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汤
2014-07-12朱瑾洁
◎朱瑾洁
绿豆汤
◎朱瑾洁
临近傍晚,村长朱散接到乡里通知,被告知县长明儿一早将要深入基层,来村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放下电话,朱散喜忧参半,喜的是,在这个小地方,县长毕竟是大领导,平时看到的都是在电视里,现在说来就来了,能不激动吗,说不定,领导的一句话,今年的工作就优秀了。忧的是,这么个大领导,亲临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还要和他同吃,可现如今,庄户人家能吃啥,又有啥能端到桌面上的?
见男人愁眉苦脸地折回家,老婆脸一撩,你不是去山头挖地吗,干嘛回来了?朱散说,我愁都愁死了,哪还有力气去伺候那土坷垃?老婆追问,又碰啥劳什子事了,该不会再让集资吧?
朱散说,还能再集啥,不过,这个事比集资还难。老婆说,那是啥事?该不会是让领导接见吧?朱散一拍大腿,嗨地一声,还你能,真让你猜对了,明儿县长要亲上咱家,还在咱这吃饭。
老婆睁大眼,把嘴往堂屋一撇,咱家?同时,把右手覆住朱散的脑门,惊咤道,烧得不轻,乖乖,39.8℃,话都烧糊了。朱散一甩老婆的手臂说,净扯蛋,难道我还骗你不成。
见朱散真的生气,老婆赶紧缩短超过半截的身躯,垂下本想撸他头皮的手,翻掌为面,上下抚摸着朱散的后背,有点难为情地问,咱这个四壁漏风的家咋让县长来啊?朱散说,这是领导亲手点的,这次是让领导们如碌碡碰磨盘般实打实当回农民,不能花拳绣腿搞花架子,更不得被里一套被面一套弄虚作假。
老婆噗的一笑,县长哪和你一般水平,能说这话?朱散说,啥话?呦,对咧,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老婆说,那吃啥?除了山芋,咱也没有啥啊?朱散说,那不有刚收的绿豆吗,大前年的绞头鸡不也正喂着吗。老婆说,我想用绿豆做凉皮呀。再说,要是杀了大公鸡,那孩子上学早起咋办?全指望它打鸣喊孩子呢。
朱散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懂个啥,就知道穷嘟哝,孩子不让你喊,个个不都爬起得欢,再说凉皮今年不做,明年还能做。可县长今儿能来咱家,你想想,像模像样的村不下成百,谁稀罕看这等穷酸,县长来这个村,那得多大的面子。
老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说,也是,也是,这是你八辈子积来的高香,咱得好好拾掇拾掇。朱散眼见妻子拾起棒糙去敲击着晾晒在院子里的绿豆秧,赶忙折转身去喊别的村干部准备劳动现场了。
天黑了许久,朱散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吃完饭,心念叨着明个得早起熬绿豆汤,便赶紧上床睡觉,可由于心里装事,却怎么也睡不着,约莫过了半夜,更是没有丝毫睡意,头脑倒比先前还清醒。朱散觉得这么干躺着也不是事,还不如起来熬汤呢。
朱散想着,便喊老婆,问绿豆都准备好了吗?老婆欠起身,睡意朦胧地问,干嘛呢,不睡觉?朱散说,睡不着,天不快明了吗,我得熬汤去。老婆说,你会?朱散说,会。老婆说,你会吃。说着便窸窸窣窣穿起衣来。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锅屋,朱散开始往锅里添完水,这时老婆也把淘好的绿豆倒进了锅里,朱散便点火,用的是麦秆,火很旺,转眼一大把就着光了,朱散赶紧抓起一把往锅底塞,转手一把一把又一把,一古脑都塞进了锅底,可里面容量小,哪容得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塞得满肚子不能放,先前还很旺的火也骤然窒息,周遭的浓烟齐聚锅口,一闷接着一闷往外冒。
朱散急了,开始拼命拉风箱,边拉边低头望,正瞅着,突然锅底噗地一声,一团火焰从锅口呼啸而出,扑个朱散满脸正着,朱散的额头、鬓角上的毛发连同眉毛和胡子都着了,个别没着的,也焦卷起来,整个脸恰如热水刚滚烫完被刮得半拉胡茬的猪头。
天朦朦亮,朱散舀起一勺汤瞅瞅,对老婆说,汤怎么不稠。老婆说,肯定是绿豆没烂。说着伸手抓起一把碱面子撒进了锅里。不大工夫,锅里的绿豆都炸开了花,像鼓着肚皮宣扬的青蛙,跳跃着,翻滚着,汤稠了,香味扑鼻,朱散眼馋得直淌口水。
7点刚过,一队人马来了,没进院,县长就让朱散领着去地里看看,在地里转悠一会儿,朱散说,咱吃完饭在干吧。县长说,好吧。
朱散前面带队,走得有点快,可还没到家,朱散就远远看到老婆正撅着腚烧着锅,朱散就纳闷,汤不是熬好了吗,老婆又烧啥,公鸡不是中午炒吗?
到家,朱散慌忙跑进锅屋,掀开锅盖,坏了,一锅汤没了,煮的是一整锅的碗筷。朱散拽起老婆问,汤呢?老婆说,倒水桶里了。朱散问,咋倒了呢?老婆把嘴凑到朱散耳朵上叽咕道,刚才尝汤的说了,县长得吃纯天然的,放碱,不能喝。
朱散傻了,那今早吃啥?老婆露出笑脸,他们都带着呢,你没看,咱桌子没摆下。朱散赶紧转过身,瞅眼堂屋,还真是,县长正向他招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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