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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戏诸侯,是剧本,不是历史

2014-07-23艾小羊

视野 2014年15期
关键词:周幽王烽火君王

艾小羊

褒姒是美女,也是妖女。美女是公认的,妖女是男人加的封号。对于美女,男人的态度一向暧昧并且矛盾,正如元稹在《莺莺传》中说崔莺莺的那句话: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崔莺莺那种一等一的贤良女子,因为长得漂亮,都成妖了,何况褒姒,一位被当作礼物奉献给周幽王的政治牺牲品。

美女被当作国礼,系上粉红色的丝带装进礼品纸箱,在未来岁月里,她的喜怒哀乐无关风雅,最终盖棺定论是妖物还是尤物,则完全取决于天命。如果君王不出什么事儿,她也不过是玩物;一旦君王出事,她就成了祸国殃民的妖物。前者被湮没于历史尘埃中,后者则在历史学家的笔端闪着冶艳之光。

前有褒姒后有杨玉环,对此,鲁迅先生早有定论:因为历史学家都是男人,他们所代表的是男权的人生观、历史观。贵为一国之君,要命地断送了祖宗打下的江山,总要找块遮羞布挡挡才是,尤物这块遮羞布,既铺张又华丽,并且吸引眼球,别以为历史学家就不靠点击率混生活。

关于褒姒,最著名的故事是烽火戏诸侯。据《史记·周本记》记载:“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万方,故不笑。幽王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火。诸侯悉至,至而无寇,褒姒乃大笑。幽王说之,为数举烽火。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这段文字告诉我们,褒姒是个冷美人,周幽王为博她一笑,不惜拿国家命运开玩笑,点燃烽火堆,引诸侯来救,褒姒看到士兵们猴子似的奔来奔去,一笑误国。

且不说美女的口味有多么奇怪,觉得在漫天黄沙、烟熏火燎里面看大老爷们骑着马奔来奔去是件好玩的事,即使她果真好这一口,剧本也不能这么演。

尽管西周的面积与今日之华夏不可同日而语,却也至少包括今天的陕西关中与河南西部,号称“方圆千里”,开着汽车跑至少得一天时间。烽火台是为了抵御外族入侵,不可能在西周与任何诸侯国的边界处,而是位于荒郊野岭,且不说山高阻挡视线,即使大家都能看到烽火,要聚齐开一场焰火晚会,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在烽火台上等十天半月,就算换了笑点奇低身体倍儿棒的杜海涛,也笑不出来,何况冷美人褒姒。

当男人失掉对于真相的敬畏之情,想要污蔑一个美女,世界便不再是世界,而是一条街的布景,任由他拿着笔墨,将历史变成一个任由他装扮的小姑娘。伟大的司马迁就是将西周想象成了一个舞台,顺理成章地上演了女人是祸水的潮流剧。

导演开机令下,群众演员扔下盒饭纷纷冲了上来,做各种滑稽状,戏演完了,安营扎寨、稍事休息都顾不上,因为他们还要冲回去继续抢盒饭。

这样的场景,的确搞笑,但只要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演电影。集结士兵要时间,长途跋涉要时间,即使诸侯们都是土豪,也不可能给每一位士兵配备战马,大多数人只能徒步前行。

西周的最后灭亡,是外患犬戎与内鬼申侯勾结的结果。犬戎入侵,“举烽火而诸侯未至”,不是因为诸侯都被褒姒调戏过了,而是战争结束得太快,士兵们还在赶路,周幽王就已一命呜呼。等众诸侯的军队终于赶到,西周大势已去,然而大家还是忠心耿耿地立了周幽王的儿子为太子,拉开了东周的序幕。至于褒姒,一说被虏,一说被杀,总之,陪伴末代君王的美女们,不仅个人命运悲惨,并且一定会被冠上乱力怪神的骂名。

不过,拉开东周大幕的这段历史,倒是讽刺性地证明了焰火晚会的荒谬性——赶不及就是赶不及,无论是赴宴的还是打仗的。历史上笑点最高的女人与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焰火晚会的故事,流传几千年,成功地诠释了尤物于人为害的男权核心世界观。

自古男人爱美女,美女资源又是如此稀缺,牢牢被位高权重者垄断,屌丝文人们最安全的反抗途径,当然不是骂贵族占据了太多资源,而是一方面赞美权力,另一方面痛骂褒姒,既谄媚了权重者,又自嗨了一把:家无美女,万事无碍。

只要有权势的男人倒霉,必须拉出一两个褒姒做八卦谈资,这样的新闻才能上头条。个人的悲喜从来抵不过历史娱乐版的头条,在偏见面前,没人关心你是谁。

(范小新摘自《女报·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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