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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的核心》中“他者”话语解读

2014-07-19佘丹

中国校外教育(下旬) 2014年3期
关键词:殖民地殖民格林

佘丹

从后殖民主义的理论视角解读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问题的核心》,特别是对文本的殖民话语的分析,可以看到格林把殖民地引入自己的作品中时,是以西方人的目光来注视殖民地的。因此,《问题的核心》中的“他者”是作者潜意识中西方中心主义作用下的主观性产物。

《问题的核心》殖民话语他者作为享有国际声誉并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和各种重要文学奖项的作家,英国文坛泰斗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被评论界公认为现当代最有影响力的英语文学作家之一。他一生创作成果丰硕,包括十七部小说,九部“消遣文学”作品,五部短篇小说集,七个剧作,九个电影剧本,两本游记,三本自传和一本诗集,广泛的记载了他对宗教、人性、社会政治和人的生存问题的思维和探索。他的作品畅销全世界,赢得了广大读者的赞誉。威廉•高登盛赞他为“二十世纪人类自我意识与内心焦虑最卓越的记录者”。格林一直致力于探讨社会道德问题,因此他的小说具有浓重的人文主义倾向和现实主义情结,同时他对20世纪人类的前途与命运的关注也体现了一位现实主义作家高度的责任感与使命感。的确,《问题的核心》是对人类社会中人的精神困境和社会道德问题的反思。同时,笔者觉得小说《问题的核心》也是一部对了解格林的殖民地叙事很有帮助的文本。

后殖民的理论家们将殖民地的人们称之为“殖民地的他者”。顾名思义,西方的殖民者则被称为自我。“他者”这一概念,根据黑格尔的辩证法和萨特的定义,是指“主导性主体以外的一个熟悉的对立面或否定因素,因为他的存在,主体的权威才得以肯定”。自我意识只有通过对自己的对方或差异者设定为“非存在”——即“他者”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西方之所以自视优越,正是因为把殖民地人民看作是没有力量、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思考和统治的能力的结果。”著名的后殖民理论家爱德华•赛义德在他的代表作《东方主义》也指出,西方关于东方的知识话语充满了作为“他者”的东方的想象。著名学者王宁还对赛义德的“他者”概念作了阐释:“按照后殖民主义的观点,西方的思想和文化以及其文学的价值与传统,甚至包括各种后现代主义的形式,都贯穿着一种强烈的民族优越感,因而西方的思想文化总是被认为居于世界文化的主导地位。与之相对照的是,非西方的第三世界或东方的传统被排挤到了边缘地带,或不时地扮演一种相对于西方的‘他者的角色。”另一学者崔少元也认为,赛义德的“东方学”理论从‘话语—权利的角度分析了殖民地与宗主国之间的文化二元对立关系。赛氏认为在这种对立的权利话语模式中,宗主国处于中心地位,而殖民地国家则处于边缘的位置。边缘国往往仅仅作为宗主国神话的陪衬,被置于从属的境地。”的确,很多西方文学文本呈现出来的非西方的第三世界,都表现为西方人为了确认“自我”而构建起来的“他者”。西方人总是被塑造成积极的自我形象,西方以外的世界总是作为“没有生气、被物化”的“他者”形象出现,在“他者”形象的陪衬下,西方“自我”的正面形象得以建立和突显。本文通过对小说《问题的核心》中“他者”话语的解读,可以看出作者格林在“欧洲中心主义”思想的影响下也表现出强烈的民族优越感。

格林1904年出生在英国中部波肯斯特的一个富裕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查尔斯•亨利•格林是当地中学的校长。他的出身、教育、文化背景和从昔日帝国分享到的利益和特权,都使他难以彻底超越殖民视角。正如著名学者张中载所言,“生活在长期进行殖民主义扩张的英国的反殖民主义斗士同样难以不受殖民主义思想、白人优秀论和欧洲中心论的影响。欧洲中心的思想在他们身上早已根深蒂固。”爱德华•赛义德在《文化与帝国主义》中也指出:“我发现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之一就是,我素常敬仰的许多英法艺术家也认可‘隶属或‘劣等民族这类被那些统治印度和阿尔及利亚的官员认为是理所当然并努力把它们付诸实践的观念。”由于无法摆脱长期积淀下形成的集体意识,格林对于英国殖民地及其人民的描写仍难摆脱殖民主义话语。他在把殖民地引入自己的创作视野时,正如赛义德所言,“是以一个西方人的目光注视殖民地的”。在这样的情形下,殖民地及其人民是作为西方宗主国相对的“他者”而存在。因此,对《问题的核心》中“他者”话语解构表明:“他者”的确立是对殖民地文化文本化的过程。维多利亚时代西方意识中的“他者”是欧洲中心论和种族优越感双重作用下的产物。

一、殖民自我的复制

西方的自我包含有理性、文明、高级等内涵。西方殖民者沉醉在这一有力量的能动的自我之中,反复向自己再现关于自我的信念。这种力量在不断地自我复制中逐渐强化,建构中的自我因此演化成了实体性的存在。

这种自我的复制过程在《问题的核心》明显的表现出来。主人公斯考比就通过泛滥的同情心和责任感把自我复制为像上帝一样的救世主。作为英属西非殖民地上的一名警官,斯考比已经在此任职15年。殖民地环境的肮脏和腐败,战争给人们带来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创伤,让斯考比怜悯世间所有的苦难,总想要去承担起帮别人解除痛苦,获得幸福的责任。他甚至不能理解上帝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人类受痛苦,因此他决定令自我取代上帝的位置,去拯救万物的痛苦,以人类的怜悯去代替上帝演绎神的仁慈。尽管与妻子之间早已没有了爱的愉悦和甜蜜,但他仍然对妻子怀有无限的同情和怜悯。他把妻子的日渐衰老、多愁善感、人缘不佳和精神苦闷都归咎于自己的责任。他认为自己既没能给妻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也没有以事业上职位的高升给她带来社交生活的自信。所以为了送精神苦闷的妻子去度假,尽管无力筹措巨额费用,但他仍然在对妻子的怜悯和责任感驱使下假装强大,铤而走险向走私贩借债,结果落入对方的圈套。妻子走后,他同情并爱上了因所乘船只被敌方潜水艇击沉而流落该地的年轻寡妇海伦,并且在私情被妻子发现后,仍旧无法舍弃对海伦的责任。海伦在斯考比的眼中是流落到该地孤独无助的弱者,一想到她从海上死里逃生遭受的痛苦,上岸后流落异地的无助,被坏男人调戏的危险以及充满风险的未来,斯考比就感到对她的生存负有无法舍弃的责任。在他眼中,照顾海伦是“承担起了上帝没有承担的责任”。他的这种少见的过度的怜悯和责任感被有些评论称为“自负”的责任感。作为一个警官,怜悯本是与履行公务不相容的性格。但怜悯之所以成为斯考比最重要的性格特征,应该与他的工作环境有关。正如著名学者韩加明先生所指出,15年的警官生涯一定使斯考比看到无数不公正、不合法的事,接触到无数在正当与不正当的法律面前无能为力的人,正是这些经历使他的性格中怜悯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助一切弱小无援、或陷于困境的人。但同时斯考比的怜悯也是其“傲慢”的表现,因为他作为殖民地高级官员,处在居高临下的地位,怜悯他人是表现这种地位的手段,而这种地位只有大权在握的殖民者才能享有。

二、斯考比与仆人阿里的友谊的不可能性

斯考比的仆人阿里是当地非洲人的代表。他正直诚实、心地善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地服侍了斯考比15年。在斯考比度假期间,很多人都想把他抢走,但每次回来阿里都在码头上等着他。当斯考比的手被门上的木刺划破的时候,阿里细致地为他清洗和包扎伤口,他的手像女孩子一样轻巧,动作像医生一样熟练。当斯考比去班巴出差途中害了黑水病而发高烧时,阿里一直站在他身旁照顾他,为他支好吊床和蚊帐,手里端着热茶和饼干,随时送到他嘴边,还一直满脸堆笑的点头,回答他的话。他给了斯考比“所需要的全部爱情和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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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这样十五年忠诚尽职的仆人,斯考比也从未把他看作是自己生命中可信赖的伙伴,而仅仅是可以操控利用的,为自己提供服务的被物化了的对象而已。当阿里无意间发现了斯考比的私情和与商人尤塞夫的私下交易时,斯考比没有首先跟阿里交流沟通,来消除彼此心中的顾虑,而是直接选择对他的不信任,把他视为对自己的威胁(尽管阿里从未有过不可信任的表现),转而向尤塞夫求助。结果阿里在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下,被尤塞夫指派的人残忍的杀害了。

阿里的悲惨结局印证了作家鲁德亚德•吉卜林说过,“东方就是东方,西方就是西方,双方永远不会交汇。”殖民者永远不可能把被殖民者当作朋友来看待。友谊是建立在不涉及物质利益的平等基础之上的,是心与心的交流。而殖民者只把被殖民者看作臣属于自己的“他者”。因此,被殖民者是不可能成为白人的朋友的。“‘他者的存在是为了证明‘我们的优越性,证明西方所走的科技理性道路的正确性……严格说来,他者是拯救的对象,是帮助的对象也是掠夺的对象。”

除此之外,小说中对阿里的形象描述也体现出典型的“他者”范式。阿里远不是一个复杂的、具有自主性的人物。作为主人公斯考比生活中最亲近的伙伴,作者却没有对他进行太多的、深层次的刻画。对他的外表简单描述为“身材矮壮,生着一张丑陋却讨人喜欢的扁阔的面孔”。尽管小说中阿里发出了声音,与殖民地小说中高度模式化的黑人形象有所不同,但是他仍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圆形人物”,摆脱不了象征的使命。他在小说中几乎没有情感变化和内心需求的表达,读者对于阿里的心理也一无所知。在小说中他只是一个被物化的人物,一个威胁着殖民者命运的“他者”。

三、“停滞、落后”的东方和“无知、野蛮”的“他者”

殖民话语的逻辑基础是白人殖民者心中根深蒂固的种族优越感。从某种程度上,由于种族文化身份的羁绊,格林无法超越殖民话语的制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与之形成某种共谋关系。在传统殖民主义的话语中,作家往往通过文学中的异国形象的塑造来实现对殖民“他者”的塑造。非西方地区总是作为为“野蛮、落后、专制、腐败”的“他者”形象出现。在《问题的核心》中,故事的发生地——英属某西非殖民地就是这样一块肮脏、破落、腐败的大陆。这里的气候潮湿燠热,低沉的云,漂浮的雾,“密不透风的雨帘”。皮肤所触之处汗珠就会流淌出来。皮肤上的伤口在一个小时之内不处理就会腐烂发绿。橱柜需要终日开着电灯,靴子很快就发了霉。住宅前的空地在旱季里是沼泽,在雨季里是汪洋。秃鹫像火鸡似的在团堆的垃圾堆上悠闲踱步。到处糜集着老鼠、蟑螂、苍蝇、蚊子和野狗。医院里满是疟疾和黑水热的病人。黑水热会让人高烧、精力枯竭,甚至送命。这样肮脏,破败的环境让很多在此工作的英国官员脾气暴躁,情绪糟糕,身体因不适而生病。他们把这块殖民地称作“荒蛮、遥远的丛林”,甚至是“白人的坟墓”。

而塑造殖民地当地人的“他者”形象来映衬西方的白人统治者,是格林殖民话语的另一叙述手段。在小说中,白人始终占据文本叙事的中心,白人世界和白人形象都被塑造得富于饱满的现实感,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被“单质化”的当地黑人形象。格林较多地使用褒义词来刻画白人形象,如身躯挺拔的区专员;较多地用赞赏的语气评价白人,如遭遇了海难仍然要对船主负责的有担当的苏格兰轮机长;很少对白人进行批判,就算批判也表现出明显的包容,比如身为英国政府的派来的间谍,年轻官员威尔逊仍然被描述为“毫无防范能力”,像孩子一样弱小,不具备“成人脸上的线条”。而在对黑人的描写上,格林则使用了符号化的语言。落后、愚昧、不文明是非洲黑人的代名词,在小说中,当地的小孩子们在码头性高采烈地领着水手去警察局附近的妓院。当地的一些十六七岁的青年,被称作“码头耗子”,用刮脸刀和玻璃瓶碎片作武器,成群结队地在货栈周围游荡,一发现容易撬开的木箱,就把东西偷得一干二净;看见喝醉酒的水手脚步踉跄的走过来,他们就像一群苍蝇似地蜂拥而上。而当地的商人,则多是钻石走私贩和高利贷主。为了垄断当地的生意,他们相互攻击,并敲诈勒索阻碍他们的人。其他成年人,主要的形象就是两种:女的做娼妓,男的做仆人。斯考比的贴身仆人阿里,应该是小说里主人公生活中最亲近的人物,也应是用墨较多的丰富而饱满的形象。然而,在格林笔下,这样一个关键性人物却游走于书写的边缘,没有实在的内涵而被“他者”化。阿里对斯考比忠诚尽责地服侍了15年,从未有过任何不可信任的表现,但却因为无意中知悉了主人的私情和与中间商的勾结而成了对主人的威胁,从而被杀害。小说中仅仅对阿里最后的被害结果作了一些描述,而阿里作为一个被怀疑被伤害的黑人应有的心理活动完全没有出现,这也印证了流行于殖民地的白人对黑人的普遍意义上的看法:黑人是低劣的人种,他们缺乏复杂的心理活动和情感需求,只配受到白人的奴役充当机器。而当地黑人女性甚至比男性更低等,她们承受着殖民主义、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三重压迫,被符号化为“他者”中的“他者”。威尔逊去妓院时的遇到的性伴侣,“穿着肮脏的汗衫躺在包装箱上,活像扔在柜台上的一条死鱼”,“身上散发出发霉的味道”“正躺在那里等待主顾”。她与威尔逊的对话中唯一的一句就是“要基格基格吗,亲爱的?十先令。”可见当地的女孩多么的廉价和卑贱。而与叙利亚商人尤塞夫有情爱关系的妇女们,在尤塞夫眼中的形象就是“我高兴跟谁睡就跟谁睡,不跟我睡就滚开”,结果她们还“总是跟你睡”。人类学者维克多•特纳指出:“边缘‘他者的身份,可能表现为一无所有……只穿很少的衣服甚至裸体,已表明他们没有地位、财产、标志……好像是正在被贬低成统一的模式……以使他们能够应付生活中的新低位。”

四、结语

综上所述,格林作为一名生活在大英殖民扩张的黄金时期的小说家,他的思想难免不受欧洲中心论的影响,难免不带有明显的“文化优越感”。因此,他的小说《问题的核心》也就不可避免地继承了传统的英国殖民意识,出现了典型的殖民话语的书写。小说中对非西方“他者”的边缘化,使小说多少留下了“殖民性”的印记。

参考文献:

[1]Graham Greene. The Heart of the Matter [M] .New York:Penguin Books(U.S.A.),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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