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戏的厨师

郑凯

我在美国遇到一位名厨，经营私房菜，十分成功。聊起天来，他讲到自己移民美国是朋友出的招，用的是“引入特殊人才”条款。

“是中国厨师吗？”我带点疑惑地问。

“不是，中国菜人人会做，岂不是全国人民都可以申请来美了？我是以‘京剧花脸身份，作为特殊人才申请移民的。”他答。

我大感兴趣，连道失敬失敬，不知仁兄乃梨园子弟，身怀绝技。他说，非也非也，不是科班出身，只是喜欢唱戏，登过台，票过戏，朋友就安排了移民律师申请，列举他正式登台表演的事迹，如北京各界联欢晚会演出、华北京剧界年度汇演等。听起来十分显赫，像是国家级的演员身份，等着领梅花奖了，其实非也。“北京各界”，挑明了就是北京的一批票友同好，各有各的职业，有一次租了场地，大家联欢一场，过把瘾。“华北京剧界”，则是后来大伙找乐，组了个华北京剧社，票友们隔三岔五吊吊嗓子，每年还安排一次演出，粉墨登场，如此而已。不敢谬称专业演员，但律师呈报的申请则说名厨是“北京歌剧表演艺术家”，“专攻油彩涂脸的男高音”，“能为美国演剧艺术填补空白，作出重大贡献”。移民官看过申请，还有一大沓演出剧照为证，大概也觉得名厨的确是“特殊人才”，是美国没有的，一批就准。

名厨告诉我，他还有几位票友朋友，也以类似方式，通过“特殊人才”条款来到美国。有一位是“京剧青衣”身份的特殊人才，“擅长北京歌剧之程派传统的特殊女声发音艺术”。也不知道移民官能否想象“程派唱腔”到底有多么特殊。还有一位是拉胡琴的票友，现在当推拿师傅，他的特殊艺术才能在申请书上是如此形容的：“演奏中国传统的小提琴，是中国歌剧演唱不可或缺的伴奏乐器。”另一位唱越剧的人也申请成功，她的特殊性则是“发扬上海歌剧女扮男装表演的演艺传统”。美国男扮女装的“同志”演出甚为普遍，偶尔也有女扮男装的演出，但是大概还没听过“女扮男装演艺传统的上海歌剧”。可以推想，移民官审批时的心情一定是叹为观止，认为自己为美国引进了特殊人才，丰富了美国的多元文化。

有人举这些特殊人才作为趣谈，并嘲笑美国移民官员的愚昧无知，我却不以为然。倒是我们应当反省，该如何制定优惠政策，留住自己的文化所培育出来的各种人才。

（摘自《迷死人的故事》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endprint