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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古诗文摹声作品中的侧面烘托手法——以《琵琶行》《李凭箜篌引》和《听颖师弹琴》等作品为例

2014-07-15莫宇芬河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河南南阳473009

名作欣赏 2014年29期
关键词:箜篌琵琶行琴声

⊙莫宇芬[河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 河南 南阳 473009]

从前,一年轻人向一位老画家拜师求教。老画家为考他便让他以“风”为题来作画。年轻人苦思冥想,不知道怎么去表现“风”的形象。画家女儿有意帮他,便让丫环借端茶之名悄悄送上一张纸条,上面写到“风无定势难为状,绘向水面柳梢头”,年轻人读罢顿悟。这与中国近代著名文艺理论著作《概艺》中“春之精神写不出,以草树写之;山之精神写不出,以烟霞写之”表达的意思是相通的。

烘托是一切文学艺术常用的表现手法,作为中国画的一种技法是指用水墨或色彩在事物的轮廓外面涂抹,使事物明显突出;作为文学创作常用的表现手法是指不直接刻画人物、描写景物,而是借助于他人、他物进行间接表现。唐代刘禹锡《杨柳枝词九首》“桃红李白皆夸好,须得垂柳相发挥”正是对这种手法的最好诠释。

最为古今赞赏的北宋林逋咏梅作品——《山园小梅》,就善于使用这一手法:“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首联写梅花不同凡花的品质,颔联历来被誉为千古咏梅绝唱,它描绘出梅花清幽香逸的风姿和气质神韵。但无论是品质,还是风姿和气质神韵,都是在直接描绘梅花与众不同的美。颈联写霜禽、粉蝶对梅花的态度:霜禽想在梅枝上停息,必须先偷看梅花一眼;蝴蝶如果知道梅花的妍美,定会销魂失魄。这里写出了霜禽对梅花的爱与敬、粉蝶对梅花的无限深情。这一联诗人以“霜禽偷眼”“粉蝶断魂”来表现梅花景之美、香之幽。这样,梅花之美又从其他动物如何对待她的态度中表现出来了,让人不禁心驰神往,拍案叫绝。这便是侧面烘托的妙处,它能状难状之景,能表不尽之意,既可弥补正面描写之不足,又给读者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侧面烘托的艺术魅力由此可窥一斑。古诗文中,以侧面烘托取胜的作品很多,这里仅以摹声作品为例,品味其中的妙处。音乐属于听觉范畴,要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事物呈现给读者,难度可想而知。古诗文中,以诗以文作画者屡见,却鲜有以诗以文摹声者,而其中佳品更是少之又少。清人方扶南《李长吉诗集批注》卷一云:“白香山‘江上琵琶’、韩退之《颖师琴》、李长吉《李凭箜篌引》,皆摹写声音之至文。韩足以惊天,李足以泣鬼,白足以移人。”另外能与《琵琶行》《李凭箜篌引》和《听颖师弹琴》这些“摹写声音之至文”相提并论的还有《前赤壁赋》《明湖居听书》等,这些摹声佳作表现音乐的手法精彩纷呈,各有千秋,而其独到的侧面烘托技巧更是令读者耳目一新。

唐代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历来被赞为摹声之绝唱,其经典名句“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充分显示出侧面烘托的魅力。琵琶女演奏一湾三波,高潮迭起,“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在撕绢裂帛般的琵琶声后,江面又复归悄然,船无声水无息,只见一轮明月、一片金波,这正所谓唐代诗人钱起《湘灵鼓瑟》诗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境界。这两句环境描写有力地烘托了琵琶曲的艺术效果,深化了诗的意境——试想,乐曲演奏时,听众全身心沉浸在音乐中,直到演奏结束,还在凝情聚神,如痴如醉,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声音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大有曲尽而意未尽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如大梦初醒,那眼前茫茫的江面上和波光里,似乎还荡漾着琵琶的袅袅余音。总之,“东船西舫”“江心秋月”既渲染了当时凄清的气氛,又侧面烘托出琵琶女演奏的高超技艺,给人余音绕梁的感觉,留下可涵咏沉思品味的空间,极好地突出了琵琶女的演奏效果。

唐代诗人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把侧面烘托发挥到了极致。为了表现以善弹箜篌著称的宫廷乐师李凭的高超技艺,诗人用了大量的音乐演奏效果来进行侧面烘托,而很少正面着墨于演奏本身。诗中除了“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直接描写箜篌乐音外,其余全为侧面描写。“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乐声传到长安城外,过往的行人驻足倾听,似乎深秋的寒气被音乐融解了、驱走了;乐声传到宫廷内,连当今的皇上也被打动,命其当廷演奏;乐声传到天上,天也为其所惊,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一块块五彩的石头破裂、落下,似乎骤然下了一场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李凭的弹奏感动并折服了神山里好音乐、能弹箜篌的成夫人,在其请求下,李凭便把弹箜篌的绝艺传授给她;听到李凭在神山里的演奏,寻常潜伏在水底的老鱼跳出了水波,羸弱不堪的蛟龙也高兴地舞动起来;李凭的乐声飘至月宫,仙人吴质再也难以入眠,斜倚在桂树上侧耳谛听,玉兔蹲伏在他身边凝然不动,直到夜深天寒,露水打湿了玉兔,仍全然不觉,还沉浸在音乐的境界里。“老鱼”“瘦蛟”“吴质”“寒兔”听箜篌的神态恰当地烘托出了乐音之美。诗人驰骋想象,从无生物到有生物,从动物到植物,从城外到城内,从地上到天上,从人到鬼再到仙,通过多角度的侧面烘托,极力渲染了李凭美妙无比的乐音和精湛绝伦的表演技巧。

唐代诗人韩愈对乐曲的描摹也不在白居易、李贺之下。《听颖师弹琴》也是历来被推赞的摹声佳作。诗的前十句正面摹写琴声,准确地反映了琴声高低疾徐的变化和变幻莫测。琴声时而轻柔细屑,如切切私语,谈情说怨;时而昂扬激越,如冲锋陷阵,杀声震宇;琴声刚柔相间,起伏回荡,待到高崖险峰之处,陡然跌落,一落千丈,戛然而止。“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颖乎尔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后八句写自己听琴的感受和反应,从侧面烘托出琴声的优美动听。“嗟余”二句,实际上是以自谦来衬托琴师演技的高超绝伦,能准确把握音乐境界的大起大落、幻化无穷的人,怎能不懂音乐呢?诗人曾几次上奏针砭时弊,希望朝廷能有所警醒,以革除弊端,励精图治,结果屡遭贬斥,所以此情此境同时也触发了诗人的身世之感,乃至坐立不安,忽而站起,忽而坐下,待听到高潮,终于抑制不住“湿衣泪滂滂”,于是举手止之,不忍卒听,这几句以形传神,通过听者情感波涛的剧烈变化,烘托了琴声的波澜叠起。“湿衣”句也不禁让我们想起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湿衣泪滂滂”与“江州司马青衫湿”都从演奏的效果上侧面烘托出了音乐的魅力。诗的最后两句进一步烘托颖师琴技的高超。颖师你好功夫,的确擅长弹琴呀,可是别再把冰与火填入我肝肠。颖师的琴声一会儿把人带入欢乐的天堂,一会儿又把人掷入悲苦的地狱,就好比同时把不可同炉的冰炭投入听者的胸中,让人难以承受这种感情上的剧烈波动。

另外与《琵琶行》《李凭箜篌引》和《听颖师弹琴》异曲同工的摹声佳作,还有苏轼的《前赤壁赋》和刘鹗的《老残游记》之“明湖居听书”。

宋代文豪苏轼的名篇《前赤壁赋》有一段描写音乐的经典:“客有吹洞萧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那凄切婉转、咽低回的萧声竟使潜藏在沟壑里的蛟龙起舞,使独处在孤舟中的寡妇悲泣。诗人为了表现萧声的悲凉与感人,将抽象而不易捉摸的声音诉诸读者的视觉和听觉,在对音乐进行正面描摹的同时,更从音乐效果上进行侧面烘托。

同样,清代刘鹗在《老残游记》第二回“历山山下古帝遗踪,明湖湖边美人绝调”中,也显示出表现音乐的良好素养和功力。说书艺术家白妞出场时,“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听她说书,“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更有观众议论说:“每次听她说书之后,总有好几天耳朵里无非都是她的书,无论做什么事,总不入神,反觉得‘三日不绝’,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形容得透彻些!’旁边人都说道:‘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这些侧面烘托极大地增强了表现力,至此一个绝世的说唱艺术家形象跃然纸上。

好的音乐既可悦耳,又可赏心,还可以移情动志;好的琴声,也不只可以绘声,而且可以“绘情”“绘志”。把乐声、琴声所表达的情境一一描摹出来,不仅需要正面的描摹,也离不开侧面的烘托和渲染,正所谓“桃红李白皆夸好,须得垂柳相发挥”,善写善用侧面烘托这一手法,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1]刘青文.中国古代诗歌散文鉴赏[M].北京:北京教育出版社,2013.

[2]韩兆琦.古文百篇(下)[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

[3]贺新辉等.古诗名篇赏析[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2007.

[4]刘亚玲等.中国历代诗歌鉴赏辞典[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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