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先锋实验剧——演绎经典、重塑经典——中西古典戏剧的现代融合成功范例《思凡》之解析
2014-07-14臧笑楠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院250000
臧笑楠 (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院 250000)
后现代先锋实验剧以叛逆、颠覆的姿态抗拒和超越传统戏剧, 力求在戏剧艺术的多元性和开放性上进行探索,寻找其多种多样的可能,并且其实验还拓展至戏剧的形式、方法以及风格等元素。先锋戏剧创新了演剧形式和戏剧观念,通过强调演剧形体语言与表演训练方法,重视戏剧娱乐性、在场性、自足性,探索戏剧视觉、听觉,拓展戏剧的表现空间以及增强戏剧观演关系等手段,使其表现舞台更为自由,从而解放了戏剧艺术形式。
一、典型特征——对传统戏剧的反叛与继承
先锋戏剧是关涉形式探索和艺术精神的一种小众艺术,所有“先锋”呈现的方式均是对传统形式的颠覆,孟京辉等人也极其全力在先锋戏剧的创作中表现出对传统的反叛和对新奇姿态的追求;但是,先锋戏剧的舞台形式仍与传统有着无尽的联系,并未与其完全割裂。先锋戏剧同时借鉴吸收了西方古典戏剧以及中国戏曲的精华,尤其是两者内在的美学精神。并且先锋戏剧从传统戏剧中继承了相应的舞台技巧,使得两者仍处于相互联系的状态。
对于先锋戏剧而言,其戏剧题材与内容是其先锋特质的首要体现。在先锋戏剧当中,传统戏剧始终强调的元素已然不再重要,包括:情节的统一、主题的鲜明、人物个性的饱满、感情的深刻以及冲突的剧烈等,对其而言,很多时候只需要对一个情景、一种情绪、一个氛围甚至是一个人物的活动空间进行呈现就足矣。因此很多人会因为两者内容上的差异判定先锋戏剧与传统戏剧的完全割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就艺术传承而言,在题材方面先锋戏剧仍然与部分传统戏剧存在联系。世界上无论哪种艺术形式的产生都一定是符合其自身发展规律的,并且有其特定的历史环境和文化环境,先锋戏剧也不例外,它也属于艺术形式的一种,依赖于悠久的传统戏剧理论基础,有其独特的文化氛围以及社会审美。即便是那些声称反叛传统戏剧的先锋,也不否认先锋戏剧与传统戏剧之间的继承关系,不仅在题材上,甚至在形式上,他们都需要对传统戏剧进行借鉴,从而去制造并传播自己的思想;并且这种借鉴不是简单的搬运,而是“化而用之”。在该意义上任何先锋都无法割断与传统之间的联系。
二、后现代主义戏剧的反叛特质——对传统戏剧经典的颠覆性解构实验
经典名著之所以会成就其地位,不仅在于其对于生命本位意义的思考与揭示,而且在于其历经无数搬演的过程之中所形成的特定的风格准则,因此经典名著常作为权威、典范被正统舞台艺术所呈现。尽管在被无数次的搬演中,演员的自我个性、时代变迁所带来的新的审美元素都会不断地加入,就总体而言,经典名著的叙事手段以及风格都会表现出某些相似性。然而对于解构实验者而言,亦步亦趋表达方式是无法满足其叛逆心态的要求,从而其创作与正统模式有了越来越远的疏离。而这种疏离往往体现在创作者在演绎经典之时加入出格的修辞形态——该手段绝不仅仅是其叛逆特点的表现。后现代主义戏剧颠覆了以剧本为中心的戏剧创作,其对于剧本的排斥,对于文学性的排斥使其能够进而大刀阔斧地解构传统戏剧,以及对于表演者从屈于剧本的状态的解放,从而使戏剧的变革发展走向剧场的演剧,走向排斥语言的形体演技、舞台综合发展,这表现出了一种重表演、轻文本的倾向。而部分艺术家由于其自身的艺术追求,亦或是对中国戏剧默然成习的思索,使之醉心于解构经典名著。由此可见,从本质上而言,实验戏剧并非因为要特立独行或者是抱着“胡闹”的恶作剧心态解构经典名著,并对其重新演绎。先锋戏剧的艺术成就展现在其对于名著经典的不同视角解读,以及利用其与众不同的思维与审美,以典型的互文性文本策略对其进行戏拟、降格和拼贴的改写。
1.文本上的反叛性变革
先锋派戏剧的主要特色是其从文本语言上解构传统戏剧作品,并且消解传统精神,这是先锋派戏剧与传统戏剧理念在精神理念上的差异的集中体现。可以说孟京辉通过对经典进行解构的创作是对西方后现代戏剧先锋姿态的映射。西方后现代戏剧在进行戏剧变革时采用的是“反戏剧”这一激进方式,是“对根本形式观念的否定,艺术品的同一性的扩散”(康纳),是对传统戏剧规范和原则的解构。因此,先锋戏剧的这种反叛性首先表现在剧本和文学的意义被解构,这种解构主要有两种形式:一是剧本不再必要。后现代戏剧强调戏剧的日常化,反对美学对生活的反思与证明,诸如美国“偶发剧院”“生活剧院”,正式对于戏剧与生活界限不断模糊化的绝佳实例;二是有剧本却不是传统的剧本。比如孟京辉认为其作品《我爱XXX》是最具实验性的,其整部戏剧由几个男青年、一些影像、音乐以及哑剧组合而成,而其文本不过是五六百句的“我爱XXX”。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些戏剧还保留了剧本,但是从本质而言,他们并不具备人物、情节、台词、结构等传统戏剧要素,亦或只是将原句内容视为戏剧表达的结构元素而已。这些都是对于“以剧本为中心”的传统戏剧的颠覆。
2.运用舞台形式解构文本
与传统戏剧的舞台解构文本不同,传统戏剧要求其完整、鲜明以及深刻,而先锋戏剧则充满了娱乐性、反文法、通俗化以及破碎感的特征,极力营造一种颠覆经典的特定氛围。由于其舞台呈现形式的实验性与独特性,先锋戏剧题材容易被观众所注意,但是也同样容易被观众所遗忘,因为这一形式是外在的。中国的话剧演出模式在新时期以前是单一的,甚至是僵化的,在对于舞台演出方面的探索,八十年代可谓是对传统发起了极大挑战,并创造出了一些新的成就。而到了先锋戏剧的实验,则在这个基础上有了更深远的发展,先锋戏剧实验基于其全新的理念对话剧舞台进行重构,在打破斯坦尼体系的同时探索比八十年代更为丰富的舞台呈现方式和更为广阔的戏剧空间,而这也使得先锋戏剧的导演们能够替代剧作家成为代表人物的重要原因。形式的先锋性正是以孟京辉为代表的先锋戏剧家们的刻意追求。从先锋戏剧创作中能够发现,不仅在舞台呈现形式、导演手法上其具备了不同于传统的特质,而且在表演方式、舞美设计等方面,其创造了很多新的戏剧元素,从而吸引了诸多年轻观众,成为创作者们十分自豪的艺术创造。
三、先锋实验剧的经典范例——《思凡》解析
孟京辉创作的戏剧《思凡》在中国先锋剧坛引起轰动,该剧创造性地糅合了西方戏剧的艺术技巧和中国传统戏剧的文化因素,具有鲜明的实验戏剧特征。“孟氏戏剧”开始成为继承传统与现代意识创新相结合的代名词,为中国先锋戏剧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经验,在世纪末的中国剧坛也是独树一帜的。
孟京辉的《思凡》是由两个故事改编而成的,其中一个是明代无名氏剧本《思凡·双下山》,另一个则是薄伽丘的《十日谈》,该戏剧的主要内容是中国明代两个小和尚小尼姑因为忍受不住佛门寂寞,从而思念凡尘,双双下山,以及十四世纪几个意大利青年男女对于爱情的无所畏惧的追求。原剧作的故事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作品,但是孟京辉却将其进行了大胆的融合,从而给人以全新的震撼。孟京辉不加润饰地将不同时空背景的情节直接在观众面前进行糅合,强迫其走出观赏戏剧的思维定势,强迫其放弃对传统时空以及戏剧表演情景的依赖,从而能够站在局外,以第三方的独立角度去审视戏剧主题。因此,我们不难看出,《思凡》与传统戏剧不同点在于他所展示的两部作品的融合,而非传统戏剧那样的单一单线,这无疑会在欣赏难度上有所增加,在观众观赏时间上有所增加,但是其同样增加的是观众观赏的主观能动性,以及观众把握作品时的客观性和准确性。同时,嵌入的取自《十日谈》的两个小故事“老实人的故事”和“国王与马夫”在主题上与《思凡·双下山》有了对比与联系,自由仅是一个幻象,其归宿不是佛门或者尘世,其保障也不是权利或非权力,这不过是人们的困兽之斗,是人们在巨大牢房中的自以为是的幻觉而已,从而深刻地表达除了剧作家在思考自由和现实关系问题上的斗争。
此外,在舞台形式上,《思凡》还采取了自由灵活的导演调度,舞台表演机智而充满青春气息,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其简单的舞台布景,演员不仅需要扮演剧中角色,同时还需要扮演布景角色,而这种 “活”背景就为营造戏剧间离效果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全剧一共七个演员,除了两位扮演小尼姑、小和尚的演员之外,剩下的五个演员其出场身份都是直接的“表演人”。他们不仅需要叙述故事,而且需要演绎出剧中的角色,并且还需要制造出舞台所需要的各种印象,从而对戏剧的间离效果进行增强。该剧在舞台处理上、演员的即兴发挥上都具有十分巨大的不确定性,从而使得整部剧从始至终都穿梭于游戏式的虚拟化和理智的间离效果之间;理性的旁观与激情的投入融合缠绕,通过在氛围上对观众的诱导,在意识上对观众的强化,最终实现了戏剧空间扩展的最大化。
综上,孟京辉的《思凡》通过舞台与文本的双向解构处理,使其与经典的传统戏《思凡·双下山》,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它在理想内涵上对原著进行了有效的继承,然而在内容上又加入了现代青年在爱情上的恣意放纵,从而在深怀难弃的理想梦幻中巧妙地融合了率性而为的嬉戏调侃,前者是对古典情怀不灭的一种隐喻,而后者是对于现代人的清醒和自觉的揭示。而古典与现代这见的巨大反差则正好强烈地支撑了《思凡》的整个内在体系,从而使得《思凡》兼具了形式上的力量和人文上的品格,展现出其在艺术上的独特魅力和主题上的时代新意。也正是《思凡》巧妙地结合了古典的思想与现代的观念,因此才能使得整部作品诗意盎然。不仅如此,人们并不会对《十日谈》两个故事的渗透产生一种矫揉造作的违和感,反而觉得其拥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对观众而言,这两个故事并不是遥远的西方国家在古老中世纪所发生的风流韵事,而是一个可亲可爱,清新可人的生活哲理。这也使其在风格上着重强调故事的生动性和剧作的娱乐性和通俗性,而非刻意去表达深刻的人生道理。因此,这部作品无论是外在的形式或者是内在的主题都是对传统戏剧特点的完全颠覆。不论是其外在形式上的舞台间离效果,还是其内在形式上的故事主题整合,这两者都具有印记很深的先锋戏剧特点,以群体形象为表现方式,以随性的表演作为工具,并通过语言载体和舞台间离效果最终使得观众能够带着思考离开剧院。这种形式足以使其在中国戏剧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并成为中国戏剧的发展的一种方向上和形式上的可能。因此,可以说《思凡》是先锋戏剧借用古典题材传达当代韵致的成功范例。
结语
先锋戏剧无论是对经典的继承上,还是对经典的解构上,其创作者们都并不在于追求对原著的遵从或是颠覆,而意在以原著的时代和文化背景,在再创作时加入自己的思考和见解,并挖掘其能够与当代文化背景所相契合的元素,使现代观众能够更容易产生思考而已。正由于此,创作者们才会对其形式、结构进行重构创作,从而凸现其中时代化、人性化的主题。对于处在中国戏剧发展低谷的上世纪90年代而言,正是后现代先锋剧的大胆实验,才使中国戏剧对于未来的前景保持着新锐的探索精神,与此同时,又在某些方面改变了中国戏剧,推动了中国戏剧艺术的发展。
[1]徐煜.《论经典名著的舞台解构演绎》.上海戏剧学院硕士论文,2002.05.
[2]胡星亮.《20世纪90年代中国后现代戏剧之批判》.学术月刊,2006.08.
[3]穆海亮.《先锋戏剧与传统资源》.河南大学,20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