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密枝林”

殷志勇

一个偶然的机会，听朋友说起他家村子里这几天刚好在搞祭“密枝林”活动，我很想近距离接触一下，于是一起前往云南省曲靖市陆良县大莫古镇彝族（撒尼人）聚居的打鼓村。

初到打鼓村 初识密枝林

打鼓村距离县城大约30公里，从县城出发，高速过后还有一段难行的山路，一个小时后才到达打鼓村。

村里还没有水泥路，也没有石头路，不规则的牛脚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特别显眼。村子的中心是一个池塘，四周是连成片的彝族传统民居——土掌房。这种房屋的建筑材料以泥土为主，再添加适量的木板木头。一般盖两层，下层是猪、牛的圈舍，上层是人的居住和生活区，楼面和屋顶是用土筑的平顶，可做晒场和凉台。后来，很多人家逐渐把下层作为厨房、食堂和会客的地方，住房、仓房设在第二层上。土掌房不易漏雨，有较好的隔热性能和防火性能，吸热慢，散热也慢，可以自然地调节昼夜温差，可谓冬暖夏凉。土掌房一般可住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即使需要翻修更新，也较其他建筑省力。紧挨着村子的北边有一座小山，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山上覆盖是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树林。朋友说，这就是他们村的密枝林了。

朋友带我到村中的小学校，因为这个时候，全村人都聚集在这里。在学校的篮球场上，村里所有在家的男人们围着一张桌子讨论着，妇女和孩子们则在球场外随意地嬉戏打闹着。朋友拉着我挤到了他爷爷的身边。他爷爷是村里的长者，当过村长，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毕摩之一。跟爷爷讲明来意之后，他很亲切地让我坐到旁边，小声地讲述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村里正在进行祭“密枝林”活动前的重要准备工作，即民主选举“密枝头”（祭祀人员）和“密枝翁”（总管），也就是根据传统的方式推举确定祭“密枝节”活动的组织和主持人员。活动主持人员条件是：年满十八周岁，家中在过去的一年里未出现过人畜伤亡，为人正派，妻儿老小健在的男子。选举过程中，先由村民公议后再选定，一般情况仅对上年担任者中不符合既定条件的少数人员进行改换。每年的活动都由十多个人组织筹办。他们分别担任活动的总管、副总管、祭师、祭师助手、杀牲切肉者、斟酒者、挑水者、炊事员等。大约半个小时后，今年的“密枝头”和“密枝翁”确定了，朋友的爷爷继任今年的“密枝翁”。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各自回家准备去了。

我们跟着爷爷回到了他家，大家围坐在火塘边喝着炕茶，抽着水烟。也许是继任的关系，或是家里来了客人的缘故，爷爷很有兴致，拉着我继续跟讲述着祭“密枝林”的故事。

祭“密枝林”的故事

他说，祭“密枝林”是撒尼人以独特方式缅怀祖先的一个古老的祭祀仪式，也是一个每年都要举行的神秘节日。密枝林，彝语称为“密枝杜”，意为密枝神殿。祭“密枝林”在农历二月初二举行，历时七天，但作为祭祀活动的准备却是从前两天就开始了，算起来共九天。

今天我们碰到的就是今年祭“密枝林”活动前两天，村里公选“密枝头”和“密枝翁”的场景。明天，也就是活动前一天，“密枝头”要把密林中的祭祀场地打扫干净，在神树下布置好神坛和神门，并作驱除邪秽、野鬼和恶魔的仪式。

活动的第一天，是最重要的一天。这天凌晨，“密枝头”们在“密枝翁”家集合，一起吃早餐，食品中必须有芋头和老鼠豆，传说这是当年祖先们的主食。饭后，等天色刚亮，由“密枝翁”在前面领路，毕摩摇着神铃跟在其后，神职人员携带香、米、柴、圣水、清香叶、食物、餐具等用品，赶着全村人凑钱买的猪走在最后，浩浩荡荡走进密枝林。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到进密枝林内宰杀祭牲前，大家都尽量不讲话，靠高声喊“罕格，罕格”来提醒大家，按眼神脸色行事。进入密枝林的祭祀场地后，大家就要忙碌起来，有的杀牲，有的烧火做饭。饭前举行祭神仪式，祭拜“普摩密枝神”（男密枝神）和“普斯密枝神”（女密枝神）。男女密枝神的代表物分别是一座石雕小老虎和一座人形自然石。人们跪在神坛前，由毕摩念经祈求神灵保佑寨子里的人平安。祭拜神灵后，大家要吃祭饭。正午时分，村里的成年男子各自携带炊具来到密枝林，入林后彼此间可以相互指责，可以讲平时在村里不准说或者不敢说的话，整个密枝林成了男人们宣泄情绪的场所。下午，还有一些气氛活跃的内容，如摔跤等娱乐活动。晚饭可由各家各户提前准备，也可以在密枝林旁现做。饭后，行仪式与神灵道别，疾速回村，在回到村子附近时，人们大声咒骂村内发生的有违本民族道德准则的行为。等大家把自家的炊具和已统一煮熟后并按户平均分配的祭牲送回家后（特殊情况没参加的则由其亲友带回），人聚集到小学校，开始痛骂神职人员，而被骂者只能赔笑，并抬出准备好的酒向全村男人们敬酒，直到大家都累了倦了才各自散去。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村民们举行称为“撵雀”的狩猎活动，而“密枝头”们在最后一天还要举行一次小型的祭祀活动，表示一年一度的祭“密枝林”活动到此结束。祭“密枝林”这几天里是有禁忌的，全村人不能下地干活，男子可以上山打猎，而女人可以在家做针线活或料理家务，但不能到密枝林附近去，更不能进入密枝林，否则会沾染上秽气，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不幸。

当问及村里为什么每年都在二月初二举行祭“密枝林”活动呢时，爷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讲道：“在撒尼人的传统文化中，宗教信仰是一个重要内容。无论是自然宗教还是原始宗教，都教导人们敬畏和爱护大自然，不能破坏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因为万物皆有灵。我们对树木崇拜，认为密枝神已经不是每一株树都具有的神灵，而是上升为森林之神，神树则只是可供密枝神栖身的住所。密枝神可以保佑全村风调雨顺、人畜兴旺、五谷丰登。密枝山禁忌中严格规定，不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到密枝林中砍柴放牧，对于不遵守习惯法和有关禁忌的人，密枝神会根据情节给予相应的惩罚。森林，它不仅能够给我们撒尼人先民带来丰富的动植物资源，还能给人和牲畜以庇护。正是由于森林给撒尼的先民带来了最大益处，所以它自然而然地成为我们撒尼人最大的崇拜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朋友有事要赶回县城。我们只能带着遗憾和敬畏之心，匆匆踏上了返回县城的路。由于有“女人和外人”不准进入密枝林的习俗规定，我没能走进密枝林，只能走近密枝林，此乃遗憾！

回去的道路同样的颠簸，我的心绪也随之跳跃着，我被当地村民的淳朴和执着感染着，虽然生活条件艰苦些，但他们对密枝林的保护、对自然生态的保护却是那么坚决、那么真实。这次走近密枝林不仅让我了解到彝族撒尼人同胞的生活状态，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虔诚信仰，更让我看到了他们封山育林，保护家园、保护生态的实际行动。

传统文化永相传，山清水秀美中国！

（作者工作单位：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