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小说现代主义意识探微
2014-07-12谢胜平
谢胜平
毛姆小说现代主义意识探微
谢胜平
一、毛姆其人其作
出生于19世纪末期的威廉·萨姆塞特·毛姆系英国著名小说家、戏剧家,被赞誉为 “继莎士比亚以来最伟大的作家”[1],其代表作品 《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叶的震颤》《圈子》等都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传。在长短篇小说及戏剧创作中,毛姆贯以客观、冷静的视角切入,在现实主义道路上展现出了自己独特的批评性与讽刺性。
1897年,毛姆弃医从文,在经历了 “没有任何一部可以让泰晤士河起火”[2]的小说创作后,毛姆转向戏剧创作,《佛烈德里克妇人》《杜特太太》《杰克·斯特劳》《探险家》的陆续上演使毛姆饱受赞誉,甚至有评论者认为,毛姆是堪与萧伯纳齐名的戏剧家。在戏剧创作中,毛姆大都聚焦英国上流社会的家庭生活、婚恋情感,在戏剧中注重对人物性格的塑造,展现人物内心的矛盾与彷徨,同时也对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生活进行了批判和讽刺,这种对人物内心世界的关注与含蓄的现实主义批判性在毛姆后期的小说创作中得到了延续。在戏剧创作的巅峰之际,毛姆陡然驻笔,重拾小说创作,用两年的时间潜心撰写长篇小说 《人生的枷锁》,这部带有自传性色彩的小说讲述了男主人公在资本主义教育制度和社会主流文化思想的束缚中遭遇的现实打击和内心挣扎,可以说,《人生的枷锁》在毛姆小说创作的历程上具有里程碑似的意义。随后,毛姆又创作了以印象派画家保罗·高庚为原型的长篇小说 《月亮和六便士》、以东方殖民地为故事发生背景的短篇小说集 《叶的震颤》等。1944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弥漫欧洲之时,毛姆在南卡罗来纳、罗德岛、纽约等地辗转6年,期间创作了著名的长篇小说 《刀锋》,通过展现男主人公探求生存价值、人生哲理的过程,反映了身处战火之中的青年们的内心迷惘。 《刀锋》出版两年后,毛姆创作了他人生的最后一部小说《卡塔丽娜》,此后毛姆只进行一些文学评论和回忆录的创作,晚年的他享有很高的赞誉,先后被英国牛津大学、法国图鲁兹大学、英国女王授予 “荣誉团骑士”“荣誉侍从”等称号。[3]1965年,毛姆于法国里维埃拉去世,享年91岁。
二、毛姆小说的现代主义意识
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迅速膨胀,传统社会主流价值观念迅速革新,加之两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和政坛的风云变幻,西方社会经历着巨大的变革。身处于巨大变革中的人们不仅承受着社会的动荡,而且面临着信仰的危机,在逐渐与传统基督教信仰决裂的过程中,工业化进程和现代化程度不断推进,随之而来的现代主义意识在人们的思想中落地生根。[4]对于生活于其中的毛姆而言,他在作品中所展现的现代主义意识主要指向虚无思想,一种带有浓重现代主义色彩的虚无。
对于毛姆这样一位高产、优秀的作家,国内的研究尚显滞后。20世纪80年代开始,毛姆的作品才逐渐被译介到中国并逐渐受到文学批评者的关注。在国内对于毛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毛姆创作中的现实主义主线、自然主义倾向等方面,其中有一些研究者认为,毛姆的创作中存在着传统与反传统的碰撞,即用传统的创作方式去反对传统的创作思想,从而隐现出了现代主义创作意识。以此为起点,本文将以 《人生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刀锋》等毛姆的著名小说为研究对象,通过探析其中人物形象塑造与内心世界的呈现,探析毛姆小说创作中以虚无思想为主要内容的现代主义意识。
在毛姆的小说中,大多数的主人公在思想层面都是“虚无者”,这些 “虚无者”在社会生活中是孤独的,其内心世界是孤苦的。有评论者认为,这些 “虚无者”是作者毛姆本人的真实写照,特德·摩根曾这样评价毛姆,“他是一个相当悲观、相当孤独的人,他将对人们感情的冷淡视为一种防御性手段……他给人的印象是对他表示友好,就会使他不安……他的心灵世界是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没有爱,只有孤独”[5]。对人群的疏远展现的是毛姆内心的孤独,这种孤独源自他对于社会的失望,对于人生虚无的理解。在毛姆的小说中,主人公们的孤独并非 “阳春白雪”、无人能和的孤独,也非因与周遭格格不入而产生的孤苦,而是由心中的虚无、迷惘、幻灭的情感所导致的孤独,“虚无者”们几乎不自觉地否定一切价值观念,基于人心不古的思维定势,“虚无者”们一方面害怕沟通,害怕融入纷杂的社会;另一方面,他们认为这种沟通与融入是毫无意义的,这种特点使毛姆笔下的虚无具有鲜明的现代主义特性。这种孤独的实质是内心价值观念的崩塌,正如前文所述,伴随着迅速发展的社会经济,旧有的以基督教为核心的社会主流价值观念动摇,可以说这种价值观的剧变也投射在每个个体的内心世界之中。
在 《月亮和六便士》中,主人公思特夫克兰德就是这样一位 “虚无者”,与妻子结婚七年的他从未对妻子敞开心扉,二人之间在精神层面几乎是毫无交流,生活中的交流也大多是三言两语、草草了事。思特夫克兰德虽然在社会中过着群居的生活,并且组建了自己的家庭,但事实上,他的内心世界完全是封闭而孤独的,过强的个体意识使思特夫克兰德对个体之外存在产生排斥、漠视的态度。伴随着这种孤独而来的是个体内心的痛苦。事实上,无论是在毛姆作品之中的“虚无者”身上,还是在作者毛姆的内心中,痛苦都是与孤独相伴存在的。特德·摩根在 《毛姆传》中直言毛姆的一生是十分痛苦的,的确如此,毛姆本人曾言:“我从人生的痛苦中受到的痛苦比从人生中享受的快乐要多……”[6]毛姆小说中的人物亦是如此。
在其最为著名的代表作品 《人生的枷锁》中,毛姆塑造了男主人公菲利普这一人物形象,自幼丧失双亲的菲利普一直过着孤独的生活,在孤独中他从未感受到生活的乐趣和生命的意义,成年后的他与旁人一样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和爱情,但皆以失败告终。孤独、挫败的人生经历使菲利普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宿命的痛苦,他认为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人生终将走向失败,在这种虚无思想的统摄下,菲利普放弃了执著多年的梦想,堕落地走向余生。与菲利普相似的是毛姆于1944年塑造的人物形象——拉里,即 《刀锋》中的男主人公。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拉里开始了漂泊的生活,从美洲到欧洲,从欧洲到亚洲,一路上拉里从事着不同的职业,但却未能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漂泊的生活所带来的不是生命的真谛与归属之感,而是物质与精神层面的一无所得,最终拉里选择信奉印度教,在印度教生死轮回的观念中,用虚无的思想麻醉自己,呈现出了一种幻灭的生存状态。小说作者毛姆与小说主人公们的内心痛苦之所以绵延不绝,其原因在于这种痛苦的抽象性上,这种痛苦既不源于客观世界中的压迫,也非根源于追求的失败,它的根源不是具体而明确的。[1]可以说,毛姆心中与笔下的这种痛苦源自心中核心价值体系的崩塌,源自对世界荒谬性的无奈,基于此,他们寻找生存意义的追寻注定走向失败,归于虚无。
三、结 语
综上所述,毛姆小说中的现代主义意识主要表现为虚无,在小说中具象化的展现就是菲利普、拉里等“虚无者”,与传统虚无思想不同,毛姆笔下的虚无由急速变革的社会经济背景而带来了新的特性,展现出了难以拯救的孤独状态和痛苦之感。他们在现实生活层面是孤独的,一方面,他们排斥人群,生活相对封闭;另一方面,他们具有过强的个体意识,在内心世界中的状态完全是孤独的。从精神层面而言,他们又是痛苦的,这种痛苦的来源并不是某个明确的事件,而是产生于对生存意义的追寻无果之中,这就使 “虚无者”们的痛苦难以释然。面对难以释然的痛苦,作者毛姆的态度也是虚无的,这是毛姆与传统作家悲痛、激愤的笔触完全不同,充满了现代主义色彩。
在中国20世纪80年代的研究中,毛姆被定义为带有自然主义创作倾向的作家,他的作品也被评价为具有较强的现实主义批判性。[7]但随着对毛姆研究的不断深入,我们不难发现,在毛姆及其作品之中,更为可贵和独特的是他的现代主义意识,这种现代主义意识一方面细致刻画了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内心世界,另一方面也是对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社会主流价值观念崩塌的一个折射,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这也是毛姆其人其作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之一。
[1][英]安德鲁·桑德斯.牛津简明英国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
[3]徐崇温.存在主义哲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4]袁可嘉,编.外国现代派作品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
[5]袁可嘉,编.现代主义文学研究(上、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6]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技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7][英]毛姆.毛姆随想录[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2.
谢胜平(1971— ),男,江西赣州人,本科,江西应用技术职业学院英语教研室主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