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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廷戏剧的对话
——试比较《沙恭达罗》与《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2014-07-13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深圳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518060

大众文艺 2014年19期
关键词:李隆基杨贵妃戏剧

(广东省深圳市南山区深圳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 518060)

前言

《沙恭达罗》是四、五世纪印度著名宫廷梵语诗人、戏剧家迦梨陀娑的代表作之一,其以优美的语言和豆扇陀与净修林少女沙恭达罗的浪漫爱情故事折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成为印度诗剧中的一颗明珠,印度古谚曾这样称颂:“韵文里最优美的就是英雄喜剧,英雄喜剧里《沙恭达罗》总得数第一。1”。从这句话中就可以感受到《沙恭达罗》的至高地位和独特魅力。

《梧桐雨》同样也作为中国元杂剧重要代表作,在我国戏剧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取材于唐人陈鸿《长恨歌传》,取自白居易《长恨歌》“秋雨梧桐叶落时”诗句。剧写唐明皇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故事。

从诞生以来,这两部戏剧一直为人所关注,前人也对其人物形象、情节安排、情感抒发等各方面分别进行了研究。然而,前人的比较多在把《沙恭达罗》与《杜丽娘》《长生殿》《西厢记》等比较,而把这两部作品放在一起的研究则少之又少,本文就将以这两部同样描写帝王之爱的戏剧的对比为出发点,展现古代印度和中国在帝王戏剧中的异同。

一、帝王之爱

若说《沙恭达罗》与《梧桐雨》的相似性,首先要说的就是二者都以爱情线索来铺垫情节,而在“爱情”这一主线中,最重要的相似性就是二者都描写了“帝王之爱”。一个是“胳膊像城门的闩一样长2”、孔武有力、英俊健壮的豆扇陀,“国王中的明灯”;一个是拥有大好江山、对杨贵妃无比痴情的李隆基。他们都有着一段相对深刻的感情,豆扇陀深爱着沙恭达罗,她的善良、美丽、姣好的身材无不让他痴迷;李隆基也深陷在杨贵妃的霓裳羽衣、多才多艺、貌美如花之中难以自拔。这里可以引用戏剧中的原话得以展示:“朝纲倦整,寡人待痛饮昭阳,烂醉华清。却是吾当有幸,一个太真妃倾国倾城。珊瑚枕上两意足,翡翠帘前百媚生。夜同寝,昼同行,恰似鸾凤和鸣”。3

注意,这里用的是“相对”二字。众所周知,“帝王之爱”在很多时候又是与“薄情”等同的,而这两部戏剧都很相似的把它融入到情节之中了:豆扇陀对沙恭达罗的忘情,李隆基对杨贵妃最后的抛弃,都在一定程度上印证着“薄情”的主题。而关于帝王之爱的薄情,会在后面第三章作具体分析。

二、“净修帝王之爱林少女”与“美艳宠妃”

除了“帝王之爱”这个相同点之外,最让人着迷的“沙恭达罗”和“杨贵妃”无疑也都是美丽的化身,但是二者的美丽却是不一样的。

(一)“完美”的沙恭达罗

看过《沙恭达罗》的人都会有一种认知:沙恭达罗很完美。没错,迦梨陀娑笔下的沙恭达罗就是集美丽、温柔、坚贞、隐忍、专一为一身的完美女性,也是作者理想女性人物的代表。在净修林中的沙恭达罗天真、温柔,她把花木当做自己的姐妹:“我爱这些花木像爱我的姐妹一样”4,同时,她也对爱情充满着美好的追求和向往,她爱上了英俊的豆扇陀,两人以“乾达婆”的方式自主结婚。在豆扇陀忘情之后,她没有屈辱的接受,而是在殿上强烈谴责豆扇陀:“卑鄙无耻的人!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还能像你这样披上一件道德的外衣实在是一口掩着草的井”!5被接回天国之后,她并没有忘记豆扇陀,而是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抚养成人;在豆扇陀想起与她的爱情并向她认错时,饱尝心酸的沙恭达罗用宽大的胸怀原谅了豆扇陀,与其重归于好,留下一段佳话。通过以上的描述可以很明显的看书,作者笔下的沙恭达罗有着一切女性美好的闪光点,完美的让人敬仰,这个也是沙恭达罗这个形象为什么一直以来都那么受追捧的原因,她不仅是作者心中的印度古典美女形象,更是千千万万读者心中的完美形象。

(二)伪美的杨贵妃

而相比之下,白朴的《梧桐雨》中的杨贵妃之美就好像很值得思索,没有那么纯粹了。可以从她的几句话中看出来:

“陛下,这人又矬矮,又会旋舞,留着解闷倒好。……近日,边庭送一蕃将来,名安禄山。此人猾黠,能奉承人意,又能胡旋舞,圣人赐与妾为义子,出入宫掖。不期我哥哥杨国忠看出破绽,奏准天子,封他为渔阳节度使,送上边庭。妾心中怀想,不能再见,好是烦恼人也。今日是七月七夕,牛女相会,人间乞巧令节。已曾分付宫娥,排设乞巧筵在长生殿,妾身乞巧一番。”6

这里的杨贵妃不仅没有大家闺秀的品格,出言轻浮,更是与安禄山背地里暗生情愫,私自往来,而当乞巧被唐明皇撞见时,她又“则见展翅忙呼万岁声,惊的那娉婷将銮驾迎。一个晕庞儿画不就,描不成。行的一步步娇,生的一件件撑,一声声似柳外莺。”7这个描写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杨贵妃的慌乱与做作的姿态,形成了浓烈的讽刺与对比。同时,杨贵妃对李隆基的“爱”是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和外貌基础之上的,并不是真正感情上的爱,所以才会有“妾身得侍陛下,宠幸极矣;但恐容貌日衰,不得似织女长久也!”8的感慨,才会有“妾蒙主上恩宠无比,但恐春老花残,主上恩移宠衰,使妾有龙阳泣鱼之悲,班姬题扇之怨,奈何!”9的担忧。即便是最后在马嵬坡杨贵妃的死去,在《梧桐雨》中也读不到《长恨歌》中的悲壮与感人,而是充满了杨贵妃的“妾死不足惜,但主上之恩,不曾报得,数年恩爱,教妾怎生割舍?”和“陛下,怎生救妾身一救?”10的呼唤。虽然死前的求救实属人之常情,但是在整个戏剧的安排和铺垫下,杨贵妃这样死前的借口和呼唤就显得没有那么顾大局明事理,反而有点恃宠而骄的“宠妃”的味道。

因此,从以上的分析来看,《梧桐雨》中的杨贵妃的美都是从李隆基的角度来写的,在李隆基眼里,杨贵妃不管做什么都是美的,更是让他“自从得了杨妃,真所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也”,11但是分析过作者对杨贵妃的描述之后,只会让这些李隆基眼里的美变得更有讽刺意味,也让这段感情少了点凄惨悲壮,多了些感叹唏嘘。

三、“政治”与“爱情”的现实冲突

若是要说《沙恭达罗》和《梧桐雨》最大的不同之处,应属二者的结局不同。沙恭达罗正以它的喜剧结尾出名,而《梧桐雨》以杨贵妃的死去这一悲剧结尾出名。但是又不能以绝对的喜剧和绝对的悲剧来定义这两部作品。虽然这两部作品都是以描写爱情为主,但是充满了各种冲突与矛盾,而最大的冲突就是“政治”与“爱情”的冲突,而正是这个冲突让两部戏剧都重点描述的爱情少了些浪漫多了些现实,也正是前面所说到的“薄情”的关键,下面进行具体分析:

(一)二者不可兼得

《沙恭达罗》中,沙恭达罗属于婆罗门种姓,豆扇陀属于刹帝利种姓,由于女方比男方的种姓要高,因此二者本身就是不能在一起的,这是导致沙恭达罗和豆扇陀用“乾达婆”的方式自主结婚的主要原因。有些人说这样的结合方式正是体现了豆扇陀和沙恭达罗敢于打破旧的种姓和婚姻制度、追求自由爱情的精神,这个观点没错,但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合本身就是带着世俗所不允许的方式,因此他们要走的感情之路必定坎坷。

而且最荒谬的一点是,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需要一个类似于“戒指”这样的中介才能记起,这不是薄情是什么?而所谓的得罪了神明遭到了诅咒忘却爱情其实就可以看成是“政治”与“爱情”冲突激化的产物,二者不可兼得。

《梧桐雨》则不用多说,且不说戏剧中如何描述和安排,历史早已告诉人们正是因为李隆基贪恋美色,朝正日益腐败,才走向了二人阴阳两隔的命运。而《梧桐雨》中非常出彩的点就是把除了李隆基以外的其他人的丑陋面目展现地一清二楚,连杨贵妃也未放过,这样就使得“政治”与李隆基所谓的“爱情”的矛盾和冲突变得顺理成章。

(二)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是宫廷作品中从不缺少的选择题,《沙恭达罗》和《梧桐雨》当然也不例外,不管是豆扇陀和李隆基都面临着这样的选择。

而不同的是迦梨陀娑笔下的豆扇陀不仅有稳固的江山,最后也重新得到了沙恭达罗的爱情,这样的结局与迦梨陀娑本人有很明显的关系。迦梨陀娑本人是著名的宫廷诗人,其创作的戏剧都是喜剧为主,男主人公基本都是国王,正是由于这样的身份直接影响迦梨陀娑虽然在戏剧中有着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但还是会以描述国王的爱情为主,且多以喜剧结尾。

相比之下,《梧桐雨》的结果就世人皆知的那样,杨贵妃惨死马嵬坡,李隆基只能在梦中与其相见。为了保命,李隆基残忍抛弃了杨贵妃,却也丢了江山,这样的结局在这两部戏剧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且让《梧桐雨》读起来更是让人唏嘘。白朴没有宫廷诗人这样的身份,与此相反的是,白朴幼年时值金国覆亡,饱经兵乱,幸得元好问的帮助和教导。虽然李隆基和杨贵妃的故事世人皆知,但是在白朴的《梧桐雨》里还是很感受到一股现实和悲凉的意味,

四、“诗歌”与“戏剧”的创作交融

印度戏剧之所以能被称之为“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语言之美”。印度不管是戏剧还是其他文学作品,都会用诗一般的语言来进行描绘。这里所说的诗一般的语言与中国发达的诗歌并不矛盾,且是不同方面的,印度的戏剧诗歌化在于其大段大段的抒情诗或者散文诗式的描写,把景色、人物形象、心理活动等全部都用诗歌进行描写:

我的师父干婆巡礼圣地婆罗婆娑回来了,

他命令我留心白天的降临,我走出来看一看,黑夜还

有多久就可以过去了。好哇,天亮了! 因为——

在那一边,月亮正落在西山的顶上,

在另一边,太阳以朝霞作前驱正在露面。

日月二光在同一个时候一升一降,

似乎就象征着人世间的升沉变幻。

而且——

月落之后,白色的夜莲不再悦目。

只在回想里残留着它的光艳。

爱人远在天涯,闺中的愁思,

一个柔弱的女子万难承担。

而且——

早晨的霞光照红了迦哩干图树枝上的露珠。

赶走了睡眠的孔雀离开了达梨薄草盖成的茅屋。

小鹿蓦地从印满了它的足迹的祭坛那里跑开。

向高处跳了几跳,

又伸直了自己的身躯。

而且——

月亮把它的光辉洒上众山之王的须弥山。

驱除了黑夜一直升到畀湿奴的中殿。

它带着黯淡的光辉从天空里落下来。

大人物不论爬多高,最后还是落下尘寰。12

相比之下,《梧桐雨》却展示了另外一种语言风格:曲辞的融入。首先,元杂剧重在叙事,不重抒情,所以从整体上来说《梧桐雨》的抒情性远远不及《沙恭达罗》,又由于中国文学的传统,诗歌与戏剧在当时并不是完全融合,所以在《梧桐雨》中不会出现上面的例子所展示的诗歌化的语言。

而同时,元杂剧是戏剧的一种,元杂剧的曲词是作为唱词的形式出现的,为了让听众感受到听觉上的愉悦,往往需要曲词在某种程度上的整饬。因此,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元杂剧的创作往往会采用中国古典的赋比兴的手法,对描写对象进行排比或者铺陈。在《梧桐雨》中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三煞]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雨侵帘幕。细丝丝梅子雨,妆点了江干满楼阁。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荷花雨翠盖翻飞,豆花雨绿叶萧条,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13

这里的“杨柳雨”“梅子雨”“杏花雨”“梨花雨”“荷花雨”“豆花雨”都是由“梧桐雨”衍生出来,这样的铺陈既显大气,又充分表达了悲伤的感情,也是中国古代语言的另一种独特品味。

五、“艳情味”与“世俗味”的独特享受

在印度古典诗学中,“艳情味”是一切诗歌或者戏剧中最为美好,最让人心醉的一种味。《沙恭达罗》中就把这种味表现得非常精彩,关于豆扇陀与沙恭达罗的爱情以及他们对对方喜爱的心理的描写都充满了这种艳情味。

而相比之下,《梧桐雨》并不像《长恨歌》那样以表达李隆基和杨贵妃的爱情为终极目标,更是趋向于把这个故事向政治悲剧靠拢,《梧桐雨》中充满了虚伪的爱情、狡诈的臣子和无用的君主,可以说白朴把一段爱情从美好的高度拉回到现实中来,让人清清楚楚地看清楚每个人的嘴脸。再加上既通俗却也激情洋溢的语言表达,《梧桐雨》中处处流露出世俗味。

而欣赏这两篇作品则正是在美好的艳情味和通俗的世俗味的不断交融中感受各自的无限魅力。

结语

通过以上的一系列分析和对比可以看出,《沙恭达罗》与《梧桐雨》虽然都是帝王爱情戏剧,但是由于作者身份、文化传统、创作习惯的不同,二者有着明显的不同,也各自有着鲜明的特色。而通过这两部作品的比较,也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中印两国在宫廷戏剧创作中的不同。

注释:

1.郁龙余、孟昭义主编.《东方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6月第3次印刷,第134页.

2.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人民出版社,1980年.

3.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4.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人民出版社,1980年.

5.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人民出版社,1980年.

6.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7.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8.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9.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10.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11.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12.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人民出版社,1980年.

13.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参考文献:

[1]迦梨陀娑著,季羡林译.《沙恭达罗》,人民出版社,1980.

[2]黄宝生.《印度古典诗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8月第2次印刷.

[3]郁龙余、孟昭义.《东方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6月第3次印刷.

[4]顾学颉.《元人杂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

[5]薛克翘.《中印文学比较研究》.昆仑出版社,2003年4月北京第1次印刷.

[6]郁龙余等.《中国印度诗学比较》.昆仑出版社,2006年10月北京第1次印刷.

[7]李金华.《最需要记住的N部世界文学经典古代东方文学篇》.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年6月第2次印刷.

[8]张石川.《白朴与元初词曲之嬗变》.中华书局,2011年6月北京第1次印刷.

[9]郁龙余编.《中国印度文学比较论文选》.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2年7月第1次印刷.

[10]黄璇《穿上中国戏服的“沙恭达罗”——从译本看印度古典戏剧与中国戏曲之异同》,《新疆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

[11]丁焕婷.《沙恭达罗的“美”与“悲”——析迦梨陀娑的〈沙恭达罗〉》,《作家》,2008年20期.

[12]宋希芝.《〈梧桐雨〉创作主题新辨》.《古典戏曲今论》,2010年第4期总第136期.

[13]葛英.《〈沙恭达罗〉诗剧美学特征》.《戏曲研究》,2002年第2期.

[14]李亦辉,李秀萍.《悲剧中的悲剧—〈梧桐雨〉杂剧人物形象与与悲剧意蕴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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