵”。在中国传统社会里,从天子到庶民,尽管每个人的价值取向相去甚远,但都把“福”做为人生命运的最高追求。天子有“洪福”,官宦有“禄福”,贫民百姓所追求的是平安如意的“小康之福”。牡丹所代表的正是传统社会中平民百姓的“如意之福”,也就是农业社会“小康之福”。“锦上添花”是人们在丝织品上绣花纳朵,而作为“花王”的牡丹近千年来在历朝历代的皇家、寺院、贫民的绣品上都留下了它多姿多彩的痕迹,无论其造型如何变化,还是绣制针法技艺不同,一直以来都在绣品吉祥图案中占据重要地位。
唐代人们对牡丹的喜爱达到了狂热的状态,牡丹成为刺绣、金银器、铜镜、玉器、瓷器、织锦、绢画等工艺品上的重要装饰题材。牡丹的造型以自然纹样居多,往往以流利的线描绘成曲折回转的图案,活泼生动中掺入进同时代诗歌的意味。把牡丹绣制在生活用品及宗教用品上,成为当时的时髦图案。现藏大英博物馆的唐代“深黄绫刺绣花鸟香囊”,发现于敦煌千佛洞,绣品地为精致的暗花素绫,用平针技法满绣缠枝牡丹花,花叶间用蹙金技法绣无数鸳鸯;在敦煌发现了同时代的“绿绫地刺绣蝶恋花纹幡头”,绣件为绿绫地,采用二色晕或三色晕平针绣牡丹、蝶纹图案,此件佛教用幡的幡头现藏于日本正仓院。这两件具有时代意义的绣品,证明了盛唐后出现了花瓣重叠、呈椭圆形,衬以枝叶的牡丹图案。
艺术形式及吉祥纹样图案风格是社会的间接而曲折的反映。宋代牡丹刺绣纹样的造型又从不经意之中,回返到精致规矩的状况。这种在绘画的工笔、书法的正楷中,可以寻找其趋势,尤其是宋徽宗时期现象更崇尚工整的纹样,深受时代审美思想的影响,与写实化的形式相协调,突出轻淡自然、典雅庄重的时代风格。唐代的艳丽、活泼生动等造型已不再流行。整个社会强调平淡的天然之美,人们寄情于世外自然风景、山水花鸟的隐逸生活,更重视个体内在心灵的自由。这一时期牡丹花在装饰造型中以穿枝花式与折枝花式最为常见,吉祥意义也更加成熟,并在绣品上占据了主导地位。1975年,福州浮仓山南宋黄昇墓,出土的“褐色罗地金彩纸贴绣缠枝花纹花边”为在褐色罗地上绣牡丹、荷花、山茶等纹样,花头为贴绣金色彩纸、叶为贴绣暗绿色调,色彩典雅,纹样生动。同年,在江苏金坛茅麓南宋周瑀墓出土了“绛色罗贴绣牡丹纹褡裢”,此件褡裢完整用贴绣工艺技法制作,先用薄绢剪成牡丹花连枝叶的形状,贴于褡裢正面,然后用辫子股针法沿花枝叶的边缘补绣整体图案。
辽金、蒙元时代的刺绣图案,在经济文化交流中,融会吸收了许多中原地区的技艺、色彩及造型,民众受其影响也普遍追求其代表的“富贵吉祥”祈福观念。甘肃省博物馆收藏有一件元代的“褐色纱刺绣山石、花卉纹带”,这条用来扎系袍子或裙子的刺绣带子,在长近158厘米的棕色纱地上,运用了网针、钉针、套针、辫子股等刺绣技法,在宽仅5厘米的空间,横向延伸疏朗有致地绣出山石、牡丹花枝叶。整体图案形象质朴,显示了元代高超的织绣技艺。
“世人爱吉祥,画师工颂祷。谐声而取譬,隐语戛戛造。”清代乾嘉时期诗人蒋士铨的《费生天彭画<耄耋图>赠百泉》诗描绘了明清时期“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文化现象。民众把祈福心理绘成吉祥图案,充分表现在群体审美的各种生活物品上。这一时期牡丹绣样与各种动物、植物、人物故事、建筑、器物、文字、几何形等组成的图案,赋予了超越不同社会民众和宗教背景的吉祥意蕴,其表现的文化象征符号——吉祥物,是以一种非语言的信息传递方式,通过象征意义反映了人们的祈福观念和心理愿望。
明代牡丹绣样脱离了唐宋时期的形状,通过刺绣技艺的日趋成熟,创造出了比自然牡丹还要繁缛的花枝造型,充满了生动的美感。明代著名的“露香园顾绣”,继承宋代“闺阁绣”的艺术特色和刺绣技巧,并在此基础上有所创新。“露看园顾绣”选择高雅脱俗的名画作为蓝本,对表现对象深刻观察、细心揣摩,技法上创造出散针、套针、滚针等针法用以极力模仿绘画的笔墨技巧。由顾绣代表人物韩希孟所绣的“花鸟册页八开”中,其中第五、八开页用细腻传神的技法,绣制了两种造型截然不同的牡丹图案,直追自然界中牡丹的富丽堂皇。
清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出现了苏绣、湘绣、粤绣和蜀绣“四大绣种”,刺绣中牡丹的图案更为普遍,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牡丹纹样与其它吉祥纹样结合,已经成为服饰、各类装饰画屏、帷帐等生活刺绣用品上最常见的一种图案。清代乾隆朝苏绣“富贵吉祥”画屏,画中牡丹花采用打籽绣针法增加了立体感,并运用三晕色的渐晕表现手法,来达到牡丹花瓣的立体感。
中国传统的吉祥图案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性,还是现代中国文化,特别是传统的民间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以其约定俗成的固定格式,在中国的乡土社会里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并不断发展变化,推陈出新。牡丹图案也随着社会的进步,以其“百花之王”的富贵身姿, 在与其它吉祥物的组合中,形成了“花王”地位的“富贵”系列:牡丹与动物、植物、文字、几何形组合表意的“大富贵”“富贵绵绵”“和气富贵”“平安富贵”“富贵吉祥”“耄耋富贵”“鸡鸣富贵”等纹样;与佛手、花瓶、几案、几何形的组合表意的“吉祥富贵”“平安如意,“富贵长寿”等纹样;“白头富贵”“凤戏牡丹”“花蝶牡丹”等纹样,象征婚姻美满、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在中国传统的吉祥图案中,还有“蝶恋花”“富贵花开”“富贵姻缘”“富贵万年”“满堂富贵”“富贵迎春”“长命富贵”等,象征爱情、婚姻、平安、财富、长寿等文化含义。
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文化多样,有着丰富的民族民间文化遗存,刺绣艺术品是其中的一部分。刺绣品上的牡丹吉祥图案是中国民间广为流传的造型艺术样式,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承载了广大劳动者对生活的祈福观念,映射出一个民族的文化风貌、审美情趣、美学观念以及民俗习惯等。吉祥图案产生的心理机制是中华民族普遍的理想化观念,对于未来始终怀抱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往往借助寓意图像来寄托美好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