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文本中宗教词汇翻译比较
——以《汤姆叔叔的小屋》三个汉译本为例
2014-07-16何春霞
何春霞
(河西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张掖 734000)
一 引言
作为人类特殊的一种文化形式,宗教在中西方的意识形式上存在很大的差异。每一种宗教都有它的文化前提,不同宗教反映不同的文化背景和文化传统。不同民族具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和传统,而同一种宗教在不同民族和社会条件下也会形成不同的外在形态和不同的内在因素。[1]
二 《汤姆叔叔的小屋》中的宗教情结
《汤姆叔叔的小屋》是19世纪美国作家斯托夫人的一部现实主义杰作,是美国废奴文学的丰碑式小说。作品自身蕴含浓厚的宗教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斯托夫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典型的基督教家庭,深受基督文化的影响,其兄弟都是颇具名望的牧师。她的丈夫卡尔文·斯托是神学院的教授,而且还是位著名的《圣经》学者。所以说,斯托夫人的一生都与基督文化有着某种特殊的情结。其次,对于这部为废奴运动振臂高呼的代表作,当作者涉及创作它的动力时,说这曾源于1851年2月的一天,她在教堂领圣餐时脑海中浮现出的一幕情景:一个垂死的黑人一边受着狠狠的鞭打,一边还为折磨自己的人祈祷。这幅图像迫使她奋笔疾书;她感到写书的人不是她,而是“上帝”。[2]上帝笔下的人物故事有谁可以逃离宗教的庇佑呢?最后,就小说自身而言,无论是人物,情节还是创作风格也处处彰显宗教意识。
笔者从它众多的中文译本中选取了以下三个,分别是清朝末年林纾和魏易合译的《黑奴吁天录》、八十年代初黄继忠译的《汤姆大伯的小屋》和 20世纪初王家湘译的《汤姆叔叔的小屋》。这些译本产生的社会历史背景迥异,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三 宗教词汇翻译纵向比较
语言作为一种符号系统,往往同特定的文化紧密相关。而作为西方基督教文化圈内语言之一的英语,本身就深受基督文化的影响,包含着纷繁的宗教因素。鉴于原作中突出的宗教特色,相应地对于它的翻译也就显得分外重要。对于同一部文学作品,每个时代都有其时代的理解和解释。理解者不同的历史背景,各自特有的视域都会在对原作阐释的过程中留下自己的烙印。[3]对于原作中典型的宗教词汇,三位译者分别阐述了自己的见解,有的放矢地传递了原文中的宗教文化。
例1:‘…,but I didn’t think any Christian legislature would pass it!’
林译:吾思文明之国,法当不如此。
黄译:但是我相信任何一个基督教国家的立法机关都不会通过这种法令的。
王译:但是我没有想到一个信奉基督教的立法机构会通过它!
原文中“Christian”是个不折不扣的基督用语。基督教文化在中国近现代借助多种渠道俨然已被国人理解和接受。对于此类大众性能极高的词汇黄继忠和王家湘两位译者自然采用直译。但是林纾的译文却有所不同。事实上,虽然基督教传播在中国明末清初已掀起了第二次浪潮,带来了当时西方世界的知识体系。但其当时在清朝整个社会的接受和吸收的普及性较低,基督教的传播存在潜在的危机。故原文中基督价值观的词汇在这里被中国传统的道德观代替。[4]不仅如此林纾还运用中国传统的道家,儒家和在中国盛行的佛家文化对原文中的基督词汇进行替换。譬如,第十一章中林纾将“Bible”译为“天理”或“有道之士”。
例2:There were others, which made incessant mention of ‘Jordan’s banks’, and ‘Canaan’s field’, and the ‘New Jerusalem’.
林译: 省略不译。
黄译: 另外还有好几首圣歌,里面不断提到“约旦河岸”,“迦南战场”和“新耶路撒冷”。
王译:还有别的一些圣歌,经常提到“约旦河岸”,“迦南战场”和“新耶路撒冷”。
这一例中有好几处典型的宗教词汇,诸如“Jordan’s banks”“Canaan’s field”以及“New Jerusalem”。它们均源自《圣经》,蕴含着丰富的指代意义。《圣经·创世纪》中约旦河是一片土壤肥沃、植被茂盛的大平原,被称作“耶和华的花园”。迦南也源于圣经,表示希望之地,是人们的理想追求之所。新约中用新耶路撒冷指代天国,表示完美的境界。对于这三个词汇,后两位译者依然采用直译法,这与他们自身的知识结构、自我视域完全吻合,也符合读者的接受能力和期待视野。林纾对这几个词汇采取省译,这不仅与基督教文化的传播紧密相连,更主要的还在于林纾自身的翻译目的。在其译本例言中,林纾明确表示:是书为美人著。美人信教圣笃,语多以教为宗。顾译者非教中人,特不能不为传述。识者谅之。[5]此书意在开启民智、反帝救国。另一方面,林纾所处时代大力提倡的“小说界革命”极力宣传借助域外小说来创立有助世道人心的“新小说”。主要体现在以“旧瓶装新酒”的方法通过对外国小说内容和意境革新,达到“以彼新理,助我行文”。所以,在译者们看来与自己所处时代的意识形态和道德理念不吻合或是与自己的翻译目的无关的情节和形式“参以己见,当笔则笔,当削则削”。[6]
例3:‘Mother’s bar’ls is like dat ar widder’s Mas’r George was reading’bout in de good book-dey never fails,’said Mose, aside to Pete.
林译: 省略不译。
黄译:“妈妈的木桶就跟乔治少爷在圣书里念到的那个寡妇的坛子一样——真有灵验,”摩西轻轻对彼得说。
(见《旧约圣经·列王纪上》,第十七章:“上帝降灾于基列地方,嘱咐先知以利亚往撒拉法去避灾,并吩咐那里一个寡妇供养他,寡妇坛内只有一把面,瓶里只有一点油,但吃了许多日子,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王译:“妈妈的大桶就像乔治少爷给我们读的《圣经》里的那个寡妇的木桶——有求必应,”摩西对彼得说。
此例中“bout”也出自《旧约圣经·列王纪上》。林纾继续省译,这些术语在译本中的省略丝毫不影响译本自身的功能和价值。可是站在我们当今读者的角度看,文本的艺术性大大削弱,妨碍了读者欣赏和了解外国文学的视野。这些遗憾在后两个译文里得到了弥补。黄王两位译者均对原作中的术语进行了直译,同时考虑读者毕竟对《圣经》的了解水平参差不齐,且知识有限,都分别进行了注解。经历了长达10年的文化大革命闭塞的时期,中国刚刚打开国门恢复与外接的联系,所以西方基督教文化的传播和接受也处在此时的新生阶段。面对此类词汇频率较低的宗教语言,黄继忠选用注释法,将原文中的宗教文化最大限度地传递给中国读者。王教授运用直译,并在其后的解释部分直截了当,点明其现实意义,实为妙哉。
当然享有“译才并世数严(复)林(纾)”之美誉的林大译者并非无视于原作中所有的宗教内容,他是视情节与他的翻译目的为一体,认为与自己翻译目的关联不大的情节,便不予翻译。可以说他对小说中宗教词汇的处理远比例言给人的印象微妙复杂。事实上,林纾译文中有意引入了大量外国文学中的西语特色,其中也不乏宗教语言,如:“God”一词,林纾多数译为“天主”,可在有的章节里,也偶见“上帝”的踪影,再如:“angel”,林纾在26章里将它译为“善根”,可在16章里也将其直译为“恩及儿”,并且赋予注释,为丰富语言做出了突出贡献。
原作第26章“死亡”是小说中宗教词汇出现频率较高的代表章节。笔者将整章中的宗教术语及译文予以统计,具体请见表1。
表1 表示“死亡”的宗教术语对比分析(第26章)
如表1所示,林纾对于原文中的宗教词汇翻译形式多样,但以淡化原文宗教思想为主,多采用省略,替换等翻译方法,而黄继忠和王家湘对文中出现的宗教词汇多采取直译,并在一定程度上予以注释,两者相互补充,各有千秋。
由此可见,三位译者对于原文中宗教内容的处理充分彰显了译者的主观性和创造性,给不同时期的读者奉献出符合各自时代特点的杰出译作。而三位对于宗教意识本身的态度也可以从他们的例言中看出各自对此的不同的态度:林纾在例言中提到:是书言教门事孔多,悉经魏君节去其原文稍烦琐者。签于此,是因为“是书专叙黑奴,中虽杂收他事,宗旨必与黑奴有关者,始行着笔。”[5]黄继忠在译本序中这样认为:原作不仅是部政治小说,其文学价值也影响深远,基督教作为西方的宗教艺术也在这个美好的新时代开始它在中国的广泛传播。然而全书中的说教色彩过于浓厚,有损于小说的艺术性和真实性[7]。而王家湘同样认可了原作的艺术性,并且认为这也是这部小说大获成功的重要因素,她认为小说浓重的说教性是由于原作者不得不以此形式来向世人揭露蓄奴制的黑暗嘴脸。
四 小结
美国是一个拥有深厚宗教传统的国家。基督教对英语语言文化影响深远,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渗透到深层的民族精神,使宗教性成为美国民族的深刻特征之一。特别是作为美国反奴隶制的基石之作,斯托夫人的这部19世纪最畅销的小说使用了大量的宗教术语,以此衬托出极具画面感的人物冲突,淋漓尽致地刻画出主人公强烈的内心情感,从精神层面引起全美民众强烈的反响和认同。可见其宗教术语的功劳不可磨灭。三位译者分别处在不同社会历史时期,其翻译目的显然各有不同。加之译者自身所带的“偏见”和视域的不同,均对原作进行了以其为中心但又发挥了个人能动性的理解和解释,顺应了不同时期的要求,从各自的立场对原作的审美信息给予了丰富和拓展。
[1]李畅.宗教文化与文学翻译中的形象变异[J].外语学刊,2009(5):143-146.
[2]张佩瑶. 从话语角度重读魏易与林纾合译的《黑奴吁天录》[J]. 中国翻译, 2003(2): 15-20.
[3]何春霞.阐释学关照下的文学作品多译本对比研究[J].赤峰学院学报,2013(9):208-210.
[4]何春霞.哲学阐释学视域下的文学重译研究[D].浙江师范大学,2010.
[5]斯土活.黑奴吁天录[M]. 林纾,魏易,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1.
[6]胡翠娥.文学翻译与文学参与—晚清小说翻译的文化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7]斯陀夫人.汤姆大伯的小屋 [M].黄继中,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