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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联的炼字(下)

2014-07-12邹宗德

对联 2014年1期
关键词:叠字炼字对联

●邹宗德

六、炼字的方法

炼字有法乎? 无也; 炼字无法乎?亦有也。 下面谈谈几种常见的炼字方法。

⒈炼数量词。 数量词常常被视为自然科学的专利,用于社会科学,似乎是枯燥乏味的。 但是,用于诗联中的数量词其实不然。 那些经过诗联家精心选择提炼的数量词,在他们的调配之下却可以产生悠长隽永的韵味。 据元代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记载,张桔轩有诗云【半篙流水夜来雨,一树早梅何处春】,元遗山认为既然指明了【一树】, 就不能又说表疑问的【何处】,同时,一树梅花也绝非早梅,于是他就把【一树】改为【几点】,【几点】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用在这里描绘逐水而流的梅花,却符合生活的真实,也使全诗气韵平添。 据《唐诗纪事》载: 齐己《早梅》诗有【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之句。 郑谷云: 【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 齐己拜服。 人以郑为一字师。 盖一字之用,而早梅之境界全出矣。

又如民国时湖南邵东人谢惠山题湖南洪江宝庆会馆联:

问客何来,六岭梅花开几点?

劝君小叙,一轮明月话双清。

上联是写迎接客人的时候: 请问从邵阳来的客人,你看到六岭的梅花已经开了几点了啊? 这一句问得很痴,本来你问一句【六岭的梅花开了没有】就可以了,可作者偏要问开了几点了, 绽出了几个苞蕾了? 问得十分的仔细。 正是这一痴问,体现了游子们对家乡体贴入微式的关心,反映了这里的邵阳老乡对家乡的思念之切、之深、之重。 全联有四个数量词,味道就在数量词上,尤其【几点】一词,应为联眼。

刘凤诰题济南大明湖小沧浪亭联

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色半城湖。

仅仅用了四面荷花、三面杨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光几个最具特色的镜头,就极生动逼真地描绘了在小沧浪亭所见到的秀丽景色。 正如《文心雕龙· 物色》篇中所言【以

少总多,情貌无遗】者也。

⒉炼形容词。形容词少不了绘景摹状,化抽象为具体,变无形为有形,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触其物,如历其境。这种任务,相当一部分是由形容词来承担的。判断形容词的适度修饰,好似打磨钻石,需要透过放大镜,从精确程度、审美趣味、情感色彩上细致琢磨,进行比较。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一副对联:

花幽防引蝶;

云懒怯随风。

这副对联中的两个动词【防】、【怯】和两个形容词【幽】、【懒】都用得很好,特别是【懒】字可谓神来之笔,把云儿人格化了,云

儿悠闲之态跃然纸上, 更重要的是突出了主题。疏懒的云儿当然是害怕随风而飘的。风儿起,云儿散,能不怯乎? 懒云是一种修炼的境界,佛门中有个用语叫【止观】。【止】是息灭妄念,专心于一个境界上,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入定】了。 入定是入于禅定之意, 即摄驰散之心, 入安定不动之精神状态。 风者,搅动心境之因素也。 平静的心灵最怕的就是妄性波动。 故曰【云懒怯随风】也。

黎晓垣题湖南隆回膝头岭联也是炼形容词的典范:

客从何来? 这番劳碌征尘,极岭峻山崇,世路几经奇险处;

我行且止,对此放空眼界,看云奔雾逐,众峰都在急忙中。

有人评价说,这副对联的联眼在【众峰都在急忙中】七个字。 笔者有相同之感。 应该说,云雾随风飘荡是动的,众峰巍然耸立是静的。 但是,根据物理学中物体相对运动的原理,把追逐不定的云雾作为参照物,群山对于云雾来说则又是动的。 文学和科学本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作者却运用科学原理,故意化静为动,且兼用了拟人的手法,巧妙地把匆匆过客、营营众生为名为利而上下奔逐的形象描绘得惟妙惟肖,实在是难能之笔,耐人寻味。

⒊炼动词。 一副联,是由有关的意象按照一定的艺术构思组合而成的,而真正能构成鲜明的塑造美的意象的词,主要是表动态的具象动词。 因为名词在联句中往往只是一个被陈述的对象,它本身没有表述性,而能给作主语的名词以生动的形态的,主要就是常常充当谓语的动词,这样,

具象动词的提炼, 就成了中国古典诗歌炼字的主要内容,离开了炼动词,炼字艺术就会黯然失色。我们只要翻开古典诗词集,就有如仰望夏夜晴空,星光灿烂,目不暇给。相传, 苏东坡一次与他的妹妹苏小妹及诗友黄山谷一起论诗, 互相题试。 小妹说出【轻风细柳】和【淡月梅花】后,要哥哥从中

各加一字, 说出诗眼。 苏东坡当即道:【轻风摇细柳,淡月映梅花。】不料小妹却评

之为【下品】。苏东坡又作了一番思索后,得意地说: 【轻风舞细柳,淡月隐梅花。】小妹微笑道: 【好是好些,但仍不属上品。】一旁的黄山谷忍不住了,问道:【依小妹的高见呢? 】苏小妹便念了起来: 【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苏东坡、黄山谷吟诵把玩后,不禁拍手称妙。 那【扶】和【失】究竟妙在何处呢? 【轻风】徐来,【细柳】动态不显,唯有【扶】字才恰到好处,与【轻】、【细】相宜,显

得和谐,并且又把风人格化了,形象地描绘出轻风徐来,柳枝轻轻拂动的柔态,给人以一种柔美之感。下句中,朦胧的月色轻笼着恬静的梅花, 梅花明丽色彩自然就黯然失色了。 这样,一个【失】字,就更准确地勾画出了月色和梅花相互交融的情景, 增强了诗的感染力, 创造了一种和谐朦胧的美妙意境。由此可见,动词是根据诗的最美情境千锤百炼出来的。当然,这种美不是单纯的

美好的感觉,它是一种艺术的美感。如毕沅题陕西兴平杨贵妃墓联:

谷风如诉旧愁来,蜀道秦川,过客重谈杨李事;

暮粉还将秋色补,雨尘云梦,伤心何似汉唐陵。

暮粉, 古墓表面出现的一种白霜样物质,这里代指杨墓。 秋色,本来就令人有萧杀落寞之感,而一个【补】字,更增添了这种感觉。 进而深化了联语【伤心】的主题。当代有一位诗人叫刘庆霖, 它的诗十分擅于炼动词,颇值得我们作联时学习。 如【山光打进毛衣里,暮色缠回彩线中】(《冬日游西双版纳》之三),【薄云似被遮深谷,小路如绳捆大山】(《杂感》之二),【一方花色头巾里, 三五牦牛啃夕阳】(《西藏杂感》之一),【早起匆匆揉睡眼, 推窗抓把鸟鸣声】(《松花江畔行》之四),【荻花一样浣纱女,

捶打斜阳在水湄。 】(《农家杂咏》之四)等等,一读他的诗就觉得十分鲜活,特别是动词用得很别致, 把一些异常的词语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产生了妙趣横生的效果。黑格尔说:【为着避免平凡,尽量在貌似不伦不类的事物中,找出相关的特征,从而把相隔最远的东西出人意外地组合在一起。】刘庆霖说, 黑格尔为我们回答了两个问题: 一是【貌似不伦不类】的事物,有其微妙的内在联系; 二是这种【不伦不类】的组合,是【避免平凡】、脱俗出新的有效方法。 当然,【仙道】与【魔道】只有一步之遥。 过分追求

句子新奇,也易流于荒诞,这是要注意避免的。

⒋炼词类活用。 对联中词类活用也较常见,有名词作动词、形容词,形容词作动词、名词,动词作名词,名词、动词活用为量词等等,情况不一。 词类恰当的活用不仅增加了对联的用词范围,还有着巧着一字意境全出的功效。当然活用不是乱用。如康熙帝题苏州行宫联:

松声竹韵清琴榻;

云气岚光润笔床。

四围传来松声竹韵,使人感到琴榻分外清凉、清雅; 云气岚光萦绕在周围,令人感到笔床也是湿润的。【清】和【润】都是意动用法。 其实,【清】的不仅仅是琴榻,更是琴声; 【润】的也不仅仅是笔床,更是笔和笔下写出来的文字。 又如上海豫园卷雨楼联:

邻碧上层楼,疏帘卷雨,曲槛临风,乐与良朋数晨夕;

送青仰灵岫,幽涧闻莺,闲亭放鹤,莫教佳日负春秋。

【邻碧】,是邻近的碧水。 【送青】,是送来青翠的山色。 【碧】、【青】都是形容词作

名词用。名词活用作动词是累见不鲜的,如杨花莫雪行人路;

杜宇休冰愁客心。

联语的意思是说, 杨花不要像雪一样覆盖住行人的道路, 杜鹃鸟不要叫得那么凄惨,休要冰冷了愁客的心。【雪】和【冰】本来是名词,这里作使动用法,成了联眼。

王安石《泊船瓜州》有句云: 【春风又绿江南岸】,一【绿】字而境界全出,它把春到江南的生气勃勃的景象非常巧妙而又形象地描绘出来。【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 作者曾经用过许多字, 最初是【到】,改作【过】,又改作【入】,再改作【满】,

一共改了十几次,最后才选定了这个【绿】字,从而使全句生动、活泼、新鲜,使感情融化于其中,使景物拟人化,从而创造出意境浑一,情景交融的审美境界。【绿】之所以比【到】【过】【入】【满】好,就在于它将【绿】活用为使动用法,生动形象的拟人化手法,写出了春风拂煦,由南向北逐步推进,所到之处,一片新绿。

⒌虚词的运用。一句诗中之字,有实有虚,实字多则语句凝炼,笔力遒健,然其病在于板滞沈闷, 易使人费解; 虚字多则气脉流畅,风神飘逸,让人一目了然,而其病则易流于轻浮与浅薄。 如何在实字中加入虚字,以为斡旋之枢纽,即是炼字之要务。详加体会,自能得心应手。

谢榛《四溟诗话》引李西涯语曰: 【诗用实字易,用虚字难。 盛唐人善用虚字,开合呼应,悠扬委曲,皆尽于此。用之不善,则柔弱缓散,不可复振。夏正夫谓涯翁善用虚字,若﹁万古乾坤此江水,百年风日几重阳﹂是也】。 以上可见虚字之重要,故历代诗词名家,均于动词与状词等虚字上用功夫,如果虚字运用得妙,足使全篇生色。虚词的锤炼恰到好处时,可以获得疏通文气,开合呼应,悠扬委曲,活跃情韵,化板滞为流动等美学效果。罗大经《鹤林玉露》指出【作诗要健字撑拄,活字斡旋。 撑拄如屋之有柱,斡旋如车之有轴】,就是从这个角度看到炼虚字的作用。

前呼后应,仰承俯注,妙在虚字旋转其间,使气势顿宕,情韵欲流。 如果说,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

水共长天一色】,去掉【与】、【共】二字就会大为减色,欧阳修《昼锦堂记》首句本为【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文章寄递出去后飞骑追加二【而】字成【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因此而使文义大为增光。 赵藩题武侯祠联曰: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

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其中的虚词【则】和【即】也是不可小瞧的。 它不仅使句子节奏的韵律更加和谐,第一个分句变成了八个字,比第二个分句多了一个字,使全联有了跌宕起伏感。 更重要的是加重了对论点的强调,使人毋庸分辨。 有时,一个虚词就完全改变了联语的意思,收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 洪承畴(一五九三——一六六五年),字彦演,号亨九。 本为明朝大臣,后叛明降清。 洪为明朝大臣时,深受崇祯皇帝宠幸,他自己也得意洋洋,曾在厅堂挂出一副对联:【君恩深似海,臣节重如山。 】洪变节后,有人将他这副对联各加一字,成了【君恩深似海矣!臣节重如山乎? 】这两个虚词犹如两把匕首,使联意立即掉转头来,对洪承畴反戈一击,境界陡然升高。

有些虚字还可以同位重字。 如【之】、【者】等。 如

漏网之鱼,世间时有;

脱天之鸟,宇内尚无。

其中的【之】字就是虚词同位重字,读来无不谐之感,另有一番味道。 像这种虚词同位重字的例子很多,北京潭柘寺弥勒菩萨联曰: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慈颜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这副对联也是同位重一【之】字。 实词同位重字的情况也有,如用明· 魏允贞诗制作的岳阳楼公园门联:

洞庭天下水!

岳阳天下楼!

两个【天下】为实词同位重字。对此,联界争论不休。我是持赞同态度的。因为任何事物都有特殊性,对联也不例外,大家约定即可俗成; 重字有重字的优势和作用,它的平仄也是有据可依的,属于粘对之例。此不多言。 不过,实词同位重字毕竟是特例,一般的联人特别是初学者绝不可仿之。

⒍炼联眼。 古人于炼字之法另有点眼一说,盖取画龙点睛之意,谓用之得当可使全句生色。【诗眼】原为江西派诗人之共同主张,主张句中必得有眼。其中一派主张五言诗以第三字为眼,七言诗以第五字为眼。而另一派主张不限一字,也不限于第几字,更不限虚实。 如长春中国公园凌风亭古联曰:

半池水荇能藏月;

满地榆钱为买春。

第六字【藏】和【买】应为联眼。 中国公园是长春最早的公园,园中多古榆,水荇半遮池塘。 故联语中说月亮最爱【藏】在水荇中【休息】,怕被人偷去; 长春的春天很短,人们希望留住春天, 只好希望满地的榆钱能买通春天留下来。 好有情调的一副联语啊! 简直妙不可言。【买春】还有一种歧义,

有意无意,是为幽默诙谐之语。 当然,第三字、第五字为联眼的情况要多一些,如清末文人萧少白题湖南新邵顺水桥联:

英雄下马拜秋色;

古木归鸦乱夕阳。

此联意境幽深,文彩熠熠,字字珠玑。每易一字,都会损其意境,暗其文彩,可称得上联圃中的珍品。由于地处偏僻,故鲜为人知。 萧少白的对联艺术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他一生都不得志,在辛亥革命后,他还对清政府念念不忘, 此联可能体现了作者那种郁闷烦乱的遗老心态。当然,也可能是在为异乡游子、告老英雄、失意情人写意,究竟作何理解,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总之,全联以景托情,情寓于景,情景妙合无痕,文字凝炼,清新俊逸,自然浑成。【秋色】、【古木】、【归鸦】、【夕阳】都援引自马致远散曲名篇《天净沙· 秋思》, 似无新意,然一【拜】一【乱】,文势陡升,如千年古树顿时绽出鲜嫩的新芽,一字用活,全联生辉。 【拜】和【乱】分别为上下边的句眼,而【乱】字又为全联的联眼。可见,炼得极好的字,在对客观事物深刻认识的基础上,不仅在于它的生动贴切和新鲜活泼, 更深层次上还在于它给人带来的巨大的想象的空间,让人展翅联想。鉴赏时须根据联意仔细琢磨体会,体会联家的苦心和灵慧。

⒎炼叠字。 叠字又称重言,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云: 【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 属采付声, 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日出之容,﹁漉漉﹂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 ﹁参差、沃若﹂两字穷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诗中叠字大都以状词居多,有状形者、有状声者。当单字不足以尽其态,则重言以发之,盖写物抒情,两字相叠,能使兴会与神情一起涌现。

赵克宜云:【诗中运用叠字,使其余五字精神毕现,最佳】。 叠字如运用得当,足使全篇生色。然叠字之运用贵在新颖、变化。如说杨柳必以【依依】形容,说雨雪必以【霏霏】描绘,即落前人坑堑而殊少神味。 要能创新出奇,方为杰构。 如西湖天下景亭联:

水水山山,处处明明秀秀;

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

皆为叠字组成,其中既有名词叠用,又有形容词叠用。有的叠字竟然好几个相连,如山海关孟姜女庙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其实中间有些不是叠字,它是利用了

【朝】和【长】两个字的双音和通假字的特点,巧妙地连续叠字,因而不同的读法就产生了不同的意义和意境, 使人产生丰富的联想,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因这联与其所处的自然景观极为融洽,即景生情,可联想为孟姜女站在望夫石上,面向大海,翘首张望,日夜思念丈夫范喜良,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海潮涨了又落,浮云长了又消,孟姜女对丈夫的思念绵绵不绝。 有人把它归类于文字游戏,但如果你细心品读,就会发现它富涵人生哲理,天地万物生生息息、无穷无尽的普遍规律蕴涵其中。 也从中可见叠字的魅力所在。

⒏炼异位重出。重出者,谓一句或一首诗中,一字或数字再现。刘勰于《文心雕龙》炼字篇云:【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 诗骚适会,而近世忌同,若两者俱要,则宁在相犯。 故善为文者,富于万篇,贫于一字】。 行文遣词,诗文家皆避重出,然有时却以重出为能。 如苏頲《奉和春日幸望春宫》诗起句云:【东望望春春可怜】。金圣叹评云: 【七字中凡下二﹁望﹂字,二﹁春﹂字,想来唐人每欲以此为能也。 】

重出与叠字不同,盖叠字大都为状词。或状其形、或状其声、或状其动作等。 而重出则不限于此,如前句之【望春】为宫名,非有【望望】与【春春】之意。其法有于一句中,

或一联中各句,皆重出一字者。如彭元瑞题蒋士铨书房联,历来为人称道,联云: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此联读来,在【月】和【更】字的重出上饶有韵味。 如果我们改一下, 消除重字试试: 【何物动人,二月杏花秋季桂; 有谁催我,三更灯火卯时鸡。】韵味大失了。再看解缙的一副谐音双关联:叶、桃叶、葡萄叶、草本、木本;

蒲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上边重出【叶】、【本】,下边重出【花】、【香】, 加上谐音的四个字, 读起来也似重出。所以联语读来趣味盎然,平仄的排列与通常的非重出句还有所不同, 但读来错落有致,铿锵入耳。

⒐炼工巧。对联是倾向于工对的,联家千方百计谋求对仗精工。如联语对仗,不仅要求名词对名词,而且要求名词小类相对。所以我们在炼字时就要尽量选取恰当的名词小类来相对,使之更加工整。如南宋沈义甫与先生对句: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绿】对【青】是颜色类,【山】对【水】是地理类,【风】对【雪】为天文类,【面】对【头】为人体类。其余各字也对得十分工整。名词小类的工整程度足见联家之匠心。 又如我一九九五年的一副获奖联:

紫气西来,看十亿神州,同歌马列;

黄河东去,历千年苦难,喜到蓬瀛。

为什么要选用【黄河】而不用【长江】,其中也有求工的因素,因为【黄】和【紫】是颜色类相对。有时,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小类名词,联家也还有许多求工的办法。传统诗词格律中的借对法, 即可把不能相对的词语变成能相对者,甚至变成极工的对仗,从而使对仗获得更多的自由, 提供了一条宽工转化之途径。借对法又分为借意对、借音对和借调对三种,此不赘述。

避免犯本也是一种求工的办法。 袁枚《随园诗话》有一段这样的记载:【于耐圃相公,构蔬香阁,种菜数畦,题一联云:

今相公,亦有菜圃对联云:

此味易知,但须日正宜知此味; 当年曾自咬其根。﹂鄂西林绿野秋来种; 对他有愧, 只恐苍生面色多。 ﹂两人都用真西山语; 而胸襟气象,却迥不侔。】 鄂西林相公即鄂尔泰。 鄂尔泰的这副联有两个版本,另一个版本易【面色】为【菜色】。殊不知,题菜园的对联中出现【菜色】就是犯了本。 显然【菜色】版本是错误的。【面色】即暗喻了苍生的面色就像这菜圃的颜

色一样,这就是【菜色】的意思。但它比菜色委婉含蓄一些,韵味就要足一些。

炼字的方法多种多样,不一而足,有些细微之处甚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正如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所云:【至于思表纤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笔固知止。 至精而后阐其妙, 至变而后通其数…… 其微矣乎! 】其意思是说: 至于一些想不到的细微意旨,文思外的曲折情趣,难以言喻,只好搁笔不谈了, 要达到精微的境界才能够阐发它的妙处, 懂得他最微妙的变化才能理解它的技巧…… 真是太微妙了。 炼字也一样。他的目的是为了炼意,是选择最恰当的字眼来表情达意,但方法是多种多样的,也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即使可以言传的方法, 在具体运用当中还是有许多微妙的东西要靠自己去领会的。 这种领悟力包含着一种艺术的天份。天份不足,单靠勤奋也难以达到一种空灵的境界。 炼字与炼钢还是有区别的, 炼钢只要反复炼就行,但炼字是要耍巧的,要敢于张开想象的翅膀,充分发散思维,才能找到那美丽的词语。 当然,这种灵动是无迹可寻的,只有靠我们平素多积累、多思考、多联想,充分调动自己的各种感官,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才能在浩瀚的大海中找到自己闪光的那一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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