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中的历史
2014-07-11张劲
摘要: 文章从中国传统的治学方式,即诗词与历史之密切关系入手,并以毛泽东的诗词《忆秦娥*娄山关》为例,就作者自己对该词的解读,探讨了有关遵义会议之后,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扎西召开几次会议的一些具体历史细节,不仅希望能够正确解读此词,而且认为这是研究遵义会议前后中国共产党历史不可或缺的重要史料。
关键词:诗词;历史;毛泽东;扎西
中图分类号:I2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381(2014)02-0112-06
1935年初,红一方面军长征进入贵州,在批判左倾军事路线的遵义会议之后,于2月上旬进入云南东北部。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云南的威信县(“旧名扎西,县城驻扎西镇”①①陈云《随军西行见闻录》(写于1935年秋)的说法:红军长征“历尽无数困难,而达到云南之威信县(旧名扎西,在滇黔边)。”刊《红旗》1985年第1期。)境内,行军过程中召开了三次会议(统称扎西会议),决定回师向东;中旬,红军二渡赤水,下旬攻克娄山关,重占遵义城,歼敌数千,取得长征以来首次大捷,毛泽东为此写下著名的《忆秦娥*娄山关》。
如何准确解读这首词?其中的“从头越”应该指什么地方和境况?或者说反映了怎样的历史真实?尤其是词作者本人如何解读和评价这首词?
一、中国古人看诗词与历史的关系
关于诗词和历史之间在学术方面的联系,首先大概可以理解为,如果缺乏历史知识,基本无法真正读懂先人留下的诗和词,更不必说研究了。以历代较为人们熟知的诗词为例,如唐代杜牧的“东风不予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或者是宋代辛弃疾的“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直至现代毛泽东《沁园春*雪》当中,“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等等,不胜枚举,莫不如此。其次,更重要的是文学能够生动地再现历史。如文天祥在亲眼目睹南宋小朝廷覆灭的广东崖山海战之后,于《指南后录*二月六日海上大战》中写道:“一朝天昏风雨恶,炮火雷飞箭星落。谁雌谁雄顷刻分,流尸漂血洋水混。”这不仅是世界海洋战争史上最早使用炮火的真实记载,而且非常生动;实际上恩格斯也有类似的表示,如他在评价巴尔扎克作品《人间喜剧》时说,从中能够学到的东西,“要比当时从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1]本文在此强调的是,诗词等文学作品对于再现历史生动事实之意义,实际上更多的是想文学能够对史学尤其史料不足的补充甚至替代作用。因此,认为需要对《忆秦娥*娄山关》进行更加详细的解读。
在中国古代,诗圣杜甫的诗歌,被认为是史和诗较好结合的范例。晚唐的孟棨之在《本事诗*高逸第三》中已经提出,杜甫“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推内阻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或者说,杜甫是以“诗”写“史”,甚至可以认为他的诗,本身就是历史事实的再呈现。而更进一步明确的提法是“诗文补史”,按照明末黄宗羲的主张,“注杜者,但见以史证诗,未闻以诗补史之阙,虽曰诗史,史固无籍乎诗也。”简单地说,历来注解杜甫之诗,都是用历史来印证诗词,而没听说用诗文来填补历史记载的缺失。但中国与欧洲有过各种的古今“史诗”,显然就是用诗词来填补甚至替代历史记载的不足。
总之,中国自古以来就不乏文史相通的说法。但综观20世纪新的文学形式和史学研究在中国出现之后,似乎两者之间的所谓专业不同,而导致的分离倾向却越来越严重。当然陈寅恪先生等是例外,如陈先生本人对隋唐政治制度的研究和明末清初重大史事的考订。所以,本文的试图在于,通过对毛泽东诗词《忆秦娥*娄山关》及解释的细究,就其中关系到遵义会议前后一些史实和具体细节的评判,提供一些自己的思考。并认为《忆秦娥*娄山关》和毛泽东本人的解释,同样是研究这段历史或再现史实的宝贵材料。对此,今年十月全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第十三届年会上,中华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李文朝先生也谈到:“毛泽东诗词以其诗史合一的史诗品格和覆地翻天的磅礴气势,为我们以诗表达理想志向、反映历史进程、弘扬民族魂魄,树立了光辉的典范。”[2]
二、《忆秦娥*娄山关》的发表及郭沫若对该词的解释和毛泽东的更正
为了叙述的方便,须引全词如下:“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忆秦娥*娄山关》的公开面世,起因是1962年筹备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20周年,《人民文学》5月号准备公开发表毛泽东创作的《清平乐*蒋桂战争》、《采桑子*重阳》和《忆秦娥*娄山关》等6首词。编辑部为此事先约请郭沫若写了一篇《喜读毛主席的“词6首”》,作为这几首词的权威解读和学习体会。郭沫若在审看编辑部提供的文章清样时,又将清样送请毛泽东“删正”。结果,毛泽东对其他内容改动不多,却把郭沫若所写有关《忆秦娥*娄山关》的解释文字,全部删掉,并以郭沫若的口吻,重新写了长达5百余字的详尽解释(以下简称“毛文”)。[3]但不知什么原因,《人民文学》5月刊出版,对《忆秦娥*娄山关》的解释,并不是毛泽东另写的文字,而是原来清样中的内容。因此,当时人们公开所见《忆秦娥*娄山关》的解读,实际上还是郭沫若的认识和说法(以下简称“郭文”)。
众所周知,作者之外的人读诗或词,有何体会、理解,原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之事,也就是传统所说的“诗无达诂”之义。何况,郭文也说:“主席的诗词虽然人人爱读,而不一定首首都懂。其所以然的缘故,是因为我们没有主席那样的生活经验,而于主席酝酿每一首作品时的客观情景与主观气氛,不容易揣度。”[4]这个道理,毛泽东也自然明白。然而,他却为何要费心劳神地重新另写一大段文字?简单的推论:无非是怕人有太多的误读。
如果仔细分析一下,毛文至少可以表明几点:1,他本人对待《忆秦娥*娄山关》一词的认真程度和肯定态度,毫无疑问在其他同时发表的5首词之上;2,完全删除郭沫若原来写的解释,另外再写,就是觉得郭文对这首词的理解,从时间、地点、景物、史实等各个方面,都出现了问题或者说错误,容易导致误读;3,毛泽东对数十年前写这首词时的历史情景,及其中所要表达的心境和思绪,记忆犹新、清晰、自信;4,作为词作者,试图在该词即将公开发表时,纠正已经出现的某种错误认识或结论。论据如下。
理论探讨张劲:诗词中的历史首先,通常而言,毛泽东对自己诗词的评价并不高,一贯比较谦虚甚至自贬,说过诸如:“诗味不多,没有什么特色”、“我的那些蹩脚诗词”之类的话[5]61。但是,对于这首《忆秦娥*娄山关》,不仅说明是心情郁闷多年后“豁然开朗”的结果,而且对词中的“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两句,明确指出是“自以为颇为成功”的创造。这在他对自己诗词的评价中,非常罕见。表明他确实对该词有着非同一般的自得情绪和必须认真对待的偏爱态度。由此甚至可以比较合乎逻辑的推断,毛泽东另写解释,就是见不得别人胡乱解读这首词,或者说是希望读者能够准确无误地理解这首词的内涵和作者当时的心境。
其次,郭文提到词的上阕当中,“西风、雁叫、霜晨,都是秋天的景物……写的是红军长征的初期,那是1934年的秋天。”“西风烈,不仅是自然界的西风,也隐喻受着帝国主义支持的敌军力量的相对强大。在这时拂晓的长空中,有下弦的残月,天上有南飞的归雁,地上有长征的红军。马蹄声零碎,喇叭声呜咽,气氛是悲壮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但毛文写的是:“南方有好多个省,冬天无雪,或多年无雪,而只下霜,长空有雁,晓月不甚寒,正像北方的深秋,云贵川诸省,就是这样。”问题在于郭沫若正是四川人,而且毛泽东也知道这一点。毛文的写作,说明对郭文中关于悲壮的“秋天”解释,相当不以为然,而纠正为无雪的“冬天”。仅此一例就可见证,毛泽东至少认为是郭沫若对词中原有的地点、时间、景物等的理解,都存在明显的问题或错误。
再次,郭文认为这首词的“下阕所写的遵义会议之后,继续长征,第一次跨过娄山关。”并且还提到,“在广州的诗歌座谈会上,我很高兴同志们是同意我的见解的。”由此可知,当时许多读者都是如同郭文,来认识和体会《忆秦娥*娄山关》,特别是“从头越”一句。可能正是由于郭沫若的这种解释和看法,又得到许多同志的赞同,更加引起了毛泽东的重视,认为有必要纠正其中对史实及这首词句的错误理解和认识。因此,毛泽东只能全部删去郭文,另外写道:在一月份的遵义会议之后,“红军由娄山关一直向西,经过古蔺古宋诸县打到了川滇黔三省交界的一个地方,叫做鸡鸣三省,突然遇到了云南军队的强大阻力,无法前进。中央政治局开了一个会,立即决定循原路反攻遵义,出敌不意打回马枪,这是当年二月。”
从毛文可以看出,主要就是想纠正郭沫若关于《忆秦娥*娄山关》“下阕所写的遵义会议之后”的说法,不仅强调是在遵义会议之后的红军西行过程中,到达扎西(即“鸡鸣三省”)召开的政治局会议,决定循原路反攻遵义,而且明确时间是“当年二月”,地点则在川滇黔三省交界的“鸡鸣三省”。毫无疑问,毛泽东当时改写郭沫若的解释,非常明显是要告诉读者,该词所写的时间和内容,不是在一月的遵义会议之后,而是二月的扎西会议之后。
综上所述,才有可能真正体味词中“而今迈步从头越”一句的深刻意蕴所在。现在能够说的是,当时毛泽东改正郭沫若文字的时候,即便历史已经数十年过去,但他本人对扎西会议的时间、地点等,记忆是何等的清晰和深刻。究其根由,在于正是扎西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中央常委分工,毛泽东为周恩来在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此时,毛泽东提出了“循原路反攻遵义,出敌不意打回马枪”的建议,并被采纳,红军因此取得了长征以来的首次大捷。换句话说,正是在川滇黔三省交界的“鸡鸣三省”(即扎西)开始,毛泽东重新回到了被剥夺了数年之久,而又是他最乐意集中精力的红军作战决策和指挥的岗位,且事实也表明了他的建议和决策之高明。由此写出的“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则表达的是何等自得和豪迈的心绪。这一点读者不可不察。
三、《忆秦娥*娄山关》一词是毛泽东的“得意”之作
毛泽东写《忆秦娥*娄山关》之前的多年郁闷心情,来自1931年王明左倾路线统治中共中央后,派出代表团到达江西,并于11月初在瑞金召开中央苏区党组织第一次代表大会(即赣南会议),毛泽东作为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在会议中,遭到不点名批评,被指责主张党对军队的直接领导是“包办”。会议另设新的机构——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取消红一方面军总前委书记,实际就是排除毛泽东对红军的领导。会后临时中央还来电指责对毛泽东批评不够。1932年1月,在瑞金叶坪的苏区中央局会议上,再次受到指责的毛泽东一言不发,导致会议和记录都难以继续,只能中途替换会议主持人。可见,毛泽东当时的处境非常尴尬甚至困难,心情也自然是异常的苦闷。会后,他请病假,去瑞金的东华山休养。3月上旬,项英赶到东华山,告知红军攻打赣州失利,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并转交中革军委要毛泽东暂停休养、赶赴前线的急电。毛泽东冒雨下山,到瑞金即电前线指挥部,建议使用刚起义参加红军的红五军团,以解红三军团的困境。当晚,他赶赴前线指挥部,见到朱德得知,红五军团已投入作战、红三军团脱离险境。而后,毛泽东提议苏区中央局在前线召开会议,讨论红军今后的行动。3月中旬,苏区中央局在赣县江口召开扩大会议,但毛泽东关于红军今后行动的意见被否定。后红军分兵两路,毛泽东是以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身份,率中路军北上。根据形势发展,他主张中路军应由北上转向东进,但是以军团领导人林彪和聂荣臻的名义向中革军委提出。后周恩来主持的苏区中央局在瑞金讨论这个问题,决定将中路军改称东路军,向东南发展。
但没多久,临时中央7月21日发出指示信,批判毛泽东代理书记的苏区中央局,在第三次反“围剿”结束后,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10月3日-8日,苏区中央局全体会议在宁都县的小源村召开,第一项议程,是传达临时中央来信精神并揭露毛泽东的错误;第二项,是对2月以来的红军几次战役进行总结,批评毛泽东提出并坚持的“向赣东发展路线”和“不尊重党的领导机关与组织观念的错误”;第三项,讨论第四次反“围剿”战略方针,结果大多中央局成员集中反对毛泽东的“右倾主要危险。”第四项,讨论并决定前线军事领导,“由周恩来同志负战争领导总责,毛泽东同志回后方负中央政府工作责任。”会议最终“批准毛同志请病假,必要时到前方。”
从1931年的赣南会议,到一年后的这次“宁都会议”,内容主要就是批评毛泽东。会后,10月12日中革军委通令:“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毛泽东同志为了苏维埃的工作需要,暂回中央政府主持一切工作,所遗总政治委员一职,由周恩来同志代理”。这样,毛泽东彻底被剥夺了他自己最看重的对红军的领导权和指挥权,并且还得不断耳闻目睹自己历尽艰辛创立的部队日渐衰耗和根据地日趋缩小,而愤怒又无处可述,心情的郁闷可谓无以复加。因此,几乎所有的回忆录谈到毛泽东在宁都会议之后,心情沉闷,并反映在他当时写的一些诗词中[5]45。而数年之后的《忆秦娥*娄山关》,则明显表达的是兴高采烈甚至踌躇满志。这也印证了毛泽东一贯提倡的“诗言志”。
“诗言志”的说法,早在《尚书*尧典》已经出现;而《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说的是“诗以言志”;《庄子*天下篇》则是:“诗以道志”;《荀子*儒效》说:“诗言是其志也。”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说先秦诸子百家,或者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基本上都能够认同“诗言志”一说。表明“诗言志”是中国传统诗学的核心理论之一。毛泽东本人对此传统,也应该说是非常认同。1959年7月,他在与梅白等人谈论诗词的时候就说过:“写诗就要写出自己的胸怀和情操。”①①引自《毛泽东诗学理论的特征与中国新诗的出路》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毛泽东思想》2007年第5期。而毛泽东为诗人徐迟、及《诗刊》题词,明确就是“诗言志”。 了解这一点,再来探讨这首词,更是值得体味了。毛泽东自己肯定《忆秦娥*娄山关》颇多,是出于怎样的“胸怀和情操”或者说“志”呢?
首先,词作者在此之前,被剥夺红军作战决策和指挥权已有三年多,用他自己的话说,在那段时间里,后来甚至到了“鬼都不上门”的境地,心情之郁闷和失落可以想见[6]。所以,《忆秦娥*娄山关》一词,他说是“积累了多年的景物观察”的结果,确实应该是有感而发之言。
其次,很少肯定自己诗词的毛泽东,对“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评价,是“作者自以为颇为成功”。什么原因使得毛泽东一改对自己诗词评价谦虚的态度,对《忆秦娥*娄山关》中的两句,说了“颇为成功”的话?至少表明他对这首词,确实很是自得、自信和喜爱,并且对词中所要表达的心情和意境,记忆深刻。读者从中也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费心劳神地另写一大段文字,来代替郭文的重要原因了。因为,与《忆秦娥*娄山关》同时发表的不仅还有另外5首词,而且此前或以后,毛泽东都不曾有这样的举动。
再次,是战争胜利和自然景物的“突然遇合”,才有了《忆秦娥*娄山关》一词。而自从毛泽东被剥夺红军领导权后,特别是第五次反“围剿”开始到长征抵达云贵的数年内,红军“战争胜利”的情况,只有二渡赤水、重占遵义才第一次出现,且这次胜利,恰恰源于毛泽东在扎西会议恢复红军作战决策权和指挥权,明确提出有关红军行动的重大决策被采纳之后。也就是毛文写的:在扎西“中央政治局开了一个会,立即决定循原路反攻遵义,出敌不意打回马枪,这是当年二月。”可以想见,这次胜利带来的心情,对毛泽东来说无疑是非常的高兴甚至有些得意,而这样的情绪在红军长征之前及以来,也很少见。换句话说,如果红军几年来经常是“战争胜利”的话,毛泽东也就不会感到“突然”了。所以,毛文说这首词,是特定心情与自然环境“突然遇合”,才会有的“成功”之句,确实值得读者的再三品味。
四、是何原因导致郭沫若的误读
《忆秦娥*娄山关》发表之后,有过许许多多的学习体会或者解读。而以郭沫若为代表的各种解释、甚至误读的发生,在于大家都没有经历毛泽东的体验,更关键的是不了解从遵义会议到扎西会议期间的具体历史事实。所以,很有必要详细考察毛泽东与中共中央离开遵义,再重新回到遵义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发生的历史事件。
1935年1月15日—17日的遵义会议决议:(1)毛泽东同志选为常委。(2)指定洛甫同志起草决议,委托常委审查后,发到支部中去讨论。(3)常委中再进行适当的分工。(4)取消三人团,仍由最高军事首长朱周为军事指挥者,而周恩来是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上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这个决议中,没有看到涉及毛泽东对于军队领导或参与军事决策的内容,如果说是确立了新的军事领导,也只是“取消三人团,”由周恩来及朱德负责。实际上红军北渡长江的计划,正是根据朱德和刘伯承的建议。而遵义会议之后的红军行动,反映了当时军事决策和作战指挥,并非毛泽东自黎平会议以来的主张和建议。[7]
会后,中央红军兵分三路离开遵义向北转移。1月20日中革军委下达《渡江作战计划》,决定在四川泸州、宜宾之间北渡长江,并电令红四方面军西进,配合中央红军行动。但红一军团先头部队到达赤水河以东地区,即遭遇强敌;1月28日,面对红军失利和战场的胶着状态,毛泽东建议,经中革军委紧急会议,决定部队撤出战斗,向西渡过赤水河。而目的仍是寻找渡江时机、地点。中央红军一渡赤水进入川南,面对的是已经部署在长江南岸的川军数十个团,阻挡着红军北渡之路。红军避实就虚,向云南威信、镇雄一带集结。
2月4日(农历春节),中共中央机关进入云南威信县境内。根据遵义会议以来红军未能摆脱困境的实际情况,张闻天提出变换领导人的问题。对此,周恩来回忆到:“洛甫那个时候提出要变换领导,他说博古不行。我记得很清楚,毛主席把我找去说,洛甫现在要变换领导。”[8]
因此,2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在威信县境内水田寨附近的“花房子”(即包括毛泽东在内许多回忆所说的“鸡鸣三省”)举行会议,依据遵义会议决议第三项“常委中再进行适当的分工”,决定由常委张闻天取代博古任总书记;同时,明确新任常委毛泽东的分工,是“周恩来同志的军事指挥上的帮助者。”换句话说,只有从此开始,毛泽东作为新常委的基本工作或主要任务,就是直接参加红军行动的军事决策和作战指挥。
2月6日—7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通过由张闻天起草的“遵义会议决议”。2月9日,在威信县城扎西镇的江西会馆(即禹王宫),召开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会议根据毛泽东建议,决定红军回师向东。随后在毛泽东的参与决策和直接指挥下,2月中旬,红军二渡赤水。下旬,攻克娄山关,重占遵义城;不仅突破川滇之敌的围困,扭转了战局;而且歼敌数千,取得了长征以来的第一次大捷。2月28日,毛泽东第二次经过娄山关,作词《忆秦娥*娄山关》,3月1日,第二次进入遵义。
对于此次娄山关战役,毛泽东在1962年删改郭文之时,还记忆非常清楚并详细地写道:“在接近娄山关几十华里的地点,清晨出发,还有月亮,午后二、三时到达娄山关,一战攻克,消灭敌军一个师。此役共消灭敌军两个师,重占遵义。”这是他在江西被剥夺红军中的职务和指挥权力数年后,重新获得军事指挥权以来的得意之作,也是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以来,红军连续遭受挫折之后的第一次巨大胜利,当然更是毛泽东在遵义会议猛烈批判左倾军事错误、坚持自己一贯主张红军灵活作战原则的最有力的事实依据。说到这里,《忆秦娥*娄山关》的读者,应该能够想象词作者当时极其欣喜甚至非常豪迈的心境了吧。
然而,毛文却将遵义会议之后红军第一次过娄山关的情景叙述错了。这个错误恰恰可以说明,遵义会议以后毛泽东并没有能够立即参与红军行动的决策,更谈不上直接指挥,因此相对来说记忆也就不是那么深刻。相反,红军二渡赤水回师向东,第二次攻打娄山关,不仅是毛泽东的主张,而且他自己还说是“指挥作战”。因此,先后两次经过娄山关,相比较而言,在毛泽东的记忆当中,自然是第二次印象深刻、生动并清晰无误。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至少在毛泽东本人的记忆当中,扎西会议之后自己在红军行动和作战中发挥的作用,已经远不是一个多月前离开遵义之时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了解扎西会议前后的详细历史过程和红军作战的具体情况,再来体会毛泽东的这首词(以及“毛文”),特别是名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理解当然会更加深刻。
总之,毛泽东从扎西会议开始,重新担任领导和指挥红军的分工,并取得了实际的成效——娄山关大捷之后,写成了《忆秦娥*娄山关》。全词上半阕的文字,毛泽东自己有过一句的改动,即“长空雁叫霜晨月”一句,曾改为“梧桐叶下黄花节”(“节”字或作“发”字)。其中的原因,由于不影响我们对全词的理解,姑且不论。而词的下半阕文字从未变动,不仅说明作者很有把握,而且还提到了其中颇为自得的句子。个中深长的意味,值得读者继续认真体味和细心琢磨。
以上就是《忆秦娥*娄山关》一词,及后来作者自己的解释,能够告诉我们的历史事实。因此,这也是研究遵义会议前后中共党史不能忽视、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料。另外,尤其是值得提请读者关注的是,“遵义会议决议”的讨论和通过,也是在扎西的政治局会议上。传达和贯彻自然更是此后的事情了。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1962年5月号《人民文学》上公开发表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转载,还是郭沫若所写的、也就是被毛泽东删除的原稿。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毛泽东另写的有关《忆秦娥*娄山关》的解读,返还给郭沫若之后,郭沫若并没有及时转达,或编辑部没有及时收到,而刊物的出版又有时限要求。因此,毛泽东这段名为修改实际上是重写的文字,一直到了纪念毛泽东诞辰98周年的时候,才发表在1991年12月26日的《人民日报》上。其中郭沫若是出于什么考虑,在事后一直到去世,也没有将毛泽东写的关于《忆秦娥*娄山关》的这一大段文字,公诸于世,则是需要另外探讨的一个问题了。
参考文献:
[1]朱义禄.论黄宗羲“诗文补史”说[J].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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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孟昭.毛泽东诗词修改始末与修改艺术[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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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周恩来军事文选: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562.
责任编辑:陈文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