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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心聆听岁月的声响

2014-07-22哈雷

福建文学 2014年6期
关键词:青石板青苔字符

哈雷

每位诗人的语言风格都是他成长环境、他的记忆以及他知识储备的综合反映。陈元邦的诗歌语言平实朴素,色调明朗,节奏不急不缓,即便引经据典也将其化为自己的语言融入其中,不卖弄也不突兀。在当今的诗坛上,他的出现让我感到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和平和。在这样一个秋夜穿行在他的诗句中,我仿佛听到岁月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些过往的事物,很多已成了记忆,包括曾经热爱过的审美准则,很多皆以成为浮云。他的诗让我重返过去,昔日再来,怀旧但不伤感。在这样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时代,事物在他诗歌中还那么鲜活,那么浪漫而深邃,细致而温婉。人如其文,诗歌能真实反映出一个人内心玲珑剔透的一面。虽说我们是老熟人,领略过他书法的内敛与旷达,散文的简约和从容,但这本诗集,仍令我看到了在并不年轻的生命中闯入诗歌这片青草地上一个平日里不大一样的他。

纵观当下诗歌现场,人们似乎让诗歌肩负了太多东西:意识、思想、信念,甚至一个人的生存及名利,都希望通过这小小的诗歌之躯去实现。我这么说,并非不同意诗歌承载这些,古来就素有“诗言志”之说,然而,用诗歌表达人的内心,要求我们必须真诚、可信、自然。以人的价值为参照,诗歌可以成为一个人生坐标的最精致的部分,但不可能是全部。所以,我更赞同以诗歌写生命,而非用生命写诗歌。我始终认为,须让自己成为完整的、负责的生命个体,而诗歌伴随着这种成长自然就会逐步地抵达所要追寻的境界。每个诗人都有自己所属的精神家园,或是故乡、或是一条小河、或是一片麦地,而陈元邦在三坊七巷寻找到了自己心灵的栖息地,他热爱这片独特的人文风景……风景里的灵魂。他在很短时间里创作出近百首诗歌,其中表现三坊七巷题材的就有57首,我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一朝被诗歌召唤就一发不可收、自然写诗、诗写生命之人。

他的诗歌,清晰地呈现了诗人这样几个特质。

诗人的灵魂是安静、空灵的。任何人都会有浮躁不安之时,但当一个人有了信念、有了坚持,灵魂便渐渐趋向于安静、空灵,即便偶有波澜,灵魂散发的强大气场仍会及时对此予以矫正。“空荡的宅院/斑驳的墙面/生长着潮湿的青苔”,“在淡青色的天光中宁静/仿佛穿越时空的气息”,“人去楼空,明清犹现”(《宅院》),他用这样一场怀旧的开场白,打开自己的心灵,诗句缓缓而出,也让阅读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想随他一起去看看深宅小巷中曾有的繁华、嬉闹,回到那个古朴而辉煌的年代。诗人在时光之城穿梭,当看到小巷中“红红的灯笼,睁着年岁的眼”,看到“嬉闹的孩子/铜铃声声一串串挂起了欢笑”,瞬间便“洗去了心中的沉重”(《宅巷》),甚至“流连于这每一座院落”“忘记了时光”(《宫巷》)。

他还会“俯下身子,抚摸着油光的青石板/触摸到了屋主人的心跳/感悟到了屋主人的心境”(《长长的青石板》),这样真实地与和时光同行的青石板接触,它们已然成为诗人心中见证历史的好兄弟,所以他喃喃地说,“青石板无语,青石板有声” (《长长的青石板》),这是一种心的聆听。“我走在这条幽静小巷,寻找着/寻找着他曾经的印迹/残存的老墙,还有那棵老树/母亲的声音缭绕耳际间” (《戍台名将甘国宝》) “单薄的车轮碾着路面,咿咿呀呀地/呻吟,车夫的双脚和着韵律/不知疲倦地向前,走过了/百多年岁月”(《一辆黄包车》)。这样宁静、用心聆听岁月声响的诗句,在诗集中会不断与我们相遇,读着它们,我的心也随之清凉、静谧起来。

诗人情绪是浪漫、多姿的。浪漫是一种亲近自然的能力,一种放松自我的情怀。只有当一个人怀着一颗天真的心,才可能如此亲近和放松。陈元邦尽管身在俗务琐事之中,却在诗歌中一展浪漫情怀,诗人的内心的确一直为天真和纯净留着一方净土。“一口古铜色的大缸放置在天井”“于是,有光,有水,有/深深浅浅的绿,微风也有了激荡之心”,“它承接着朝露和白云/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梦境”。(《缸 睡莲 鱼儿》)“何等儒雅的名称,文儒坊让人听了,心中浸漫阳春白雪”(《文儒坊》)。一口染了些岁月风尘的大缸也能带给诗人激越的波澜;一处建筑风雅的名字,也能为诗人带去纯洁的浸润,是何等的浪漫?而“泛游于窄窄河道/听着荔枝换绛桃爱情/寻找爱情,来到了安泰桥/延续爱情,来到了安泰桥”(《安泰桥》),这在许多人眼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座桥,又不知给了诗人多少青春的气息和记忆,直让他想起徐志摩笔下的《再别康桥》。浪漫并非一定要惊天动地,反倒那些不足为奇的小感觉,让人看到心细如尘的爱。“静静地行走小巷,蓦然回首/一位时尚的少女红叶般地/飘在小巷深处/像是去翻开尘封的一页/解开藏于心的一段情结”,这段《郎官巷》中的低吟浅唱和意犹未尽更是将诗人的浪漫情怀一展无遗。

诗人的想像力是丰富、敏感的。想像算是诗人必备的个性特征了,诗歌中所有对事物的感受,离开了想像便不可称其为诗;而对感受的传达,需要直觉的进入,更需要心灵的滋养。贴切而鲜活的想像,是诗人一直所追求的。《冰舌》这首诗体现了诗人颇为大胆的想像力,被人称为“冰舌”的瀑布,在诗人的句子中真变成了活灵活现的舌头。“将舌头伸进/山底那片绿色/飘柔的雾气/融解了凝固冰冷的/舌尖 一股清流/风情万种地渗入/花儿草儿的根部/义无反顾地奔腾渲泄/哪怕 深渊万丈”。

有一首《古城墙的砖与字符》,抓住了我的视线,“一座古城墙/一部沉沉的书/一旦翻开/再也不忍将它合上/城墙上的每一块块砖/如同一个个字符/字符与字符的串联/述说着一个个故事。”城墙如书,即物象记录了历史;而砖如字符,在这里,诗人不说如文字,打破了书与文字间的必然联系,给人带来了新鲜的感受。而“字符”在此处,我觉得比“文字”更为准确,因为在历史中,很多用来记录的并不一定发展成为了一种文字体系,它们仅仅是一种记录的方式,而字符的外延更大,因此诗人的想象既新又准,这是诗歌语言中极为重要的。

诗人的感悟是细致、善思的。诗人首先是个观察者,在观察中,诗人获得体会——这体会或许先来自对一景一物的直觉,再从直觉到个人的思想、情怀,人生感悟。因此,写诗是个由外向内渗透再发于外的过程。“静静地注视着假山之上的那一片青苔/绿绿的,湿润地,让人读到了山的/内敛”(《人造园林》),“这哪里是一道屏风,它分明是/一道爱的风景,一段/孝的表白”(《屏风》)。诗人从一片青苔想到山的内敛,从一道屏风联想到孝道,捕捉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是诗人最多运用的意象思维和通感技能,也是由外及里再到外这一思维过程的产物,正是这种独特的思维,使得诗歌从其他文体中独立出来。

在诗人的《读〈与妻书〉》中,这种向内的轨迹清晰可见,“俯扑在玻璃板上,端详着先烈的手迹/泪水沾湿了眼眶”,“有时别离也是一种恩爱/爱、孝与道义间隔着人生的痛”,“如今临街那扇大门敞开/一对夫妇安稳地走过/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一封信的告白会/成为永诀”。诗人被“玻璃”下面的书信感动,抒发“别离也是爱,爱也是痛”的内在体会,而诗人并未止于被带入的语境,而是转身抽离回到现实,感悟如今的夫妇与《与妻书》中夫妇的区别,使《与妻书》中永诀的痛更加深入人心。

写诗也是一种修行,从身体到语言、又从语言到精神,思想贯穿其中,为诗歌的酝酿穿针引线。可这创作的艰难过程正是写诗的魅力所在,也因此诗人爱诗。以下的这首《斑驳》我十分喜欢,不但联想丰富,情绪饱满,句子也更具有诗性,充分地体现了诗人善思的个性。

站在这一面土墙前,我理解了

斑驳的含义,也知道了

什么叫着岁月的侵蚀

像鳞片似的脱落的墙体,长着

发了绿的青苔,和在微风中

摇曳的芦花

依偎着黄色的土墙的水管,和那根

绿色的电线,如流淌的血脉

告诉了我 它的承载

举目望着土墙之上的那座阁楼 每一块

木板,都被岁月风雨浸润,强烈的

沧桑感 让我的呼吸愈加急促

环顾四周,已经是修缮一新的

一座座深宅,高挂着红红的

灯笼,还有那条青石板的巷道

突然间,心生一种怜悯,心忧着

还能触摸到这长满青苔,凹凸的

土墙吗?

读他的诗,纵使从未见过、没有和诗人打过交道的人,也能感受到诗人的诚恳,会被他直抒胸臆的朴素风格,坦荡地翻开自己内心的态度深深感染。这首诗围绕着“斑驳”的墙而营造的意象展开一幅历史的图景,特别对心灵隐秘的揭示和对物象感觉的捕捉都更加准确和生动,诗人哪怕细微的感受和疑问也都泼洒在了诗中,这种率真让人觉得亲切可爱。

我一直认为,无论你的表现手法如何,无论你选择怎样的创作流派,你在诗写中要有足够的人情人性的内涵,诗才能以文化和情感的力量感动人心;再者,诗歌若能形象地展现出诗人的个性、获取自身所拥有的灵性吟咏,他的词语才可能为我们开垦出通往本质的道路。诗歌不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但一定会让我们生活得更多。陈元邦在他的这些诗作里已经呈现出这是一位有感悟力的诗人,他尊重内心,将真情诗意地倾泻于字里行间(这也是诗人面向世界的重要方式),从自身生命中发现更多的东西,扩大生命的容量,亦如我开篇中所说的那样——自然写诗,诗写生命的体现吧。

责任编辑 石华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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