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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性:管理研究的新策略

2014-07-19

外国经济与管理 2014年5期
关键词:研究成果研究者冲突

白 胜

(西南政法大学 管理学院,重庆401120)

“伟大的理论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它们正确,而是因为它们有趣(interesting)”①这里的interesting并非日常用语中简单的“有趣”含义,更多地是指能让人产生意料之外与情理之中相结合的一种奇妙之感,对此,学者们的翻译基本一致,如陈昭全和张志学在陈晓萍等编的《组织与管理研究的实证方法》中译为“有趣性”(2008:69),徐飞、路琳在译著《管理学中的伟大思想》中译为“有趣”(2005:289),徐淑英在其讲座《中国管理研究的严谨性与实用性:情境化的作用》中译为“有意思”。本文使用未必准确的“有趣性”一词,既有与这些看法保持一致的考虑,更主要的是没有找到恰当的词句,多少有些无奈。,因此,“开发出有趣性理论是理论研究者获得伟大称号的必要条件”(Davis,1971;Davis,1986)。这是著名社会学家戴维斯(Davis M S)在研究了马克思、韦伯、齐美尔(Simmel)、迪尔凯姆(Durkheim)、弗洛伊德等名家的经典之作后得出的结论。部分管理学者对这番惊世之言使用了诸如“谜”、“困境”、“张力”、“反常问题”、“冲突”、“啊?哈!”等概念予以积极回应(如 Astley,1985;Weick,1989;Barteak等,2006);国际顶级期刊The 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AMR)和 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AMJ)更是明确提出,有趣性就是它们录用稿件的基本标准之一(Rynes,2002);有趣的管理研究成果更容易受到关注,相反,如果“你的研究没有读者阅读,将毫无价值可言”(Booth等,2003)。遗憾的是,多数管理研究者没有重视这些箴言,误以为有趣性仅是文艺作品的表现形式,严肃的管理研究不容它置喙,或者认为有趣性就是指某一领域中存在无人研究的空白,这种倾向性在中国表现得更明显(陈晓萍等,2008)。因此,分析产生这种窘境的原因,探索破解之策,将有助于积累管理研究方法论知识,提高管理学者的研究效率,并加快中国情境化的管理研究成果为全球认知的步伐。

本文的目标是,通过评析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探索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的本质及其实现途径,为管理研究者的工具箱增添一件可用工具。为此,在以下部分中,首先从四个方面概述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并评价它对于管理研究的启示和不适宜之处,然后将有趣性界定为“有意义的冲突”,并以此为本质特征构建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框架,再依托此框架探析如何基于“冲突”找出有趣性的管理研究问题,以及怎样有趣地表达管理研究成果,最后总结并指出未来研究方向。

一、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评介

尽管有趣性事项在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如魔术、相声、幽默小品、脱口秀、笑话、脑筋急转弯等,但是将有趣性与理论研究相联系的第一人当属社会学家Davis,他发表于1971年的论文“That’s interesting!”成为该研究的标志性成果,此项研究成为迄今最系统的有趣性研究策略。其基本内容如下:

首先,Davis认为有趣性社会科学理论的基本特征就是否定目标受众(audience)的假设(assumption)或命题(proposition)。他指出,生活中的有趣性事项是一见即知的,但是有趣的社会科学理论需要动脑筋才能发现其有趣之处,因此有趣性的理论就是否定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已有理论,或者否定受众秉持的定势性假设。这里的假设是指人们在生活中形成并固化为无须怀疑的“真实”之物,如格言、谚语、公理、常识等。只有当新理论能够否定这些“真实”之时,它们才会受到注意,并可能成为有趣性理论。

因此,以下三种情况之一就属于无趣的理论。一是只肯定而不否定受众视为当然的假设或命题,例如“领导对于员工行为一定会产生影响”。这类命题等于告诉受众:看起来是这样的真的就是这样。此时受众的反应是“显而易见呀!还用得着理论证明?这样的命题不值得关注”。二是部分肯定或部分否定受众视为当然的命题,例如“组织环境与生态环境很像”。这等于告诉受众:真正情况是,这与你认为是正确的情况之间没有关系。受众的反映就是“这与我无关!这样的命题不必关注”。三是武断地全盘否定受众视为理所当然的命题,例如“社会因素对于个人行为没有任何影响”。这等于告诉受众:“你们所见的事实根本不是事实!你们认为是对的其实完全是错误的!”受众对此的反映就是“这十分荒谬!这个作者的脑子进水了!这样的命题不关注也罢”。

其次,他总结出有趣性社会科学理论的通用模式和12项具体的否定假设方式。他认为,有趣性理论是先将待否定的对象作为假象进行表征,再使用“真正”的事实否定该现象。此过程总结为一个通用模式就是告诉受众:你们“看起来是X的其实不是X”,或者你们认为“可以接受的X其实是非X”。这个模式可以按照“单一现象类”和“多现象关系类”展开。其中,单一现象类包含7种否定方式(及其反向否定):将看似无序的现象否定为有序的现象;将看似由异质体构成的现象否定为由同质体构成的现象;将看似个别现象否定为普遍现象;将看似局部的现象否定为整体的现象;将看似稳定不变的现象否定为不稳定的、变化的现象;将看似对完成最终目标无效的功能否定为有效的功能;将看似坏的现象否定为好现象。多现象类包含5种否定方式(及其反向否定):将看似独立无关的各种现象否定为彼此相关的现象;将看似可以共存的各种现象否定为不能共存的现象;将看似正向共变的各种现象否定为负向共变的现象;将看似相同或几乎一致的各种现象否定为彼此相反的现象;将因果关系中的自变量否定为因变量。

再次,他提炼了实施上述有趣性研究策略的四个基本步骤:先找出目标受众对某一主题所持有的常识或基本假设,它们应当是一些众所周知的简单判断,经由这些判断,目标受众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某一方面(如好的一定优于坏的);再让这些常识或基本假设成为下一步多项选择的起点,并让受众在多个备选项中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如既然X是好的而Y是坏的,那么应当选择X,因为X优于Y);接着就是证明他们的选择其实是错误的以及为什么是错误的;最后则一定要指出正确的假设应当是怎样的,以及如何按新的假设采用可行的实践方案。

最后,他强调研究者一定要认识到有趣性对于社会科学理论建构的意义。Davis认为,社会科学家在实施理论研究时,正如古罗马两面神Janus一样面临着双重限制:既要用社会科学方法的规则解释世界,又要考虑到理论接受者的认知需求。大多数研究者仅仅重视第一种限制,关注研究成果的严密性,即从逻辑上检验其理论或假设是否成立,或检查变量之间是否相关,却忽视了更为重要的第二种限制,即研究成果的社会有用性。事实上,如果忽视了潜在受众对理论的需求,其成果将无人关注;如果不能用有趣方式让其研究成果吸引受众,该成果将很快被遗忘。因此,正是后一种限制在更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理论能否脱颖而出、获得令人瞩目的地位。

Davis的有趣性策略对于管理研究至少具有两个启示:其一,任何管理研究都要明确自己的目标受众是谁以及他们的潜在假设是什么。这一认识对于只关注从现有文献中找漏洞(holes)或不足(gaps)的研究方法而言,是一个新视角。因此,Kilduff(2006)指出,“好的理论并不是产生于填补现有文献的漏洞,而是在现实世界中找到有趣的问题”;而Huff(1999)将研究喻为对话的说法更明确地强调了重视受众的作用。她建议,在进行每一项研究前应当先问四个问题:我应当参与哪场对话?谁是对话中的重要人物?他们正在谈论什么?我可以为这场对话增添哪些最有趣的内容?其二,任何管理研究都应当以某种形式突出其研究成果,吸引目标受众的关注。基于这种认识,Bergh(2003)提出:“(管理研究的)贡献在于是否令人吃惊或出乎意料,是否与常识相去甚远,是否具有新奇性和独有性。”Minzberg(2005)则直截了当地说:“理论必须要让人们感到震惊和改变,否则没什么用。”

然而,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也存在两个无法直接适用于管理研究实践的限制:其一,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只涉及研究者和目标受众两个主体,而管理研究中还有第三个不可或缺的主体——竞争研究者,正是由于竞争者的参与和影响才形成了管理研究的基本格局。所以Smith(1997)强调,管理“理念的市场是竞争性的,因此及时性十分重要”;而Bergh(2003)鼓励研究者“战略性”地思考自己的研究贡献,看看它是否具有价值、是否不易被竞争者模仿、是否具有稀缺性。其二,Davis指出的有趣性仅指否定目标受众假设这一项,但是管理研究中的有趣性形式却是多样性的。例如,AMJ编辑部的一项调查证明,有趣性既有“反直觉”(能挑战现有理论、异于直觉、与普遍看法相悖等),又有“质量高”(理论漂亮、方法漂亮、数据与理论的匹配漂亮、将复杂问题简化得漂亮等)、“写作漂亮”(漂亮架构、好例子、明晰描述等)、“有新理论或新发现”(开发新理论、综合以前理论、集成多种视角、获得重要发现等)、“能够为实践所应用”、“能够产生影响”等(Bartunek等,2006)。

二、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的基本框架

可见,我们需要采用一种新方案,它既能借鉴Davis带来的启示,又能超越其研究策略的局限。本文的做法是,将有趣性界定为有意义的冲突,替代原有的有趣性即否定假设的核心概念,进而指出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就是在一定背景下,在研究者、实践者和竞争研究者三者之间识别冲突、解决冲突和有趣地传递解决方案的动态过程。对此过程的描述就形成了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基本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有趣性管理研究“三角”框架

首先,有趣性管理研究中的有趣性是指对背景形成的有意义的冲突。认知心理学指出,只有当某物从我们视为当然的背景中凸显出来时,才会引起我们的注意,进而激发我们的兴趣。这种背景可以是具体的,也可以是抽象的(如规则、常识、约定、惯例等)。例如,人们注意到“万绿丛中一点红”,是因为“红”与背景的绿色形成了视觉上的冲突,这里的背景是具体的;毕加索的画能引起兴趣,是因为它们与人们认同的美术规则相冲突,如三个乳房的女人、牛头人身、粗糙刺目的形象、带棱角的线条等,这里的背景是抽象的。因此,尽管是否有趣会因人而异,但某人、某事、某物与其背景之间的反差、反常、不一致或不协调、对立等冲突通常会引起注意,再由注意引起关注者的有趣性认识。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指出:“整个逻辑正是从前进着的各种对立中发展起来的。”许多管理研究者也认为,他们的研究始于对管理、组织和世界本质的认识存在着冲突和争论时,始于观察到的现象与现实相反时,而新的研究成果就源于感受冲突和寻求答案的过程(Smith和Hitt,2005)。可见,管理研究策略中的有趣性在本质上也应当是指相对于背景的各种冲突(如前述AMJ的调查结果),而Davis的有趣性即否定假设只是其中一种“冲突”形式。更重要的是,管理研究中的有趣性还必须是有意义的冲突,具体表现为:研究中涉及研究者、实践者和竞争者三个主体,冲突产生于理论供给与需求之间的不对称,冲突过程是动态交互性的。

其次,基本框架描述的是实践者(对应于Davis的受众)、研究者与竞争者三个主体之间动态交互影响的过程。不同于Davis所指的研究者与受众两个主体之间的关系,本文认为管理研究涉及三个主体之间类似于“战略三角”的关系。如果说好的竞争战略是顾客、公司和竞争者之间动态交互作用下的最优产物(Ohmae,1982),那么,好的管理研究成果就是实践者、研究者和竞争研究者之间动态交互作用的产物。这里的竞争者是指对同一问题进行研究的其他人,包括与研究者使用相同理论的研究者、使用不同理论但属于同一范式的研究者、使用不同范式的研究者。他们的名字常常出现在文章的综述里、引言中或者致谢处。正是由于他们的竞争性研究行动及其成果的涌现,才激发研究者积极地产生更多的创新性研究成果,这些成果既能让实践者受益,又能让竞争者受益。在图1中,箭头表示三个主体之间的交互影响关系,其中从实践者向研究者和竞争者方向的箭头表示研究者和竞争者从实践者那里获取其需求状况(顾客需求),形成研究问题,相反方向是他们分别为实践者提供研究成果(竞争性产品),研究者与竞争者之间的箭头表示彼此批判、借鉴对方的研究并产生具有相对优势的研究成果。

再次,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的动态过程旨在解决理论供给与需求之间的不对称问题,它可以划分为以有趣性为主线的三个阶段:找出有趣性研究问题,实施有趣性研究,有趣地传递研究成果(见表1)。将管理研究过程划分为若干阶段并不新奇,如Kaplan(1998)提出了观察与总结、宣传、发表和实施四阶段,Simth和Hitt(2005)总结了关注、探索、完善和宣布四个阶段,本文则突出了将有趣性作为研究过程主线的特征,而管理研究过程就是分别在三个研究阶段获得冲突、解决冲突和传递解决方案的过程。

表1 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三阶段

其中的第二阶段即实施有趣性研究阶段“更像是艺术而不是科学”(Tusi等,2007),阐释其丰富内容非本文能及,因此,本文以下部分仅仅条陈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的内容。

三、挖掘有趣性管理研究问题

一些管理学者探索了找出有趣性管理研究问题的途径。继Davis之后,Alvesson和Sandberg(2011)以Davis否定假设的观点为基础,提出了从否定五类假设及实施六条准则入手的建议。五类假设分别是学科内部假设、同一学科根源的隐喻假设、范式、观念和共同假设。六条实施准则是:找出拟挑战假设的主要文献,识别所选文献的假设,评价假设,开发新假设,考虑新假设与受众之间的关系,评价新假设。但是,他们的这套研究思路较为抽象和复杂,而创新成果的复杂性与它被采纳的比率通常呈反比(Rogers,2002)。此外,他们没有考虑管理实践者的作用。相反,Tusi等(2007)则从管理理论与管理实践者结合的角度,使用问卷形式调查了57个商学院院长和521个企业中高层管理者,总结出中国情境下的39个有趣且重要的研究问题,但是她们没有说明是如何艺术性地找出这些有趣性研究问题的。

本文则认为,既然有趣性管理研究的本质是针对背景产生的有意义的冲突,那么,有趣性管理研究问题就应当产生于管理研究成果的供给方(研究者和竞争者)与需求方(实践者和竞争者)之间的各种冲突中。这些冲突可以划分为五类(见表2),从而形成五类管理研究问题的源头。

第一类冲突:有实践需求却没有理论供给。这类问题就是Schön(1992)所说的“沼泽类洼地”(swampy lowland)问题。他认为研究者是在两块性质不同的“地”上探索:可以鸟瞰“沼泽地”、位居高处的“硬地”(hard ground)和“沼泽地”。在前者中,研究者可以跟着前人确定的路标,使用已有的理论和方法从事研究;而在“沼泽地”里,由于问题混乱,缺乏可参照的标尺,现有理论及方法无能为力,因此探索难度比在“硬地”上大得多,研究者也许对此兴趣索然。但是,这类问题对于个人、社会和人类的意义重大,而且属于竞争性极少的研究领域,所以研究回报率很高。与此类似的说法还有Kaplan(1993)的“将是什么”类问题(“to-be”research)以及Tusi等(2007)的“小机场”问题或中国情境下的研究问题。

以管理大师Argyris(1994)开发的组织学习理论为例。他首先注意到现实组织中存在着没有理论可解释的奇怪现象:人们常常会实施一些抑制组织有效性的做法,虽然大家都明白这样做不对,但却要使用组织力量阻止大家对此加以改正。接着,他与合作者研究后发现,这是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行为,然后开发出可以解释此行为的组织学习理论:人们在日常行动中遵循的并不是所信奉的理论,而是实际应用的理论,由此产生的行动策略是:不鼓励别人质疑自己的观点,在评估他人和自己的言行时要顾及彼此的面子,努力为自己的任何行为寻找“合理”的理由。

第二类冲突:竞争理论(或现有理论)的解释与实践情况不一致。这类问题属于典型的反常问题,即Kuhn(1962)所说的根据现有理论预测某种现象应当出现而实际上却没有出现的问题。以反常问题为基础的研究可以提升理论解释力和预测力,所做的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在原有范式下修正竞争理论,包括明确概念、重新分类、构建框架、增减或调整中间变量或调节变量、界定适用边界等;二是开发新理论,用新理论解决反常问题,并同时解释原有竞争理论可以解释的现象。

资源分配理论的发展过程完整地反映了根据反常问题促进理论进步的历史(Gilbert和Christensen,2005)。Bower(1970)发现传统市场理论无法解释的反常问题,即公司投资项目的真正决策人不是最高层,而是中层管理者,于是他提出了“结构形成战略”的资源分配理论;Burgelman(1972)发现新理论也存在着反常问题:某些决策不是一次性地自下而上完成的,而是上下结合、反复沟通的过程,可以用“战略情境理论”解释;但是Christensen(1997)却发现,结构情境匹配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因此,他提出了“破坏性创新理论”;而Gilbert(2001)发现破坏性创新理论也存在着反常问题,即一些大公司同样会选择“破坏性创新”项目,对此进行的解释就发展为“资源分配认知结构理论”。

第三类冲突:研究者自己的理论解释与实践情况不一致。出现这种冲突可能是实践者对理论的理解有偏差所致,也可能是研究者自己开发出的理论遭遇了反常问题。针对前者,除了交流、宣传、教育培训等常规做法外,Kaplan(1998)建议采用创新行动研究法,积极介入新理论在组织中的实践过程,并借此延展或修改新理论。针对后者,则可以借解决反常问题之机完善原有理论。

知识创造理论的发展历程属于后者,它历经了“信息处理”——“信息创造”——“知识创造”——“知识促进”的不断发展(Nonaka和Toyama,2003)。最初,Nonaka(1974)以“组织是适应环境变化的整体”为命题,提出了信息处理理论;后来发现日本公司并非被动适应环境,而是主动影响环境,于是将理论修改为信息创造理论(1985);在研究一些日本创新型公司的实践情况后再度发现,员工个人价值观对其行为有重要影响,就将信息创造理论提升为知识创造理论;进而又发现,许多组织在认同知识创造的同时,却又使用个体壁垒和组织壁垒阻止这种创造活动,于是在2005年提出消除这些壁垒的知识促进概念。

第四类冲突:研究者理论与竞争理论对同一实践解释不一致。这种不同的解释,可能是从不同理论角度、不同层次发现的新现象,研究者应当将它们视为对自己理论的补充或者验证,通过对冲突的不断协调和解决,可以让自己的理论日臻完善,促进研究不断进步。正因为如此,Lock &Latham(2005)建议投稿前让“敌人”先读稿件,因为“敌人”比朋友更愿意发现并指出文章中的不足。

竞争战略理论的不断演化是这种冲突的一个典型。战略管理经典之作《竞争战略》(Porter,1980)出版后,受到只能使用“五竞争力框架”制订战略却无法实施战略的批评,Porter以价值链为战略实施工具出版了《竞争优势》(1985),并在1987年发表《从竞争优势到公司战略》一文,说明其理论能有效地应用于比竞争战略层次更高的公司战略层次;面对资源基础观理论批评它忽视“从内向外”的视角,Porter(1991)发表《动态竞争战略》一文,阐述了其理论是一种能将公司外部环境、内部行为和市场业绩相联系的理论体系;针对人们认为竞争战略理论过于复杂的批评,他发表《战略是什么》(1996)一文,指出流程再造、业务外包、标杆管理等简单做法只能提高经营效率,导致同质化竞争,不是真正的战略管理;面对蓝海战略理论的挑战,Porter(2008)发表《塑造战略的五种力量》,认为应当从广义角度理解“竞争”概念。

第五类冲突:多种竞争理论对同一实践解释不一致。这类冲突就是Scott和Van de Ven(1989)所说的“谜”,即对于同一现象存在冲突或对立的解释,单独看这些解释都有良好的理论基础、推理能力和解释能力,但是把它们并列一处时,就发现彼此难以协调,这种格局就是一种“谜”。出现“谜”是一件好事,研究者不应抑制、回避或忽视它们,而要借此机会发展出更好的和更具解释力的研究成果。具体做法包括四种:接受“谜”并学会建设性地使用它们;将它们划分为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不同层次,如部分—整体、微观—宏观、静态—动态等;引入时间因素,将它们的差异解释为是在不同时间段发挥作用的表现;使用新的概念、术语或框架将矛盾的各方统一起来。这四个做法可以单独使用,也可结合使用。

平衡计分卡就是一个能够将当时各种明显冲突的理论协调于一体的框架(Kaplan,2008)。在平衡计分卡之前存在的冲突是:质量管理和精益管理文献认为持续改善活动最为重要,金融学理论认为考核财务业绩最重要,利害关系人理论则声称构建一个能够满足各方利益的契约对公司最重要。而平衡计分卡将这些冲突协调于一体,成为一个包括六个实施阶段的综合性战略管理框架。

四、有趣地表达管理研究成果

找出有趣的研究问题并实施了有趣性的研究后,还应当采取一定形式,有趣地表达研究成果(参见表1),让目标受众感知成果的魅力和竞争优势所在。

首先,使用与寻常所见相冲突的标题形式。Fulmer(2012)在研究AMR上2001—2010年的10篇年度最佳论文后发现,这些作者十分清楚如何使用冲突的标题形式留住读者。“十佳”论文①AMR2001年到2010年评选出的年度最佳论文的标题分别是:“构建更好的理论:因时因地制宜”(2001)、“社会资本:一个新概念的展望”(2002)、“开发、探索和过程管理:对生产能力困境的回顾”(2003)、“交易系统”(2004)、“经济学语言及假设:理论如何才能自洽”(2005)、“制度性阻碍与变革的认知基础:一个框架性视角”(2006)、“直觉及其在决策中的作用探索”(2007)、“管理创新”(2008)、“市场与科层制度:混合治理形式下的激励制度理论”(2009)、“‘盗火’:新思想演变中的创新性逆变”(2010)。它们的原名见参考文献[7]的参考文献。中有7篇使用了“冒号体”,即用一个冒号将一个稍长的题目分隔开。这样,冒号体形式就对我们司空见惯的整句表达形式(背景)形成了视觉上的冲突;冒号之前的词汇要么简练(如“社会资本”),要么巧借艺术性语言(如“盗火”),在冒号之后则用附加、分类、限制的信息将读者头脑中的某些想法予以定位,从而让冲突成为“有意义”。而另外3篇中有2篇只用了两三个超短的词汇(“交易系统”和“管理创新”),这里的短句(其含义本身具备新奇的“有意义”)是相对于人们习惯的长标题(背景)的冲突。

其次,使用具有冲突效果的前言表达方式。Minto(2002)指出,讲故事形式的序言最吸引人,具体做法就是前后内容之间存在冲突,即按照“情境—冲突—疑问”的模式组织内容。其中,情境就是读者已经熟悉的、没有异议的,但又与将要回答的问题有某种联系的信息;冲突就是推动情境发展并引发疑问的因素;疑问就是读者根据这一冲突自然就会期望获得答案的问题。该设计同样适用于对管理研究成果的表达,例如英文版销售量超过40万册的《研究是一门艺术》就认为,前言应当写成“语境+难题+回应”的结构(Booth等,2003);而徐淑英(2008)则主张用“吊胃口”的前言激发读者兴趣。

再次,使用具有冲突效果的框图和表格形式有趣地表达研究内容。有趣性的内容表达方式具有多样性,使用框图和表格是其中的一种有效方式。方框和箭头构成的框图会与人们习惯了的文字表达方式(背景)产生冲突。这种冲突能够减少沉闷,直观地让内容具有可视化效果,并让读者迅速理解文章结构,了解众多信息,此外,框图可以让文章变得流畅,并减少篇幅。前述“十佳”论文中,有9篇都使用了一个以上的框图阐述文章的构念及其蕴含的关系。其中之一使用了三维模型并在文中反复述及,另一个使用了流程图描述文章结构,还有一个加入时间因素形成了动态的演化图。另外,还可以使用表格形式总结术语的构成因素或对一系列文献进行梳理。对此,在《管理学中的伟大思想》一书中,Ranssean、Williamson和Mintzberg等都强调了框图和表格对于有趣地表达研究成果的重要性(Smith和Hitt,2005)。

五、总结及未来研究展望

有趣性不是产生强管理理论的充分条件,但是具备有趣性的研究更能引人注目,因此有趣性可能是产生强管理理论的必要条件,而Davis的有趣性研究策略为我们展示了如何让研究获得有趣性的一般技巧。但是他的研究源于社会学,所指有趣性仅限否定受众假设这一项,且只涉及研究者和受众两个主体,难以直接适用于管理研究中。本文则将有趣性从“否定假设”拓展到“有意义的冲突”这一层面,并将竞争研究者纳入研究主体,构成一个包括研究者、实践者和竞争研究者在内的、以“有意义的冲突”为主线的管理研究框架,划分出有趣性管理研究的三个阶段,再阐述在第一阶段如何利用五类“冲突”找出有趣性的管理研究问题,以及在第三阶段如何根据“冲突”原则有趣地表达研究成果。这些研究将Davis的有趣性理念引入到管理研究中,为管理研究者增添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有助于便捷地找出受众感兴趣的研究问题,并让受众能够感知研究成果的相对优势,以便提高研究者的研究效率和效果。

这方面的未来研究可以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拓展。在理论上,未来研究可以比较以“冲突”为本质特征的有趣性与其他有类似含义的不同概念之间的异同,提炼出更精确的“有趣性”管理研究概念,并探索此概念之下的次级概念,厘清概念之间的关系,明确它们之间的作用机制;从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学科挖掘有趣性形成的理论基础,并追寻科学哲学上的认识论根源;探寻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与归纳法、演绎法、回溯推理和其他研究策略之间的异同与联系,明确有趣性标准及其研究策略的适用边界。在实践上,可以结合不同的组织与管理学科,观察它们是如何使用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的(每一门学科中都使用了类似研究策略但不一定采用相同的说法),并使用归纳出的做法证实或证伪前述理论,为推动管理研究理论的进步提供新机会;补正本文没有对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实施阶段进行归纳总结的缺憾;结合创新扩散理论,探索如何促进研究者关注有趣性管理研究策略,并通过他们的实践丰富管理研究方法论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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