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峰小说创作的人性分析
2014-07-13王崇
王 崇
张晓峰小说创作的人性分析
王 崇
将文学创作转化为具有审美价值意蕴的物质载体能够很好地提升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也能够为读者理解小说文本提供广阔的审美空间。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是作家张晓峰创作的短篇小说,作者以遭遇矿难的三名矿工生命最后阶段的经历作为表现对象,为读者深入了解人在遭遇现实生活导致的种种困境时所面临的诸多考验。
一、无法被抹去的文化背景
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所讲述的故事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田宁手中反复摆弄的手机在记录矿工们遗嘱的同时,也暴露了小说人物所处的时代环境。我们认为作者试图淡化小说背景和外在环境因素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能够使得读者从狭隘的理解误区中走出来,获得对于小说文本蕴涵的审美内涵更为真实的生命体验。但作者却陷入到文学创作和情感表现方式的悖论中:一方面,作者试图将小说的主人公限定在特定的时空范围内,为此他选择了与外在世界绝对隔离的矿洞,这使得他们成为被孤立起来的审美对象;另一方面,当矿工们在面临死亡时所展现的情感却又必须被记录下来,为了能够使相关信息更为真实可信,作者不得不借助于现代化的手机。正是后者使得作者精心构筑的刻意被淡化了的时代背景彻底暴露出来,使得读者了解到小说所讲述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我们生活的时代。
矿井的巷道里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水,把老赵、李广顺和田宁三个人逼到一个狭窄的空间内。七天过去了,生的希望逐渐渺茫,他们感到死亡的脚步正越来越逼近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焦躁之后,这时他们反倒平静下来。老赵和李广顺有一搭没一搭地少气无力地絮叨着他们以往经历过的人和事,田宁则在不停地摆弄着他的手机。
小说所讲述的故事是以矿难作为主线索的,当矿井的巷道中出现大量积水时,老赵、李广顺和田宁的生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三人逐渐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而此时田宁手中一直摆弄的手机则成为三人唯一可以留给后人的心中想法的工具,作者以三人的遗嘱作为信息载体为读者展现了无法被抹杀的文化背景。当人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他们会产生怎样的念头或许是很多读者都试图了解的。而中国人在这时所表现的人性特征更是直接展现了这片土地对中国人的影响。“人与自然的关系表现为自然界不仅存在于人之外,而且也存在于人之内。自然界不仅构成了人的外部环境,而且也构成了人的内部素质。所以,自然绝不仅仅是一种外部环境,地理条件也绝非只是一种外因,它们都必然向着人和社会的内部转化。正是这种转化,使特定人群和特定的环境和谐在一起,就形成特定的文化。”[1]
我们可以在三人的遗嘱中看到:老赵选择了向家人交代偿还债务,李广顺则选择了向妻子坦诚两人婚姻的失败,田宁选择了向心爱的女人袒露爱意。考察三人的遗嘱,都是对于现实生活的关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形式的对于彼岸世界的恐惧或者是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这是因为中国文化始终是将关注的焦点定位于现实生活,而不是将关注的巨光投向彼岸。“不语怪力乱神”很好地诠释了中国人对于死亡的理解,至于所谓的 “鬼神”之说往往是人们身处于现实状态表现的对于未知的恐惧,而不是对于死亡和过失的否定。
二、始终坚守的文化传统
当作者将矿工在地下的生活呈现给读者时,我们所了解的更多的是作者的想象,绝非真实事件的事后追忆。因此,读者通过小说文本获得的审美体验并不是源自于小说主人公自身的,而是来自于作者本人的。
作者将遗嘱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是人类在进入到较高层次的文明之后的重要表现。可以看出,在很多的民族和文学作品中都试图以某种方式获得对于死亡的超越,但是人们又深深地认识到不管是何种形式的期盼,或者是何种形式的宗教,总是只能提供精神世界的慰藉感,并不能对现实的物质世界产生任何具有积极意义的价值表达。为了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人们最终创造了遗嘱,试图以生命个体留存在物质世界的威望保证自己的意志能够得到很好的继承。张晓峰在小说中始终将三人的遗嘱作为重点,遗嘱又往往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在中国文化中,挑战死亡是老赵、李广顺和田宁试图通过遗嘱达到的终极巨的,这也是人类发之于求生本能的人性要求。原始宗教认为,人肉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灵魂的死亡,只是由一种生活方式跨越到另一种生活方式,宗教的巨的就是为了显示这种 “不死感”。而文学从某种意义层面来说,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宗教。它带给人们的不仅是被消解和被遗忘的精神存在,也是对于人性深处不可逃避的生死问题的再思考。
在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中,读者分明感受到传统文化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所发挥的巨大影响力。它具体地表现为,“通过一种我们看不见的 ‘以太’把一物体的推动力传输给另一物体”[2]。从中国文化的发展历程来看,人们永远无法摆脱对于生命意识的追问,死亡却永远提醒着人们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先民们很早就知道了死的必然性,并将死亡和自然世界的意志联系在一起。中国传统文化认为,人的生命受自于神,人生历程中的凶吉祸福,包括最终肉体的死亡,都能在某种行为模式那里找到根据,生命中一切自然发生的行为和事实都要归结到某种不可改变的规律。
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会真正理解小说的主人公为何能够在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如此的从容。他们试图用遗嘱表达的一切正是他们认为生活在当下的自己最重要却又极易被忽视和遗忘的。作者看似是以消解的方式在处理小说文本,实则是试图通过被消解、被遗忘的精神存在去展现真正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而这一切的存在又都是围绕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价值观体系展开的。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小说虽然采用略显荒诞的主题呈现方式却依旧能够被中国的读者所理解和接受。
三、文化与传统共同构筑的人性世界
我们应该认识到:“人的生命也是一个和谐,遇到外在的和谐便产生一种感应,产生快感。”[3]人的生命如果和自然节律一致的有序进行,人将和自然的脉搏一起跳动,使生命富有节奏,进而促使愉悦感的产生,提高人生幸福指数。所以快乐幸福的人生就是要让生命活动适于自然节律。这种感应正是审美主体与对象之间的节律感应。为了使人们生产、生活不至于混乱,人们会从昼夜更替、动植物的不同形态等自然生命现象的直观感受中总结出季节和自然的变化规律,并把这种自然运行的规律引入对生命的理解,形成生命与自然变化共存共感的关系。生命意义在与自然节律一同有序的展开中得到了美的体现。
田宁说,娟儿,谢谢你,你的出现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一年的阳光和色彩。活在世上的十八年,唯有这一年我觉得生命是这么有意思。你说过,我也让你的生命变得温暖和明亮起来。我的家里天天是争吵,你的家里天天是冷战,我们的童年都是在恐惧和窒息中度过的。我说过,等我挣够了钱,咱们一起远走高飞,咱们到一个海岛去,在那里咱们建一个新家,咱们的新家里永远没有争吵和冷战。可是,我却没有这样的福份了。我把我的抚恤金全给你吧,你拿着钱走得远远的,找一个像我一样爱你的男人好好生活吧。
当作者以矿工在生命最后阶段的遗嘱作为审美对象时,试图展现的就不仅是人处于生命的最后阶段对于生的渴望,更多的是对于人性的呼唤和理解。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矿工处于当今社会的底层,他们承受着体力的透支和社会的冷漠,但他们的内心并不孤单。在田宁留给娟儿的遗嘱中,他仍旧试图为自己心爱的人描绘美好的明天。对于他而言,文化和传统的力量似乎都消失了。作者正是要用三人的遗嘱进行对比,试图唤醒沉睡在人们心灵深处的苦难记忆。
在三份遗嘱的背后必定浸润着作为生命个体的人理解生活的不同方式,即便是他们在面临死亡的时刻,既定的生活方式以及他们对于生活的理解差异也不会发生根本的改变。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怀特指出:“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人类种族的每一个成员从他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便生存于一定的气候、地形、动植物群地带的自然环境之中,同时也进入一个由一定的信仰、习俗、工具、艺术表达形式等所组成的文化环境。这种文化环境是一种连续体、一种传统;它一代代地沿袭下去,并可能横向地从一个民族扩散到另一个民族。文化作为一种复杂的机制,其作用是保障人类群体的生命安全和不断。”[4]当中国文化的基因被植入到矿工们的情感世界后,他们就会以此种评价系统去界定自己的行为。因此,我们就可以为老赵和李广顺遗嘱中的内容做出较为合理的解释了。他们始终是生活在文化与传统相互渗透的文化环境中,只有当他们面临最为严峻的情况时,才有可能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以较为直接的方式呈现出来。而田宁的身上虽然也保留了传统的基因,甚至会按照传统的惯性为自己心爱的人留下遗嘱,但他所追求的绝不是物质利益的失去或获得。
小说 《三个矿工的遗嘱》围绕着三人的遗嘱展开叙述,在情感的展现和审美意蕴的表达中,我们开始了解到更为全面的人生图景。正是由于有了作者的讲述,矿工们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复杂、丰富的情感呈现在读者面前,他们的遗嘱不仅仅是自我意愿的表达,更是传统与文化共同构筑的人性的世界。
[1]王锺陵.中国前期文化——心理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319.
[2][英]詹·乔·弗雷泽.金枝[M].徐育新,汪培基,张泽石,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21.
[3]曾永成.审美特性“初感”再思考[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86(02).
[4][美]怀特.文化科学[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157.
王崇(1981— ),女,河南周口人,硕士研究生,河南省工艺美术学校中级,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