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矿工的遗嘱》的审美解读
2014-07-13翟月金
翟月金
《三个矿工的遗嘱》的审美解读
翟月金
对于死亡的恐惧是生活在任何社会、任何文化以及任何历史阶段的人们都无法排解的精神焦虑。导致人类精神世界的这一份厚重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就是死亡是无法摆脱的,但是当人们在即将面对死亡或者说死亡已经成为自己可以预知的现实存在时,我们又会发现身处于这一时刻的人们所展现的往往不是恐惧,更多了几分人性的沉静。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就是一篇围绕着矿难发生之后困于地下的矿工们在即将面对死亡的最后时刻最为真实、最为自然的情感表达。
一、生命的困境与 “遗嘱”
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讲述的故事带有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作者仅仅是将某个真实发生过的矿难故事进行改变,我们仍旧可以在小说中找寻到作者试图通过小说文本传递的信息。小说伊始,作者就将三个看似十分熟悉的矿工抛掷在深深的地下,使得他们面临着生命的困境。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他们最终决定用手机录下自己生命中最后时刻的语音。按照中国传统文化的解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人此时想说的话或许是他们性格最为真实的表达。
田宁说,娟儿,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一年的阳光和色彩。活在世上的十八年,唯有这一年我觉得生命是这么有意思。你说过,我也让你的生命变得温暖和明亮起来。我的家里天天是争吵,你的家里天天是冷战,我们的童年都是在恐惧和窒息中度过的。我说过,等我挣够了钱,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咱们到一个海岛去,在那里咱们建一个新家,咱们的新家里永远没有争吵和冷战。可是,我却没有这样的福份了。我把我的抚恤金全给你吧,你拿着钱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好好生活吧。
田宁的遗嘱是三人中信息含量最多的,他不仅向自己心爱的女人表达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更为重要的是,直到此时李广顺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田宁保持着恋爱的关系。如果不是这一次地下的矿难,他或许还要等待很长的时间才能知道发生在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的故事。田宁的遗嘱是在自己的生命遭遇最大的困境时最为真实的情感表达,它所展现的是每一个生命个体在人生的最后阶段都需要面对的问题——生命的获得和失去与现实生活的情感孰轻孰重?
作者就此对于现实世界的荒诞以及人的非逻辑的思维模式表达了高度的关注,他试图通过田宁的遗嘱向读者传递这样的信息:对于人的生命困境的关注才是文学最为重要的使命之一。当矿工们最终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时,现实生活的欲望表达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作为一个对于现实生活有着深刻理解的作家,他总是在感性的人生表达和物质的价值诉求之间寻找到恰当的平衡点。因此,我们能够在这篇小说中感受到作者对于生命困境带给人们精神世界的巨大冲击的思考。
但造就这一切的绝不是某一个作家的个体性思考就可以完成的,“不是来源于创作主体的理性思考,也没有体现作家对现代理性美学的尊崇,而是更多地依助于日常生活,尤其是那些被大众生活习俗所遮蔽的、感性的生存经验,甚至包括一些反经验、反逻辑的生存状态”[1]。
在人们的传统思维中,遗嘱往往是用以表达行为主义最后意愿的重要载体,它所发挥的功能通常是用来安排财产和处理身后事宜。就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来说,他们三人的遗嘱的确发挥了这样的作用。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的遗嘱中几乎没有涉及传统意义层面的利益分割,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属于社会的贫困阶层,没有任何形式的财产可以分配。究其根源,在于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即将逝去时,尤其是以矿难的形式出现时,社会生活的既定规则就彻底崩塌了。正是特殊的生命困境状态造就了三个矿工遗嘱内容的特殊。
二、生命的困境与真情流露
当读者阅读了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之后就会意识到,他们的遗嘱完全脱离了现实社会的经济利益纠葛,展现的是矿工们内心深处最真实、最自然的真情。作者正是紧紧抓住遗嘱所展现的真情,力图将人们在遭遇生命的困境时所展现的最本真的情感展现出来。对于三人而言,生命的困境是无法克服的客观存在,其导致的结果必然是死亡。因此,我们可以直接将其理解为 “死亡”并不影响小说审美主题的解读。
在作者的笔下,死亡时时刻刻都存在,也是他们三人无法回避的事实。当他们三人决定用田宁的手机录下最后的 “遗嘱”之前,人们对于生命的理解总是停留在认识论的层面,而没有达到现实的、残酷的、血淋淋的审美境界。当读者真切地感受到,作者所描写的生命的困境和死亡的事实 “呈现在作品中主要是认识论意义,而不是一种本体论意义上的生命意识。死亡只是一个结果,而不是一个生命化的动态过程”[2],当作者按照这一原则从事创作,我们就会在他的作品中强烈地感受到他是将矿工们所遭遇的生命困境理解为特殊的审美对象,其展现的价值判断并非纯粹意义层面的个人好恶,而是浸润着对于死亡的特殊理解。因此,小说 《三个旷工的遗嘱》向我们传递的审美意识是超越了死亡的审美认知,这一特殊的认知方式是糅合了现实社会中对于死亡的恐惧的理性主义元素和人类心灵深处对于美好生活追求的非理性主义情感元素。
作为一个作家,他首要的就是端正文学与自己的关系。只有当他意识到自己所从事的文学创作并非是纯粹地展现自我的情感,而是以文学的方式表达自己对于社会、人生的理解时,他的创作才具有了真正恒久的艺术生命力。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的作家无疑是一位将文学视为自己生命价值诉求的优秀作家,在他以 “遗嘱”的方式传递的情感中,读者不仅能够感受到小说人物内心深处的情感动机,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获得了一种感知人生、理解人生的全新方式。生命的困境对于小说中的矿工们而言意味着死亡,但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并不总是会直接面对死亡的威胁,更多的是以人生成长道路中的困惑、遭遇作为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因此,我们可以将作者试图通过小说主人公的遗嘱所传递的最为真实的情感与现实生活建立起联系,这种联系甚至是广泛的,可以被推演至我们生活的任何层面。
三、生命的困境与人生的困惑
对于矿工们来说,将自己的生命置放于直接面对死亡的困境中绝非他们的初衷,但他们的求生方式又迫使他们必须时刻面对死亡的考验。作家试图通过这一点告诉读者,我们的生活中永远充斥着各种形式的恐惧、不安,而这一切都是我们所无法抗拒的。作家的任务就是力图通过审美的方式将他们所理解的生命的困境与人生的困惑建构起某种形式的联系。但我们应该认识到,“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时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的一视同仁,用同情的巨光看待世界。”[3]
因此,作者笔下的 《三个矿工的遗嘱》并非纯粹意义层面对于现实生活的图写,也不是作者为了宣泄自我内心深处压抑情感的文本表达,而是他在洞悉了人生百态以及我们时代的人性困惑之后,对于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们所展现的从心灵到肉体的同情。无论是老赵在自己遗嘱中对于偿还他人钱款的交代,还是李广顺对于妻子的忏悔,抑或是田宁对于娟儿的真情流露,我们都可以视为某种形式的人生理解。他们都在自己的人生中面临着或多或少、或喜或忧的情感困惑,但他们选择了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将这样的情感深深地掩埋在心中,从来不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心声。最佳的证明就是田宁和李广顺的女儿保持着恋爱关系,而李广顺对此却一无所知。如果没有这场突然出现的矿难,三个矿工的生活必然会按照原定的轨迹继续发展。而矿难成为了改变他们人生轨迹以及他们认识世界的重要契机,也成为作者借以言说自己对于人性理解的最佳方式。
当矿工们将遗嘱作为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寄托时,他们所说的话就成为他们用以摆脱困境、对抗死亡的唯一手段。在明知自己的行为并不能产生任何具有积极意义的价值时,他们仍旧选择了以遗嘱的方式向世界传递最后的情感。这时遗嘱就具有超然于社会性物质存在的审美意义,演变为具有宗教性意味的精神寄托。我们或许可以将死亡理解为人生中永恒的精神性存在,对于死亡的恐惧,使得人们需要在现实生活中找寻到某种借以言说的渠道。一般意义上最具广泛意义层面的方式就是宗教,当人们将自己的希望和寄托置放在彼岸世界后,人们就显得不再那么可怕,死亡也就变得可以被接受了。很多时候,作家并不承认自己的创作带有宗教的情节,如果我们尝试着换一种认知方式去解读小说就会有全新的认识。“宗教就是指一种人生态度,即在宇宙之神秘和人在其中的作用这些重大问题上,给予精神上满意的答案,并为人在宇宙间的生存提供切实训诫,从而使人们能够克服人之为人所面临的困难。”[4]
生命并不能再来一次,矿工们的遗嘱也只能是留给他人去感受了。作者在小说中并没有为读者讲述故事的结局究竟是什么。或许奇迹降临,矿工们将收获生命的明天;或许死亡即将来到,他们只能留下遗嘱。生活就是如此的残酷和无情,当读者试图从作者的讲述中去理解矿工的人生选择时,或许不曾预料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和矿工们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未来,仅仅是在一次次的人生困境中踟蹰前行。在他们的身后,留下的是有着太多的遗憾却无法改变的人生痛苦。
[1]洪治纲.增量的文学现场与感性主义的兴起——新世纪十年文学观察之一[J].文艺争鸣,2010(10).
[2]吴义勤.新潮小说的主题话语(续一)[J].文艺评论,1996(04).
[3]余华.我能够相信自己[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88:145.
[4][英]汤因比.理解生命:狄尔泰哲学引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4:113.
翟月金(1972— ),女,河南驻马店人,郑州旅游职业学院助教,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学及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